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人都是在无逸崖前敲钟。”那些国君。包括祁定宗。 “是啊。所以此次你带了顾星朗,我带了慕容峋,两国会晤,前所未有。咱们直接领他们入山门,也算蓬溪山礼数。” 就不知老师如何应对这凭空而降的礼数。阮雪音心道。 而总算到了步云梯前。 竞庭歌停下,回头向慕容峋,“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昔年下山时那段漫长石阶么?就是它。” 后面两位皆已经停了脚步在看。 “这么陡,一望无尽直入云霄,步云之名,名副其实。”慕容峋点头。 “这种陡梯,上去累,下来更累,无怪你们师徒三人不常出门,往来一趟实在也辛苦。”顾星朗但笑。 “好风凭借力,送客上青云。这世间道啊,能上青云的不一定凭实力,有时候仅仅因为风大。所以我们这些无风可借的人才要加倍努力。祁君陛下你说是不是?” “极是。想来惢姬大人让你们自幼上下步云梯,也是良苦用心。路不好走,风不常有,但至强者,可以引风而御风。”顾星朗笑答,“竞先生实力,堪为御风者,远胜青云客。” 慕容峋不着痕迹抽了抽嘴角。 “梯陡难行,有劳二位君上,要费些脚力了。”阮雪音淡声,转身上石阶走在最前。日色大盛,山风忽起吹得满目翠竹声动如巨潮。 “你就是这么哄的?堪为御风者,远胜青云客?”慕容峋走在第三,与竞庭歌刻意拉开了些距离,压低声量回半个头朝身后顾星朗道。 顾星朗正左顾右盼看路看竹又看天,闻言一怔,旋即失笑:“不是。我家那位不在意这个,不需要讲这种话。” 慕容峋怎么听怎么不对,“那你是在投其所好,变了花样哄我的人?” “谁是你的人?”顾星朗眨眼,恍然状,“抱歉。那个,也没有,不过是顺着说。你这位竞先生吧,脾气大,性子急,我不敢惹她,省得她恼了没处撒气回头欺负我们小雪。” 竹林摇曳,山呼海啸,行得越高越有些惊天动地之势。慕容峋甚觉凝噎,右脚一勾,两块阶上碎石同时弹起向后飞去。顾星朗闪身一让,碎石随阶梯噼啪啪往山下滚。 慕容峋凝神听响,心知没中,抬脚,再要勾,却见竞庭歌回身亮嗓门: “你们能快些么?过了时辰没饭吃。都不饿是不是?” 这般说着,转回去拉一下阮雪音,“喂。” “干嘛?” “紧张么?” “紧张什么?” 竞庭歌冷笑,“你这会儿淡定了。方才谁犹犹豫豫叫我拿主意。” “定下来就不紧张了。”阮雪音答,“倒是你,说好了,闲聊天,别用力过猛。” “我自然知道。这些年,我比你练得多,待会儿见了老师——” 她猛一个趔趄撞到前面人背上。 盖因阮雪音骤然停了。 “做什么?!你真是——” 她抬头要嚷,乍越过阮雪音肩头忽见石阶上方约二十步处站了个人。 怔忡只一瞬。 抬步上前,两人并立,齐声道: “老师。” 惢姬一身淡青衣衫,乌发单髻,面上浅淡以至于周遭竹林山风都染了氤氲。 比阮雪音的脸更淡,顾星朗心道,更淡更难读,像浮在尘埃间的暮光。 “久不回来,步速都变慢了。”她开口,声音也淡,“从进林子到这里,走了快两个时辰。” “老师明鉴,单我们两个人,应该已经到了。这不是,”竞庭歌道,回头往下看,“多了两个人。” 顾星朗微笑,慕容峋没什么表情,此刻也正并立同一级阶上,遥遥观望。 “蓬溪山路难行。”惢姬远了目光至他二人面上,欠身,语速依然慢,却字字清透,“二位君上至无逸崖前问话便可,实在不值得受累走这步云梯。” “见过惢姬大人。”顾星朗开口,笑容诚挚,一身翩翩公子气尽是温煦,“能得亲见拜会,实乃晚辈之幸。此番突然造访,未经您允准便上山,是晚辈拿了国君身份迫使小雪。还请多担待,勿要责罚她。” “庭歌此回,也是君命难违。”慕容峋开口,也笑,“朕有些话,实在想当面请教惢姬您,不得不来,失礼了。” “二位陛下言重。”惢姬回,波澜不惊,亦不挪步,“我这两个学生如今各在一方,已是为宠妃为国士,此番又得君上庇护,草民不会罚,亦不敢罚。” 竞庭歌看一眼阮雪音。 “老师这是要出门?” “你也学得庭歌一般,绕这些口舌圈子了。”惢姬应,颇无语,“说了要回,自然是来迎你们。带着两位陛下入山,还走了这么久,若有差池,我这小小蓬溪山实在不够两国精锐踏的。”这般说着,扬眸向阶梯下一白一黑, “饭食已备好,山中简陋,还请君上莫嫌。请。”
第338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十) 四菜一汤。 阮雪音当初便说过,在蓬溪山,饭是惢姬做。竞庭歌下山前,三个人四菜一汤;竞庭歌下山后,两个人四菜一汤。 今日是五个人。 依然四菜一汤。 这两年她一个人呢?也四菜一汤?这是什么执念? 顾星朗转半刻脑子,没动声色。慕容峋看了他一眼,他回,两个人都很淡定。 “时间有限,山中食材有限,怠慢了。”惢姬开口,“粗茶淡饭,勉强用些吧。请。” 她说完,并不举箸,等着顾星朗和慕容峋先动筷子。 “此上蓬溪山,”顾星朗开口,温然一笑,“是陪小雪回来探望老师。惢姬大人若不嫌弃,晚辈也唤您一声老师,同桌吃饭,没有叫老师等的道理,”他看一眼其他人,“一起吧。” 慕容峋点头,“说的是。惢姬大人便将我们当作寻常晚辈,不必拘谨。说起来此次造访,本也是想向您讨教为君治国之道。您这般客套,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 “二位君上不拿架子,草民却不能僭越。”惢姬平静,依然不动,“君上请。” “你们便将筷子拿起来。”竞庭歌不耐,唬着脸,“我们不就都拿了么?” 慕容峋看她一眼,心道你偶尔同我一起用膳时何曾讲过举箸先后? 顾星朗观阮雪音规矩,也自好笑,暗忖果然还是回来蓬溪山乖巧,此人日常吃饭,亦从来没等过他。 于是不再拉锯,二人同时举箸,惢姬方动,两个姑娘再动。顾星朗随手夹一筷子鱼肉吃了,强压住行将要蹙起的眉头,暗道阮雪音曾评价惢姬的饭菜因为习惯而成了至味—— 实在是被习惯冲昏了味蕾。 如此做法,像是除了油盐什么也没放啊。做鱼,连葱姜都不用? 慕容峋的状态也有些一言难尽。同样未表露。只觉得竞庭歌早下山的好处又多了一项。再忖这些年她在他身边吃得好喝得好,颇觉欣慰。 一顿饭吃得安静。师徒三人不言,两位宾客亦不敢造次。饭毕碗收,顾星朗被阮雪音带着参观屋舍,方寻得机会问: “你们吃饭不让说话?也是门规?” “不是。但我们都习惯了,很少说。” 名为参观,也是惢姬的意思,实则走马观花,无甚可观。总共四间屋舍,一为学堂,一为吃饭起居之所,一为惢姬住处,一为两个姑娘的房间。 后两处只能外面看看。等于没看。 “你们睡一间啊。” “嗯。没跟你说过么?她夜里睡觉要掌灯烛,很恼人,我都得背着光才能睡。” “为何?” “她怕黑。” 顾星朗一挑眉,“天不怕地不怕的竞庭歌,居然怕黑。” 阮雪音顿了顿,终没细说缘故,两人晃晃悠悠转到方才吃饭那间屋后面,便到了厨房,见竞庭歌正自刷碗,慕容峋陪在旁边。 “我正想问,”眼见那两位参观的无事一身轻,他不愉快,“你们这刷碗的活儿,是轮着来?” 自然是问阮雪音。 “不是。她刷。” 慕容峋不意她答得毫无愧色,更不愉快,“凭什么?” “分工如此。” 关于两人在蓬溪山各自活计的分工,顾星朗早听说过,没什么意见,而蓦然想起一事,回转头看她: “那你岂不是要——” “嗯。晚饭的柴火还没准备,我一会儿得劈。” 顾星朗眨眼,“真劈啊。” “真劈啊。” 慕容峋瞠目结舌,回头去看默默洗碗的竞庭歌,“你们这过的什么日子?”苍梧至今六年,何曾让她干过半件活儿,此刻洗碗,竟这么一副顺受模样? 竞庭歌刷完了所有碗碟,开始往架上放。顾星朗一个眼神抛过去给慕容峋,后者怔忡,便听竞庭歌道: “什么日子。看不过帮忙啊,这么大个子站旁边不知道帮我放一放。” 慕容峋这才注意她踮着脚在放高处那些,干咳一声,边伸手边道:“有言在先,我从小到大没干过这些事。也就是你。” 竞庭歌不看他,“要帮就帮。不帮走开。废话这么多。” “我也没劈过柴。”顾星朗道,小声向阮雪音,“但你一会儿不许动手,我来。” 阮雪音甚觉无语,暗道此二人是在较劲?对象不同,有什么可比的? “小雪庭歌。” 便在这时候响起来一声唤。 四人闻声,同时转身,便见惢姬手挽一筐,筐上盖布,隐约可见其中小铲剪刀错落。 “忙完了,到药园来。”又向顾星朗慕容峋,“二位君上请便。最大那间屋中有些旧书可翻阅。若不喜,只好委屈两位就近转转,蓬溪山没有野兽,可以放心。最多两个时辰,她们都会回来。” 竞庭歌擦干净手,与阮雪音交换了眼神,两人齐往惢姬身边去。顾星朗一笑: “不急。难得回来尽尽孝道,老师便让她们在药园多帮会儿忙。晚上的柴火我会准备,再不济,”又去看慕容峋,“我们俩也是可以烧饭的。” 他说孝道。竞庭歌挑一挑眉,阮雪音无甚反应。再去看惢姬,亦是面淡。 “谁可以烧饭?”待师徒三人走远,慕容峋不悦,“张口替人许诺,哪来的毛病。” 顾星朗转脸看他,终没多说,叹气半声,拍拍他肩道:“路漫漫其修远啊慕容兄。” 浮云齐,山霭望转迷。雾气团团从别处山头飘至,朦胧复清明,然而刚能看清园中春盛,又被下一团雾霭罩得视线不清。两个人都很习惯,轻车熟路各拿了工具就位,却听惢姬扬声: “都过来。” 她蹲在那株玉树旁。 竞庭歌瞟一眼阮雪音,后者不接,只依言起身过去。 遂也起身过去,三人皆蹲着。“这玉树要移。如今位置,被旁边高木遮挡,光照太不够。正好你们回来,同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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