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纪晚苓。 再后是阮雪音,与顾星朗同样角度,也看了一眼沈疾。 最后是顾淳风。她下车,左顾右盼,盯了对方好几眼。 都是女眷,沈疾目不斜视。除了顾星朗那一眼,后面连续目光他都没接上。 “喂。” 顾星朗率二位夫人已至府门口,顾淳风滞后几步,距离沈疾约一人远。 沈疾怔半刻,方意识到对方是在“喂”他。 “臣在。”他低声答。 “听说这珠花是你选的。” 珠花。沈疾再怔,旋即大脑一声轰响—— “这”?是说此刻正戴着? “珮夫人,”但觉四下里全是人,无论将声量压得多低,都能被听见。他压低再压低,直低到自己都快听不清,“珮夫人前些日子嘱臣,” “你喜欢我吗?”有点啰嗦,实在没见过沈疾这般不干脆,顾淳风不耐。 人声如沸。沈疾心想。而顾淳风这句问从沸腾的人声中清晰破出,百鸟千音,又万籁俱寂。 “淳风。”顾星朗转身轻唤。纪家阖府候在门外。 显然准备进去了,而所有人在等她。 “来了!”顾淳风回,三步并两步上去,与众人见礼,依次入府。 沈疾呆在当场,好半晌没动,直至一年长家丁忽然出现在府门口,“大人也请吧,君上刚吩咐了。” 是旧相识。沈疾还在相国府那两年,此人就在,七八年过去,乌发边缘竟染了薄霜。 他一点头,抬步进去。纪家上下拥着顾星朗一行已走到很前面,他略思忖,跟上,保持距离,并不追。 相府开阔,春夏颜彩也只是稀薄缀在青瓦建筑间。没去上回茶叙的饮香榭,甚至没走廊桥,阮雪音随众人穿行于花园西径,连过四道石砌拱门,来到一方别院,名唤映岛。 无水何来岛。 更遑论相府中只有一条水渠,根本不流经此处。 阮雪音略一望晴空下两个疏阔大字,眨了眨眼。顾星朗似乎料她有此反应,微转头冲她一笑。 该是顾淳月同纪平住处了。 入别院,往前厅,廊下挂着一串檐铃。是廊下左侧横梁间,不在檐角,也比一般檐铃要精致小巧,日光中晶莹流彩,难确定材质,像是琉璃? 微风偶过,檐铃叮咚,竟如春溪活泼,又似珠落玉盘。她多看了两眼,跟进前厅。 纪平请了顾星朗旨意,顷刻不见人影。茶过一盏,他再次出现,双臂交护小心翼翼怀抱一银红襁褓。 “正巧醒着,想是等君上呢。” 顾星朗展颜起身,大步过去,凝神含笑往襁褓中看那张粉嫩小脸, “看不出像谁。”他认真辨,“仿佛像你比较多吧。”抬眼望纪平。 “都说初生儿会像父亲较多,那是为了提醒为父者,母亲怀孕诞育辛苦,做父亲的要自此负起责任来,多分担养育之职。”纪晚苓也过来,浅笑盈盈,偏头细看,“好小啊。”又凝眸在他眉眼五官之上, “还是能瞧见月姐姐影子的。” “瑜夫人如今这称呼都叫乱了。”纪平一笑,去看顾星朗,“君上您也不管管。” 顾星朗莫名,“哪里乱了?她从小不就这么叫。” “从小是从小,”纪平微笑答,“如今既为夫人,便该随君上唤一声长姐,或者随臣这边,在家唤一声大嫂。” “大哥你还说呢,”纪晚苓接口,也笑,“我且问你,如今我这侄儿出生了,他是该唤我舅母呢,还是该唤我姑姑呢?” 这孩子若随顾淳月,该叫顾星朗舅舅,也就该叫纪晚苓舅母。 随纪平,纪晚苓便该是姑姑。 “那自然,”纪平恍悟,“该叫舅母。” 君为大。 “朕这侄儿,”顾星朗未接话,一直笑逗襁褓中婴孩,“名字可起好了?” 纪平转眼看纪桓。 “今日正要恭请圣恩,”纪桓立在近旁,缓声道,“长公主殿下也作此意,想请君上给这孩子赐名。” 顾星朗一愣,旋即微笑,“这孩子是纪氏此代长孙,名字自该由祖父起。淳月不懂事,此请不妥,待会儿朕得好好说说她。”转而向阮雪音,“你不过来瞧瞧?” “九哥你们围着孩子舅舅舅母的一通亲热,”顾淳风撇嘴,阴阳怪气,“我和嫂嫂以为没我们的事呢。” 顾星朗失笑,“孩子刚出生,你这做姨母的不积极些,还指望人家自己跑过来招呼不成?” 顾淳风慢吞吞挪过去,鼓着腮帮子偏头瞧,“嗯,是像姐夫多些。”又蹙眉,抬眼看一看纪平,“怎么还没姐夫你白啊。更别说长姐了。” “从前听说,”方才顾星朗点了名,阮雪音不好不应,也抬步至近旁,“初生儿少有特别白净的,与刚从母亲腹中出来有关,都得慢慢蜕些皮屑,然后越来越白。”她歪头不知在看哪里,“说是婴孩白不白,看手掌就知道。” 小家伙攥着拳头。 “是没见过这么些生人,紧张吧。”顾淳风眨眼。 顾星朗抬手,至一半又停,问纪平:“行吗?” “当然。” 他伸手入襁褓,轻拉一拉攥起的小手,又朝那孩子笑,挤眉弄眼,也像个孩子。 便见襁褓中小婴慢眨眼,微牵嘴角,似是在笑。又动了动小小手指头,先放出来拇指,再松剩下四指,最后反手抓住了顾星朗一根手指头。 “九哥你可真是个祸害,老少通吃,连小婴孩也不放过。”顾淳风啧啧啧,赶紧去看半抓着顾星朗那只小手缝隙间掌心,连点头,“白,挺白的。这下放心了。” “男人要那么白做什么?不扛风不挡雨的,还容易乱惹桃花。”却听一道熟悉讨人厌音色起,不是纪齐又是谁? “臣——”竹竿少年走进来,气势如虹,见顾星朗便要拜礼。 “免了。”顾星朗虚抬手,“自己家里,不讲这些。”上下打量对方半刻,“短短一两个月,仿佛结实了不少,看来薛战没少对你下狠手啊。”又笑,“回来这么早?”
第370章 推窗明言 “知道君上今日来,”纪齐答,“薛大人放我早回。父亲也有交代。” 顾星朗点头,“今日主要来贺相府弄璋之喜,”看一眼纪桓,“稍后瞧完你嫂嫂,得空再问你最近历练。” 顾淳月分娩不过三日,一应状况虽好,到底以静养为佳。纪平将孩子交予乳母,自带了顾星朗、纪晚苓、阮雪音和淳风往内室探望。引完路,退出来,与纪桓夫妇并纪齐留在前厅。 “长姐你气色这般好,”顾淳月倚靠垫床榻上坐着,淳风过去,一拉她手,笑嘻嘻,“哪里像才刚诞育过。我一掐日子提前了许多,生怕是早产,还担心了好久。” “提早半个月,孩子已经足月,不算早产了。”顾淳月但笑,“你还知道得不少,未出阁的姑娘家,一口一个早产,像是懂得很。” 这丫头所学之多,何止于此。阮雪音忆及去冬点灯第二日顾淳风嘱她“保重”云云,颇觉不忍直视。 “长姐你这就小瞧人了,我也是亲见过怀孕分娩的,当初母妃生小漠——” 她乍顿住。 空气凝了凝。 “你啊,这般学富五车,还不赶紧嫁了,诞育自己的孩儿。”顾淳月反握她手,又抬另一只手过来轻拍,“什么年纪干什么事,你也到了该为人妇为人母的时候,一拖再拖,可是要把自己熬成老姑娘?”这般说着,扬眸望顾星朗,一笑, “这事君上究竟管不管?你若不管,淳月要插手了。” “你插手好啊。”顾星朗坐得略远,毕竟是男子,只刚进来时至床边问了几句,“朕是拿她没招了。整个祁国正当时的少年郎,朕亲手写了花名册让她挑,你这妹妹,眼高于顶,一个也没瞧上。” “谁说我没瞧上。”顾淳风瞪眼,去看阮雪音,“不是跟嫂嫂说了,就那个谁,”一咳,“温执是吧。可以见见啊。” 顾星朗眨眼,也去看阮雪音,后者干笑,“是有这么回事。”她汗颜,“刚回宫那日殿下便同臣妾说了。”回看一眼顾星朗,“忘了。” “最近是不消停。”顾淳风撇嘴,“难怪嫂嫂受影响。”又向顾淳月,“长姐你知道宫里这些人闲到什么程度,又胆大包天到什么程度?皇家恩宠之事,也敢乱议,还是带上朝局议,个个出口成章、针砭时弊,能耐极了。”再向顾星朗, “九哥你也当真好性儿,由着他们说。这要是我,上去就一顿板子赏,妄议主上胡乱点火,舒坦日子过久了,都想出来练练是不是?” “朕还好。”顾星朗一笑,看一眼阮雪音,“你嫂嫂也还好。你这般看不惯,下回听见谁嚼舌根了,当场揪出来赏板子。朕也想瞧瞧,究竟哪些人在嗡嗡响,夏未至,已经吵得人耳鸣。” 顾淳月脸上微笑不减,只默默听。纪晚苓轻拨桌罩外沿齐整而细软的流苏,也不接话。 “有孕之后入宫渐少,”半晌,淳月开口,“宫中诸事,所知也少。近来倒是听了些霁都城中议论,不知与宫内喧哗,是否同一件事。” 淳风眨眼,“城里还有议论?也是关于九哥和嫂嫂的?” 淳月笑开,“你唤嫂嫂,能否指代明确些?每次都叫人好一顿反应,是说哪位嫂嫂。”扬眸屋内一扫,先后经过阮雪音和纪晚苓,“单这间屋子里,就有两位。” “我唤嫂嫂都指珮夫人的。”顾淳风撇嘴,一瞟纪晚苓,“瑜夫人我从小到大喊惯了名讳,改唤瑜夫人都练了好久。” “就因为你们厚此薄彼,差别对待,才有人言,才生困境。”明明是对淳风说,顾淳月却用了“你们”。 “看来城中动静,长姐听了不少。”顾星朗忽开口。 纪晚苓继续拨弄桌罩边沿流苏。 “自去冬听雪灯亮,淳月便怀了些惴惴,甚至在照岁那晚,同珮夫人长谈过。” 居然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策略。当着一屋子局内人。阮雪音浅动眉心,认真望顾淳月。明暖室内光中混着日色,她面如满月,比有孕前微胖了些,却格外润泽白皙,并不似书上说产妇气血亏损之蜡黄暗沉。 顾淳月也转脸望她。 “盛宠之重,接得起便要受得住。朝堂时局事,自有君上定夺。”她回眸向顾星朗,微欠了欠身,明明靠坐榻上,所有动作却细致分明, “淳月身为妇人,不敢也不该置喙。但有些话,今日珮夫人既至,淳月作为长姐,觉得应当有所交代。也是尽顾氏长女之责,更盼能助君上和珮夫人解困。”她凝了目光,诚挚再道: “还望君上允准。” 今日阮雪音来,承的是顾淳月之邀。此言等在这里,完全符合预判。 顾星朗默半刻,微笑道:“珮夫人是顾家儿媳,长姐如母,合该聆听教诲。只是姐姐你才刚生产,”一顿,“无谓操劳。待身体恢复,再同她叙话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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