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月光皆在,消失的只有人间灯色。她停步,左右打量,借着夜光与身后微光方见左侧一排矮房,门窗紧闭,黑得悄然无声;右侧一整壁青砖墙,正中央一扇格外高阔的门,门顶平面上,似乎镌刻有字。 阮雪音抬步凑近,隐约瞧出来是两个大字,但实在太黑,只能辨有无,看不出形貌。 光亮不够又想看清东西。她挑一挑眉,只能让距离足够近。试试吧,万一呢。 她没拿墨玉镜看过星星以外的东西,没有过契机与必要。所以此刻掏出来打算用它拉近视线距离,她也颇觉可笑,星星是自带光芒的,看这种黑洞洞的物事,怕是不成。 的确不成。镜中所见依然黑洞洞,一片漆黑,还不如离远了看。 她失笑,收起长管,仰头望星发现时辰不早,转身往回走。 依然没有打更人。整个深泉镇寂静如山间,鸟鸣响起,轻柔“呜”声扬,紧接着一串低哑短叫,又闻一声尖而颤的“喂”。阮雪音竖着耳朵听,会心,该是雌雄领角鸮在对唱。 这里很偏么?领角鸮生活在深山阔林间,白日躲藏,夜间行动,如今热闹城郡里很难听到它们鸣唱。 未时才从夕岭出来,哪怕一路未歇,总共行进也就不过三个时辰,能走多远,能有多偏? 一路走回客栈,难遇行人,进了厅堂,掌柜的已经不在,一名小厮正自安置桌椅,厅中灯柱只剩一盏。 “夫人回来了。”性子倒明快,见人进来,回头笑招呼。 阮雪音怔了怔,旋即反应那掌柜的唤顾星朗公子,自己与他住一间房,也就被默认是他妻室。 “夫人”此唤,不算错。 他们知道他是谁么? 还是说,他们本就是他的人,此刻对方口中“夫人”,唤的实是,珮夫人。 “嗯。”却未露半分思绪,她微笑,顺口问:“这是要打烊了?” 灯稀而桌椅尽收,一幅偃旗息鼓模样。 “是。时候差不多了。”小厮笑应,拿一块“打烊”挂牌至大门外悬起。 按理说客栈是没有打烊时间的。一天十二个时辰,总有旅客入住,夜里哪怕关门也有人值守,以便接待,更不会如其他商铺般挂出“打烊”告示。 “你们倒不着急做生意。” “我们这儿偏,”小厮回,笑得爽朗,手上伙计不停,穿梭于柜旁架前拾掇,“不在驿道上,又不处大城郡周边,一年也没多少外头人经过,深夜来住客的情况,少得很。”这般说着,不知从哪里抓过来抹布开始擦柜架, “且我就住一楼院儿里,若有人敲门,听得见。” “你们不用等他么?” 顾星朗还没回。她也不知为何问出来这么一句。 那小厮也有些愣,“您说公子吗?” 阮雪音观他神情,那脸上愕然之意分明是说:你不知道? “嗯。”她也不慌,徐徐再道:“吃完饭他径直去了,也没说何时回来。” “公子出门自有掌柜的陪同,”那小厮竟不像是要瞒,“办完事也同掌柜的一道回,无须我们应门。夫人宽心。若疲累,早些歇息便是。” “他会回来很晚么?” “这就不知道了。”对方挠头,“我们这些做工打杂的,哪里敢多问。” 一时像内行人,一时又似毫不知情。 寥寥几句问答,云里雾里,阮雪音莫名,并不纠缠,想了想问: “你们这里有地图么?” “地图?” “地图一类的吧,画册山河图都行,有城郡标注的就行。”这时候便可惜没像那丫头般精习地理。早知当初便略花些时间背一背,至少清楚方位与城郡间距离。 “实在抱歉,夫人见谅,还真没有。” “无妨。” “夫人想看哪里?还是找地方?如果是这附近的,小的都熟。” 阮雪音踟蹰一瞬,“这里大概什么位置?” “夫人说深泉镇?” “嗯。” “祁西。”小厮答,“祁西偏北,距边境约九百里。” 九百里?! “祁崟边境?”话问出口,阮雪音暗悔,祁西,自然是祁崟边境。 小厮眨眼,眨眼复点头。 “我知道了。多谢。” 她转身往院中,缓行上了二楼。 三个时辰。 从霁都到了距离边境九百里的深泉镇。 她对路线里数没多少概念。读兵书亦少。 但无论如何,从霁都到西境,一千五百里是有的。考虑国境线走势,北边要比南边距离短些。 姑且先以一千五百里计。 这个速度不对。 三个时辰,行了六百里。 最快的单骑也不过日行千里,还是单骑,十二时辰千里。 他们的马车,两骑并驾,中间换过一次,快是快的,却不可能快到三个时辰六百里。 那么是路的问题。 那条只见山峦全无人烟的路。 密道?
第三百三十二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四) 所以他说,来得及。敢这么拖沓行进,一停一宿,明日下午才继续赶路。 念头既起,更无困意,亥时将过,房中空无一人。她洗漱毕,推窗观星。 曜星幛被她锁在了折雪殿。实在太大,带出来不方便,最近都只能墨玉镜眼观并用纸笔记录,回去再核对。 子时快过半,困意终至,或也是看久了星子又写写画画眼酸。 顾星朗依然没有回来。 她哈欠连天,决定不再等,掀了床帐钻进去,很快没了知觉。 睡梦中马蹄声车轱辘声交错,踢踢踏踏,于寂静山岭间清晰异常。她撩开窗帘望,试图寻出些蛛丝马迹,再向他问话也好有的放矢。 忽觉得有些凉。 极细的一丝凉意,先至后肩,复往胸前钻,是风从窗外灌进来了?却为何吹身上不吹脸,且只停在一处? “白色也很好看啊。” 便听一道声音鬓间耳畔响起。是他。 她回神片刻,反应过来白日里马车上对话,暗道真是日有所恼夜有所梦,这家伙梦里还不放过她。 等会儿。 好端端坐在车上,他如何能看到颜色? “顾星朗你——” 梦里自己说话声竟大,她一个惊醒,一挣,翻身正见他撑在枕上看着她笑,“怎么说起梦话来了。” 阮雪音眨了眨眼。 “回来了?” 又忖方才梦中荒唐,颇尴尬,寻摸着赶紧说两句什么糊弄过去。 却再次感受到了后肩至锁骨四周的凉意。 她低头去看。 醒之前她是左侧卧朝里睡的,右肩在上头。此刻翻过来,右肩朝下,一低头正见寝裙肩处早滑到了大臂上,素白细带堪堪露在外面,往下便是同样素白的肚兜露出来大半。 她呆了呆,抬头看他,顾星朗没撑在枕上的右手高举,一脸无辜: “天地良心。不是我。” 入睡时便是朝里,到醒时还是,说明没翻身。阮雪音默默计较,又问: “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概子时三刻。”顾星朗答,似也意识到夜深,撤了支撑的手肘哗啦躺下。 那么自己刚睡了也就不到半个时辰,更不可能来回翻身直翻得裙衫凌乱。 “就是你。”她切切,“我梦里那句话也是你说的。你刚是不是说话了?就在我醒之前?” 宫里是一人一条被,此时在客栈却是两人共用一条。同一个被窝,兴师问罪也容易,她撑起来,气势汹汹俯到他跟前。 “阮雪音,你在诱惑我么?”他眨眼看她,一脸不可思议。 阮雪音也眨眼,顺他视线自察,方反应寝裙还没拉回来,肩臂通通招摇在外面,素白肚兜上花朵暗纹被欲坠的雪腴撑得变了形。 赶紧拉好衣服躺回去,拢一拢被子,“我都已经睡着了。你回来收拾妥便也好好歇下,明日还要赶路,非把人吵醒。” 对于有睡眠障碍的人来说,一旦睡着,中途惊醒,再要入睡总难找到状态。尽管她如今已是精进不少。 “我没吵你啊。不过是看了看。” “看什么?后脑勺?” 险些露馅。顾星朗噤声。“醒了就再睡。”随口接,闭眼,一盏细灯留在帐外,倒很有入睡气氛。 灯烛摇曳,影影绰绰,恍惚间又想起来那些变形的素白花朵暗纹。 他将手收进被窝,碰了碰她。 阮雪音正瞪着眼看帐顶找状态。 “做什么?” “睡不着了?” 她心下不爽,闷声应,又道:“你睡你的。接下来几日都要赶路,”还是去蓬溪山,想想便头大,“有一个人精神足也是好的。” 他睡觉一向好,几乎闭眼着,她羡慕得无以复加。 “要我帮忙么?” “帮什么忙?” 被窝中那只手开始游移。 人也一寸寸挪近贴紧。 “别闹。”阮雪音出手制止,将那只手挡开,“白日要赶路——” 他覆上来。 “明早我还有事。跟你说过的,下午才会出发。够你补眠。” “你这睡得好好的——”再挡,陌生环境,陌生床榻,初来乍到,实在不该这样嚣张。 “谁让你刚才那样。” 着了素白花朵暗纹的道,他暗叹,也便不客气去采撷那些春夜芳菲。 阮雪音有苦说不出,势头既起,身不由己,“那你,”已有些局促,“不要太过火,”声调渐渐起伏,“别将这木榻,”嘤咛乍起,“弄出声响来。” 毕竟新。 镇子新,客栈新,床榻也新。虽是木制,连接处总有空隙,剧烈晃动时不可能全无动静—— 到底比陈年旧榻经折腾。 阮雪音一觉醒来,细回忆,颇觉宽心,走下楼到厅堂用早饭,也不见客栈中小厮神色异常。 该是没被听见。 “夫人中午想吃些什么,尽管吩咐给小的。公子早上出门时交代了,都按夫人说的准备。” 日头已经高悬。阮雪音正饮牛乳茶,闻言看一眼面前桌上碗碗盏盏的粥汤点心,有些噎。 已经巳时过半,早饭尚没吃完,又丰盛至此,哪里还有肚子留给午饭? “便按他喜欢的准备吧。”遂道,“你们这里粥点皆精致,想来无论什么菜式,我也都喜欢。” 何止精致,根本御厨水准,她越发肯定,这客栈就是他在民间的窝。 这些人,保不齐都曾是宫里人。 “是。夫人喜欢便好。”那小厮嘿嘿笑,一条雪白毛巾搭在肩上,真真雪白,就像个摆设。 “平时就你们几个人?”阮雪音继续饮茶吃点心,随口再问,“忙得过来么?” 饮食有人操持,那么厨房至少是一名师傅;掌柜的,看样子今早又跟顾星朗出了门;还有眼前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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