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两项。顾星朗随意体会。 眸色忽变。 脸色亦变。 阮雪音察觉到了。“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也已经嫁了人。也同他有兄妹之名。” 阮雪音呆了呆,“开什么玩笑。我与他每年最多见两次,多年如此。” “我当初也不过见了你几次。”顾星朗缓声,“便开始忘不掉。” 阮雪音滞了滞,“不一样的。我已经入祁宫封了夫人,你会有这种心态上的暗示。且我同你说过很多话。我同他,总共没几句话,更没有什么儿时回忆。” 那番话怎么说的来着?顾星朗脑子飞转。记忆力惊人如他,经年累月要处理的信息太多,轻重缓急,也是有排序的。彼时阮仲那番话,他就没有太用心去记。因为不是重点。 “而且他说,”阮雪音再道,“那些话,他们两个人都记得。说明是彼此确认过的。”若是自己,怎会不知?“就绝对不可能是我。” 又怎么可能是?太荒谬了。 的确。顾星朗认同。 “如果真为阮墨兮,他借兵不找我,而找慕容峋,看来也是有考量的。” 的确。阮雪音认同,就更加说得通。 “阮墨兮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忽问。 自然是想通过剖析人的特征,进一步验证或者驳斥当前猜测: 阮墨兮有没有可能答应,阮仲为了她与其父对立,甚至兵戎相见。 “万千宠爱于一身,真正的天之骄女。脑子不算好使,但没多少骄纵脾气。承其母规训,懂些后庭之道。”最后这句是前两日从竞庭歌那里拿的结论,“至于她会不会,为了一份看起来特别甚至很有些惊天动地的感情,” 而默许这场争斗。 “还真不好说。”顾星朗接口,“小女儿家心态,我不算太了解。但她自幼娇养于四方天,父慈母爱,没见过更没历过任何风浪,是有可能被这种不顾一切的感情打动的。至于他父亲,他沉吟, “如果阮仲承诺她,无论如何,不会取阮佋性命呢?”
第358章 春花秋月何时了 没人能答。 阮仲究竟承诺了什么,对谁承诺的,至少在此时此刻这辆驶往崟蔚边境的马车上,无从结论。 弦月高升,丛丛花朵盛开在有杳无人烟的山野,重入北境,湿意略减,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锁宁城总是下雨,我印象里,比蓬溪山雨天更多。”自然是四岁及以前的不真切记忆,上山之后回去得少,也就无法再比较,“但除了夏天午后阵雨,都下不大,雨落声潺潺,像住在溪边。” 微风细雨间或吹开一角窗帘,阮雪音不伸手,就着偶有的缝隙往车外看。 “崟宫里有水渠或人造溪流吗?”顾星朗问。 “没有。都说终年落雨,水已经够多了,且雨声不断,还要什么水声。” 都说是谁说,顾星朗还想问,终没问,总归崟宫里那些人她并不想多提,转而道: “那个地下书屋——” “有一年天长节,”知他好奇,阮雪音答得也快,“便是阮佋四十岁生辰那次,我带了竞庭歌一同回宫。”一笑, “她非要去,说从没吃过皇家筵席。到该返回蓬溪山那日,我们偷溜到城里逛,那地方是她发现的。可惜她就去了那一次,倒是我每年回来,都会想法子至少去一趟。那间书屋,异常安静,书也特别。有些我从未读过,甚至都没听过;而耳熟能详的那些,版本也与市面上的不同。” “可惜啊,没去成。”顾星朗夸张哀叹,又微挑眉,“那么个位置,就在最欢楼旁边,竟然藏了间地下书屋,还都是些有品位的书。” “是啊。”阮雪音点头,“同一条窄巷,一侧在醉生梦死,一侧在静水流深。有一回我呆到很晚才出来,还撞上过最欢楼后门正离开的客人。” 顾星朗来了兴致,“很惨不忍睹吗?” 阮雪音凝神,“那人仿佛没怎么喝酒。我经过时掉了一册书,还是他提醒的我。” “然后被你的容貌震慑,顿觉身后楼里面的姑娘索然无味?” 阮雪音失笑,“当然没有。他根本也没看到我的脸。就是这件茶色斗篷,”上车后便脱了,她一指座位角落, “从前我去那间书屋,都会披这件斗篷,风帽一戴,挡上脸,很容易隐在夜色灯火里。且锁宁城多雨,我去的时候,经常都是雨天,那晚也是。撑着伞,直罩到肩,便更不可能照面。” “人家提醒你书掉了,也不道谢?” “捡起来说一声谢啊。不一定要照面嘛。基本都是从宫中出来返回蓬溪山那日,钻空子至城中晃荡,哪里还敢招摇。” 顾星朗好笑,“做贼心虚成这样,干嘛还随身带书。” “从书屋借的。蓬溪山没有。下次来再还回去。” “那够久的。老板倒大方。要给很多钱两么?” “不用。他一文不收。” 顾星朗眨眼,“那人家不归还怎么办?他岂不是亏大了,早晚亏得书架空。” “我问过他。他说本来就没什么人来,像我这种借走的就更少,还没有碰到不还回去的。” “倒是个有趣之所。主人家也有意思。你那次借的什么书?就掉的那本?很好看么?” “嗯。”阮雪音点头,“叫做《烟南遗稿》” 《烟南遗稿》。 顾星朗若有所思,“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是吗?那之前我都不知道有这本书,回去问老师,她也没听过。” “但不知道内容,只对书名有印象。”他勉力回忆,哪里见过呢。 有一句没一句,有答案没答案,半刻未歇,终至边境。 马车既停,顾星朗至门边,掀帘望外间空旷,半晌问沈疾: “那时候追人,最后的地方离这里多远?” 沈疾反应一瞬,明白过来,默算片刻距离,低声回: “大概两千二百里。” “春天真好。”又半晌,顾星朗再道,“边境也是郁郁葱葱。” “确实比深秋时节要好。”沈疾应,忽觉失言,又补充:“崟蔚边境更靠南,水气更足,草木本就多些。” 阮雪音在车内默默听着这番对答,并不确定是哪个时候,追的何人,那距离此地两千二百里的地方,又是何方。但顾星朗此时远眺车外的侧影,突然显得非常孤单。 雨已经停了。四下安静,他一捞衣摆下车,阮雪音提了提心,终没多言。 弦月更高,夜色渐深,他负手在车外,时不时与沈疾说着什么。阮雪音掐着时间,略急,想问他露个脸而已,还要站? 便在她掀帘欲催的瞬间,顾星朗正好转身往回走。 又在他抬脚要上车的瞬间,忽然响起来脚步声。 窸窸窣窣,由远及近,其实微弱,非常微弱,但边境空寂,他们几个又屏着神,乍起的动静便显得突出。 顾星朗回身,极目处正走过来两个人。 他勾嘴角笑起来。 “师姐夫可够拼的,出来一趟小半个月,还不回去。纪相监国期间,可是领着双倍的俸禄?” 竞庭歌昂首阔步过来,烟紫裙裾飞扬。 右边是深青色的阮仲。 “我过来看看就走。”顾星朗笑答,“你们有事相商,实在不必出来招呼。” “师姐夫得了便宜还卖乖,”竞庭歌也笑,灿笑,“你都到了,我不过来问清楚,今夜哪里睡得着觉?不仅今夜睡不着,此后怕是夜夜都要睡不着。” 顾星朗但笑不语,抬眼再望,“慕容兄呢?今日未及道别便各奔东西,我还颇惦念,下次再见,不知何年何月。” “早回去了。”竞庭歌答,“他不及君上心大,出来几日,惶惶不安,总怕需要时他不在,又怕上官大人监国辛劳。”她低了声量,笑容意味深长,“两朝相国,岁数资历在那里,不好太劳动人家,师姐夫懂的吧。” 纪桓也是两朝相国,同为老资历。资历老意味着根基厚,位高权且重。资历二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顾星朗不置可否,笑点头:“我以为锐王过来,慕容兄无论如何是要等的。”看一眼阮仲,“事有轻重缓急,他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吧。” “见过君上。”阮仲行礼。 “锐王不必多礼。”顾星朗点头,“出门在外,亦不便多礼。你没听竞先生方才叫我师姐夫么。锐王唤我一声妹夫,也是合情合理。”似忽反应,再笑, “说起来,慕容兄也是锐王妹夫啊。” 他静观对方面色。 阮仲动了动眉心。 “锐王过来,是承庭歌之邀。我们要叙之事,亦无须慕容峋参与。师姐夫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庭歌也不知要怎么接了。” 掐上了? 阮雪音依然坐在车内门边,帘半开,一侧脸露在外面,正犹豫要不要下车趟浑水,竞庭歌先嚷嚷起来, “喂!一时半会儿聊不完,掐上了,你还不出来么?”
第359章 心照难宣 就不能不掐吗? 一回不掐会死吗? 阮雪音无语,抬脚下车,浅湖色裙纱笼在春夜月光里,恰似远处一抹山色,又似崟国终年烟雨。 顾星朗回头去看,阮仲凝眸,竞庭歌低头理袖纱,手肘不着痕迹碰了他一下。 阮雪音走近,未及开口,竞庭歌抢在前头解她埋怨: “不是我要掐。”她理直气壮,“师姐夫不饶人,揪着慕容峋不放。人家是国君,要走要留岂是我能左右的。” 我何时揪着不放了?顾星朗好笑。 而阮雪音想的是,凭他是不是国君,他是慕容峋,就会被你左右。 “五哥好快的马。”却并没应这句,她转而向阮仲。 “道别不久,便出发过来了。单骑,自然比你们驾车快。”对方回,眸中依稀还有书架间飘忽灯色。 “五哥言办事,原来为此。”她点头,看一眼竞庭歌。 竞庭歌显然对口口声声两句“五哥”应接不暇,眨了眨眼,下意识去瞧阮仲,“见过了?” “嗯。三个时辰前在锁宁城。” 竞庭歌微抿嘴。 “竞先生刚说要问清楚,想问什么?”顾星朗微笑。 “师姐夫刚说过来看看,想看什么?” “看看锐王是否来赴先生之约。” 他答完,坦坦然等对方答。 竞庭歌盯他半刻,忽然灿笑,“我想问师姐夫,现在看了,是当如何,不是当如何?” “该如何便如何。是或不是,各有应对。” 根本也不会有结果。这些毫无意义的来回。阮雪音暗忖。一个要放烟雾弹,一个要将计就计破之,却明显是一方有鬼,不可说而硬拿到场面上说。 徒劳拉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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