梁言念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心情有些沉重,不由往已经无人的府门外瞥了眼,又收回目光,深呼吸两次后,缓了缓心中复杂情绪,往内院走去。 回去路上,凉风骤起,扑打在身前,令她不由抖了抖肩,下意识抬手摩挲了下双臂。 她眨眼,不由自主抬头往上看去。夜色暗涌,大片大片的黑云被风吹来,又很快被吹走。 夜渐静下来,一切又恢复之最初那般安静。 暗色沉沉,孤月挂于空,唯有微弱的浅色月光依旧洒向大地。 此一夜,应无眠。 梁言念在房中床上躺了许久,本该睡觉的时辰,可她却没有半点睡意,脑中一直回想着太子殿下前来白府所言之事,还有白路迢带人策马深夜离去的画面。 他未有旨意便带人直奔大庆国境而去,想必危险重重。即使太子殿下给了一道所谓的口谕,可太子殿下与皇帝之间,两国之境,到底还是有差别的。 梁言念在心中祈祷北渝与大庆双方千万不要起冲突,让路迢能够顺利找到白琦姐姐和九公主。 可心里那般想着,没多久便又觉难受。她难控自己烦躁的心情,郁闷感骤生,满心不安,她深呼吸数次,却怎么也消散不去。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多次,胸中那颗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紧紧的揪扯着,疼,也难受,感觉有种快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她不得不侧躺着,将身体蜷缩起,双膝几乎抵着胸口,双手紧紧抱着双臂,心中的惧意与担忧在这静得能清晰听见自己呼吸与心跳声的屋子里达到极点。 她有些想吐。 但却吐不出来,只觉得喉咙也有些疼。 “叩叩叩——”敲门声起。 梁言念抬眼往那边瞥了一眼。 翠翠小心翼翼的声音隔着房门传入房内:“小姐,您睡下了吗?” 她不是很想动,也没力气出声回答。 又有小心翼翼推开的“吱呀”声响起。 翠翠自己推开门进了房间,而后径直走向床铺。梁言念睁眼看着她,翠翠见她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个时辰还没睡着,确实有些晚了。 况且方才自府门回来时自家小姐那不出声的恍惚模样着实是吓到她了,她左思右想,睡下了又起身,她不亲眼来看看自家小姐如何,实在是放心不下。 翠翠半蹲在床边,小心伸出手去碰了碰她手背,轻声道:“小姐,您还好吗?” 梁言念看着翠翠,嗓音不由哽咽,亦有些忽如其来的沙哑:“有点……难受……” “是因为担心二公子他们吗?” “嗯。” “小姐,”翠翠柔声安抚道:“二公子骁勇善战,英勇无比,这次出去带的肯定是府中精锐,他不会有事的,您不用太担心。倒是您自己,身体本就不算很好,要是一直郁闷担忧着吃不下东西、睡不着觉,二公子回来瞧见您消瘦了,肯定要心疼的。” “可我还是担心……”梁言念眨了下眼,又吸了吸气:“大庆……很远的。” 翠翠又道:“那大庆,二公子也是去过好多次的,您不必如此担心。” “可是这次……不一样。” 翠翠眨了眨眼,脑袋稍偏了下,不解:“哪里不一样?” “……”梁言念抿了下唇,却未回答。 翠翠知道白路迢是前去大庆,却不知他是为何前去。和亲使团在大庆境内遭遇刺杀一事尚未有定论,在得到确切消息前,不便言说。 如若那南燕公主所说是假的,那最好不过,即使白路迢去到大庆国境内,他有太子殿下的口谕在,也可以找个给白琦姐姐送东西、或是别的什么照应他们的借口勉强敷衍过去,只要不起冲突就行。可要是南燕公主说的是真的…… 事情可就麻烦了。 梁言念忽闭上眼,呼吸有些重,双手也不自觉将胳膊上的衣裳攥紧了些。 一旦白琦姐姐在大庆境内出事,那可就不是简单的死个人。她是北渝将军,白府嫡女,又是负责护送和亲使团的使者,如若她真死在大庆境内,这将会成为北渝与大庆之间的战端,而皇帝不会放过这个理直气壮打压大庆的机会。 而开战,边境百姓,不论是北渝或是大庆的,都将被战火牵连,无辜受害。 打仗,怎么都不是好事。 几个月前北渝与南燕边境才平定下来,这和平的日子才没多久,身为北渝皇帝的秦与奕又为何偏要在这种时候搞出些事情来?他是见不得北渝百姓安居乐业,还是看不了从战场上下来的那些好好活着的人? 难道他看见战争死去很多很多人,他就高兴么?! 为什么……不能平平安安的? 梁言念想不明白,觉得荒唐,又觉得他好像……他好像是脑子有问题!身为皇帝,为何不以百姓安稳为重?!为何偏偏要惹出战端来! 梁言念顿觉生气,怒意自心底瞬间涌出,猛然间发泄出。她抱着胳膊的双手忽然松开,带着满腔的怒火拍打着床铺,忍不住从嗓子里发出几声带着压抑感的喊叫。 她情绪有片刻失控,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可就是不发泄出来、就不舒服。 喊叫出后,梁言念又好似一瞬间失去力气。她身体软绵无力躺在床上,愤怒的眼神褪去后,显得无奈又无神。 翠翠被她忽然的动作吓到,眼睛眨了眨,表情有些疑惑。她小心询问:“小姐,您怎么了?” 梁言念没有回答翠翠的话,翻了个身,又将身体蜷缩起来。 翠翠抿了抿唇,眼里与心中都很担心,可这种时候,她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小姐心情不好,情绪不稳定,自己若是过多追问,只会适得其反,还是等小姐心情稍微缓和一些后再说吧。 翠翠轻动作站起,又轻声道:“小姐,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您喊我就行。” 梁言念将脑袋埋在双臂间,身体近乎蜷成一团,也因此并未回答翠翠的话。 翠翠看了她一眼,眉头紧锁,眼神无奈又担忧。她收回视线,蹑手蹑脚走出房间。 房门正对着的院中,有人立身于那。 翠翠看清人,稍一愣,立刻走上前去,而后向她恭敬行礼:“夫人。” 邱慧叶轻点了下头示意,眼睛望了眼此时安静无声的房间,又转而看向翠翠,轻问:“念念她还好吗?” 翠翠摇头。 她那反常的反应,怎么也不像是好。 邱慧叶一副早就料到会如此的神情,没有特别诧异。白府这些年发生的事,她所经历的事,多的是大场面,她已习惯性接受这些事情的发生。 因为改变不了,所以也只能接受。接受不了,又能如何?总不能去寻-死。 可梁言念不一样,她才嫁入白府没多久,之前夏朝节与肃王府的事对她来说已是大的打击,再加上她父亲的事,如今又这般……邱慧叶不知道她是不是能自己缓过来,所以眼底难免还是有些对她的担忧浮现出。 这种事,外人干涉其实起作用不大,最终还是需要自己想清楚。白府是帅府,这样的事,以前很多,以后也未必会少。 不太平的世道,世事无常,多的是乱七八糟、令人手忙脚乱的糟心事。有些牵扯道德,有些事关人命。 如果梁言念无法接受这种忽如其来的事,以及事情可能会带来的结果,她之后待在白府,会很难受。 也许,很难过下去。 思及于此,邱慧叶眉头稍稍皱起,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像今夜这种倏忽发生的、不在任何人意料之中的事,曾经也发生过,只不过那时候陷于危险境地的是白隽和,前去相救的是府中亲卫,而这次受险之人是白琦,赶往之人是白路迢。 当初那回的结果是化险为夷,白隽和虽受伤,但起码保住了性命活着回来。但邱慧叶并不知道这一次陷于险地的白琦是否也能如此。 邱慧叶轻叹了一声:“今夜就辛苦你在这里守着她,一定要注意她的情况,待明日我再来看她。” 翠翠点头:“是。” 邱慧叶往房间看了眼,而后转身离去。 翠翠目送她离开后,小心翼翼回到房门前,身体往前,耳朵贴在房门上,安静听着屋内动静。 待确定里面没有哭声,或是压抑的喊声响起,她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在房门前坐下。 -- 寅时中,天尚未亮。 京都码头便有两辆马车出现,有下人提灯先来,而后又有人自马车而出,他们身穿披风,脚步略匆忙走向停靠在码头的大船。 还未亮起的天,码头边,风起寒重,隐约可听见水声哗哗。 安雨丹牵着梁皎月的手,脸上虽露着笑容,眼里却是担忧与不舍。她紧了紧握着梁皎月的手,叮嘱道:“皎月,你的身体还不算完全好,回去后也要好好调养,可别落下病根。” 梁皎月点头,眼里闪烁着泪光,亦是不舍:“知道了,娘。我会照顾好自己,您和爹在京都也要照顾好自己,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一定会来接你们去阜都休息一段时间。” 安雨丹笑着点头:“好。” 夏明霁抱着孩子站在梁皎月身后,与站于安雨丹身后的梁婺对上视线,两人未有言语,但有些话,无需仔细言说,他们也都知道。 梁婺朝他点了下头,夏明霁亦恭敬颔首示意。 而后梁婺提醒:“时辰差不多了,你们也该启程了,别耽误时间,在天亮之前走的越远越好。” 梁皎月看向他:“爹……” “走吧。”梁婺说:“以后肯定还能再见,这会儿可别掉眼泪。” 梁皎月笑了下,泪光闪烁了几下,却没当着他的面流下。 现在是分别的时候,可却不是永远分离。他们一定还可以再见。 梁婺与安雨丹站在码头上目送梁皎月和夏明霁上船,跟随而来的侍卫与侍女将东西一一搬上船。东西放置好后,船绳解开,船锚收起,船工们开始动工,将大船渐渐往水中央驶去,渐渐走远。 安雨丹不由往前走了两步,忍了许久的眼泪在这时候到底还是没能继续憋着,一瞬间悉数掉了下来。 梁婺走到她身边,抬手揽过她的肩,又用衣袖替她擦去眼泪,轻声哄着她。 安雨丹靠在梁婺胸前,望着那渐渐消失于夜色中的大船,然后闭上了眼。 又有两行泪,悄无声息的自眼角滑落。 -- 梁言念躺在床上昏昏沉沉了大半个晚上,好不容易睡着,没多久便被自窗投进屋内的光线刺到眼睛。 她皱起眉头,抬手扯过被子将脑袋盖住,借此来隔绝屋外很快明亮起来的光。 她蜷缩着身体,被子紧紧抱在怀里,脑袋埋在被中,呼吸轻轻。 头疼。 脑子里有隐隐的刺痛感,并不强烈,但却一直消退不下去。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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