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说着,和气依旧,笑笑去看淳风,“这下懂了吧。” 大祁淳月长公主殿下。阮雪音心道。盛名不负。好厉害的话术。 顾星朗先前所言显然没有叫众人信服。 而顾淳月抓住这个机会明论纪晚苓和竞庭歌,甚至在最后关头转移注意力,假意是对淳风解释。 实则在敲打自己。 后庭人理后庭事。 竞庭歌是谋士,朝堂时局,参与便参与了。 但自己与纪晚苓一样位居四夫人。 须牢记位置,永远遵守规则。 “长姐所言极是。”顾星朗笑应,神色松快,仿佛半分没听出来弦外音,“所以啊,这也是纪齐的机会。” “君上还要助他气焰。”淳月无奈,且笑且摇头,“上回骐骥院救人已是将养了三个月的腿,他与那竞先生啊,怕是八字不合。” “八字合不合,”纪齐却来劲,认真与顾星朗唱和,“拿去算一算不就知道了?敢问珮夫人,”遂向阮雪音,“竞姑娘生辰是哪日?可方便给我一份?” 阮雪音考虑半刻。 “她与我同岁。今年该满二十一。大半个青川皆知,想必纪公子也知。” 纪齐猛点头,“日子呢?” 阮雪音考虑了另一个半刻。 甚或更久。 “十月初三。”方缓缓答。 “多谢珮夫人!”他心喜,暗自重复,牢牢记下。 顾淳风瘪着嘴,满脸嘲意,啧了四声。 其余人皆有些怔。 半晌。 “十月初三?”顾星朗开口。 阮雪音看他一眼。“嗯。” “那连续两年像山烽火——”纪平接口。 “该是为贺她生辰。”阮雪音答,“去冬她来霁都,我当面求证过。” 场间皆是些沉得住气的厉害角色。 无人再多言,却是个个难掩“竟是这样”之神色。 顾淳风这才反应,啧啧再起,连续九声,在黄昏静谧中分外响亮, “这蓬溪山都出的些什么人物,点灯的点灯,燃烽火的燃烽火,当真了不得。”说完一呆,嘻嘻去拉阮雪音袖口,“嫂嫂你别恼,是我说错话了。”又呆,眨眼, “那她比你大啊。嫂嫂你生辰不是在十一月么?” 竞庭歌的十月初三并不是真实生辰日。这话没法解释,也无必要,阮雪音点头:“嗯。” 纪桓眸色动了动。 就在淳风那句“十一月”出口之后。 阮雪音瞧得清楚。尽管只是余光。 “相国大人认得那个时间?”机不可失,哪怕略显唐突也要开口。淳风已是将话头递到了嘴边,真福将也。 “珮夫人何意?”纪桓平淡,波澜不惊。 “永康四年十一月。”她直接说了年号,“我瞧相国大人方才,若有所思。” “永康四年十一月,崟宫发生了大事,举世皆知,书载青川史。”纪桓回应,“珮夫人是问东宫药园?” 波澜不惊。东宫药园四个字,他讲出来从神态到语气皆无异常。 “雪音出生时,正值东宫药园案发期间,此后好几年直至我离宫上山,整个崟宫依然笼罩在那场大火阴影下。实不相瞒,雪音对此案好奇已久,凡碰上与之相关的人或事,总忍不住探。适才见相国大人面色有异,故发此问,失礼了。” “珮夫人对东宫药园案念念不忘,”顾星朗开口,笑意依旧,“自入宫以来也问过朕好几次。老师若有所知,不妨同她说上一说,权当给后辈答疑解惑了。” “君上少时读书,也与臣讨论过多次。关于此案臣的所知所感,君上尽晓,如今时间久远,早无新识,君上此话,倒是为难老臣了。”这般说着,复向阮雪音, “惢姬大人通晓天下事,又常居崟国,锁宁城的旧事,珮夫人所知一定比纪桓多。” “相国大人昔年常出门游历,见多识广,”阮雪音再道,“听家师说,二十多年前您也去过一趟锁宁城。仿佛就是东宫药园案发前一年。” 暮色加深。 纪桓的眸色掩在其间,仿佛也深。 亭台水榭,明霞光线,顾星朗所坐之处正好落在阴影中。 阮雪音看不清他神情。也不想看。 “这是惢姬大人说的?”纪桓开口,甚平静,“她说老夫二十一年前,去过锁宁城?”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终须辩(今天两更4500) 是啊。已经是二十二年前了。 阮雪音心道。 去年向顾星朗探问此事,说的还是二十一年前。 甚至一月间上官妧在明光台上讲故事挽局面,提到当年纪桓锁宁城之行,说的仍是二十一年前。 却事实上已经算二十二年前了。 现下是景弘七年。 又一年翻过,意味着尘封以至于讳莫的旧事又远了一年。光阴奔逝,身处其中的人被日夜交替磨平了知觉,总错觉今昔离往昔不远,时间还很充裕。 很远了。 且会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须抓紧时间。在往事彻底如烟尘不可辨之前。 将它们捞回来。 入夜,马车自相国府出。不留府中用膳是一早说好了的,尽管纪家上下已经按相府最高规格准备了筵席。 太麻烦。 也太累人。 一如即往,此类正经八百又束手束脚的场合,顾星朗能推就推。 推不了的已经太多。 顾淳风仍是同阮雪音一车,感叹十月初三像山烽火之真相,又绕着弯儿解释早先对竞庭歌过分随意的评判—— 学舌而已,并没有过脑。她东拉西扯。 阮雪音没怎么听进去。她回味良久饮香榭内纪桓那句反问。 又回味良久自己答“是”时他脸上的表情。 算是没有表情。 却莫名叫人回味。 她答“是”,对方未及再应,被顾星朗不着痕迹掐断了谈话路径。 淡月华灯,春露微稀。 入得皇宫,四个人陆续下车,都有些饥肠辘辘。但如此队伍组成,强凑一桌用膳,实在别扭;顾星朗也不能完全不顾纪晚苓颜面,立时跟阮雪音成双离开。 遂各回各家,他径直往挽澜殿。走了好长一段方改道,依然向折雪殿去。 尚没到殿门口,两人于北御花园小石径上会和。 “你这扬杆垂钓的作派,”他道,全无多余话,颇有些劈头盖脸意味,“同竞庭歌倒像。尤其问话句式。” 声音语气并不冷。但也没什么温度。 今日她说了不少话,但问话,尤其值得他此刻兴师问罪的,只有那一句。 “本就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岂有不像之理。”阮雪音回,想半瞬,一挑眉,“应该是她同我像。我先入门。” 顾星朗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下次不要这样了。” 阮雪音约莫猜到他会生气。 但也只是感觉。确切理由,她想听他明白说。 “哪样?”遂问。 “纪桓二十二年前去过锁宁城,此为秘要。政事秘要。我一早同你说过。” “这事又不是你告诉我的。”她回,“我在相国府说得清楚,是老师说的。” 他确实没说。是上官妧说的。 他只是没否认。 而将来源转到老师身上,不过为了钓纪桓的鱼。 顾星朗脚步滞了滞。终没停。 “去冬在骐骥院,我也这么跟纪齐说的。今夜他们父子若聊及,亦对得上。不会太显得像钓鱼。你放心。”阮雪音继续道,“且纪相自己也说了,老师通晓天下事,知道他当年去过锁宁城,完全合理。” “你就认定瑾夫人跟你说的为实。” “她说二十二年前。你也说二十二年前。她说四个月,纪齐也说四个月。你和纪齐分别提供的部分事实,跟瑾夫人所言完全吻合。那么她说锁宁城,九分可信。”她再应,“更何况,你从来没有否认过,说纪相去的不是锁宁城。” “你在骐骥院,倒确有收获。你这般在纪齐身上下功夫,今日之前,本不惹眼,今日之后,却该是被纪桓盯上了。”顾星朗负着手,清风朗月,水殿浮光,走在煦暖春夜里莫名显出来距离感。 “我没得选。”阮雪音回,“你有你的位置和限制,有些事情,我不能要你帮忙。今日你让我同去相国府,已是唐突,那么该问的话,我自己问。” “你既知道唐突,”他终于停步,转身看她,“就该低调行事,要看什么悄悄看,想听什么默默听,你突然挑明那个时间,已是怪异,我开口帮你圆,你还要往下说。”且说得那么彻底,不留余地。 “我今日非去相国府不可,就是为了会纪相大人。”阮雪音也停步,也转身看他,“你是知道的。我既去了,必然要开口,必然要探他在某些事情上的反应。我在后庭他在前朝,若非今日契机根本没可能对话,机会难得,我如何能一言不发直至最后?你又不可能帮我问。” “长公主才那么声势浩荡敲打了一番。就在你扬杆之前。”他定定看她,眸色沉亮比星河更盛,“祁国宗室忌惮你身份,忌惮你能耐,去冬点灯我顶了多大压力你不是不知道。如今景况,” 盛宠以至于独宠, “你明知道他们担心什么,就该收敛,不要让他们觉得你既有目的又不吝施展能耐。无论东宫药园还是其他,你有想法,要查要打探,私下同我商量,我都会用掩人耳目之法助你。但你我讨论是你我讨论,长公主今日说了不止一次,你在后庭,” 又是宠妃, “在朝臣面前论政事,不合适。” “东宫药园是旧案。”阮雪音眸色亦亮,是山林新黛深涧水色,“且是崟国的事。我是崟国公主,话头已起顺口谈及,根本不算论政事。且东宫药园案发生在后庭,也算不得政事。” “我还是那句话。”他接得极快,几乎紧挨她话音落处,“你提了纪桓二十二年前领的密令。我父君,当时祁君给他的密令。这是祁国政事。而你今天已经说了太多后妃不会说的话。比如那句为众人抱薪者,往往冻毙于风雪。” 阮雪音一挑眉,“我那是说竞庭歌。” “无论说谁。这种话,不该后庭之人说。长公主和晚,”他一顿,“和瑜夫人都明白这些道理,但她们不会在有朝臣的场合下讲,甚至不会在任何场合下讲。” “我一直这么说话。”阮雪音接得也快,也在他话音落处,“一直”两个字无端咬得重,“从你认识我那日起便是。” 顾星朗闭眼一瞬,“我知道。你跟我这样可以。在我这里,你要怎样都可以。但在旁人面前,尤其朝臣和长公主面前,尤其这种场合,不要锋芒太露。” “我锋芒太露?”她扬眸,“我是否爱露锋芒之人,”你比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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