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峋斜着眼观她半刻,“你是越发蛇蝎心肠了。” 他驾一声兀自往前跑。 竞庭歌不服气,策马追上,“娶了个温柔体贴娇美可人的皇后就是不一样。这便嫌我心如蛇蝎了。” “你素日里下那些功夫,我都认可。”慕容峋沉声,“但这些利用女人挑弄感情的旁门左道,我看不惯。” “顾星朗确实辜负了她们啊。怎么,你还为他鸣不平?” “他是为谁辜负的她们?” 竞庭歌一脸不可思议,“慕容峋你吃错药了吧?昨晚睡觉让菩萨点化了?” 慕容嶙猛一个勒马急停,“你也是个姑娘家,稍微有点儿心行不行?” 半刻安静。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心。”竞庭歌冷着脸,突然翻身下马,“出生的时候就被狗吃了。” “姐姐又在同君上说什么俏皮话?让我也听听。”却是温柔体贴娇美可人的皇后又来得不早不晚。 竞庭歌没规矩惯了,正在气头上哪里会理她,视线都不转一下径自从绛红华服的阮墨兮身边掠过,但听慕容峋一声喊: “站住!” 再没规矩,光天化日之下也得顾及君臣基本。竞庭歌停步,并不转身。 “过来跟皇后道歉。” “不必了。”阮墨兮小声,望着慕容峋眨眼,“君上。”又摇头。 “别让朕说第二遍。” 竞庭歌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还是当着一苑的人和马。和阮墨兮。 她背着身吸气吐气数回合,短短两瞬想了一百种夺宫门而出再不回来的日后。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没有段惜润的命,只好打碎牙咽肚里争一份竞庭歌的运。 她回身,面无表情至阮墨兮跟前,“方才失礼,冲撞了皇后,还请恕罪。” “冲撞中宫,人人都知要跪,最起码的规矩。” 竞庭歌瞪眼向慕容峋如同见了鬼。 “不必了。”阮墨兮比竞庭歌惊吓更甚,又去拉慕容峋衣角,“君上这是做什么。” 慕容峋纹丝不动仿如石像。竞庭歌死死盯着他好半晌。 膝盖微曲便要跪下去。 “姐姐别——” 阮墨兮眼疾手快赶上去扶,“跪不得!”她凑近竞庭歌声切切,“君上气糊涂了,过后定要懊悔,到夜里又是一顿长吁短叹难入眠。姐姐你别跟着添乱了。” “他难入眠,是皇后你的事。庭歌是臣子,君要臣跪,臣还能抗旨不成。”这般说着,一甩手撒开阮墨兮跪下去, “竞庭歌僭越,对君上与皇后不敬,甘愿领罚!” 其声之高,字字铿锵,唬得近旁两匹飒露紫皆敛首瞪眼不敢动。 “姐姐——”阮墨兮忙蹲下又要扶。 “皇后贵为中宫,怎好与臣称姐道妹。”竞庭歌烦得要命,再次甩开她跪着退了两步。 慕容峋终于也挪步,却是朝苑外去,“好好跪着,无旨不许起来。” 这一跪便过了黄昏。 盛夏北国黄昏长,戌时过半尚有残霞。将暗天色下绣峦奉漪绞手候在戎马苑门口,吃食和水都带了,就是不敢往里送。 “这都几个时辰了。晚膳没用还不让喝水,非折腾病了不可!”奉漪探头探脑,“邪了门儿了,从前再如何闹,君上对先生总是宽宥的,自打皇后入了宫——” 绣峦一指甲盖儿掐在对方大臂上,“脑袋日日架脖子上嫌重了是吧。” 奉漪痛得嗷嗷叫,凑近了低声:“无旨不能起,不能吃喝不能走,那要是到明早都无旨呢?先生还跪在这马场一整夜?” “自然。”绣峦沉声,下意识往身后看。 半个传旨宫人的影子都不见。 奉漪揉着生疼的大臂,切切再道:“要不买通这几个侍卫哥哥,好歹让先生喝两口水?” “你敢你去。”绣峦继续张望。 奉漪直跺脚,“好你个不知道心疼主子的家伙!亏得先生这般不拿我们当外人!” 却见绣峦张望的眼忽亮起来,下一刻她跪拜,恭谨长声: “君上万安。” 慕容峋沉着脸“嗯”一声,不待奉漪跪已经大步迈进去。 “现在如何?咱们先回避?”跪迟了的奉漪巴巴问。 “没让回避。自然等着。” 奉漪眨眼,“也没说不让看。”她微侧身,“那我看了?” 慕容峋站在竞庭歌跟前,居高临下,辨不清神色。 半晌无人语,直到天色尽黑,凸月升上来。 “认错。” 竞庭歌不理他。只当这人彻底吃错药坏了脑子。 慕容峋蹲下来,拇指食指一用力钳了她下巴,“要么认错,要么侍寝。” 隔着距离和夜色,听不见对话内容,只勉强能看清动作。奉漪一颗心突突跳,“真要出大事了。” 绣峦让她说得也忍不住侧半个脸看。 竞庭歌忽觉得好笑极了,从白日马上争执到此刻,“有病。”口干舌燥,久没说话,此二字既硬且涩。 慕容峋片刻没声。 突然一伸手单臂将她扯过来,起身扛了人在左肩便往苑北侧茶室方向去! “慕容峋你混蛋!”竞庭歌终于有些发怵,被他对折在肩上只能攥拳打后背,“放我下来!” 风声四起,花拳绣腿哪有半分作用。竞庭歌愈加着了慌,勉强撑起来些按住他左肩看准了就是一口! 盛夏衣衫薄,她这一口使出了吃奶劲,且是咬住不撒嘴,血腥气很快泛上来。打小习武的身板自也不惧啃咬,何况只是女子的贝齿,慕容峋吃痛哼一声,脚下却半分不滞,进茶室反脚关门将人扔上宽大茶案,旋即倾身压了,一偏头照着她右耳垂也是一口!
第443章 献世 屋内不断传出声响,驻守侍卫们哪里见过这般阵势,数回合交换眼神却是半步不敢离岗。 奉漪更加慌了神,低呼一声“祖宗哎”便要起身,被绣峦一手拉住,“做什么!脑子可还清楚?” “那先生岂不是——” “天子临幸,乃先生之福,中宫都不敢拦,你是找谁借的胆儿?” “可君上这是霸王硬——” 此一句没说完,远处茶室再起响动,像是茶具一类瓷器摔在了地上。 瓷器落地,恐危及君上,侍卫之中该是领头的一个终于迈步,刚近门前便听得内间一声“滚开”,正是慕容峋。 侍卫赶紧退,退至一半又听女子大喘气声嘶力竭: “混蛋——信不信我杀了你——” 君上让滚开,这句“杀了你”再是唬人,侍卫也不敢不滚。便在心惊胆战之时又听一声男人闷哼,真真是听着都痛,侍卫脚步再滞,一咬牙,回岗站定。 茶室内。 慕容峋一手捂着下身,两眼通红盯着桌案上人如斗败的困兽。 竞庭歌一身烟紫稀拉拉如倦鸟的残羽,胭脂红的小衣露出来大半截,一侧细带挂在雪白肌肤上,半撑在茶案上亦恶狠狠盯着他。 “你这是谋杀亲夫!” “滚蛋!你明媒正娶的娇妻这会儿正在鸳临殿伸长了脖子盼,你,给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再敢碰我一下就不是膝盖撞这么简单了。” 这女人的膝盖莫不是特意练过的?! 下身余痛未散,但就此走掉实在太过丢脸。 他忍着痛上前两步,竞庭歌下意识往后缩。 “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她绷着嗓子,伸手一探捡起来半块茶壶碎片。 慕容峋忽笑了,甚嘲弄,“以为你是什么女中豪杰。这种时候,还不是只会小家子气寻死觅活。” “谁要寻死觅活。这东西是用来划你的脖子。”她一扬手中物件。 若说竞庭歌有什么弱点,无外乎性子急、自尊强、受不得激。这些阮雪音清楚,慕容峋同她相处经年,自然也清楚。 “蛇蝎心肠什么都能用作武器的女中豪杰还怕这个?”慕容峋继续迈步,步步逼近,“你都这般不管不顾了,还护着这副身子做什么。” 竞庭歌听他此言说得露骨而流氓,脸上红了又白,“早知你混蛋成这样,” “当初便选慕容嶙不选我?”慕容峋抢白,旋即冷笑,“他可比我混蛋多了,早把你扒得骨头都不剩。” 竞庭歌实没受过这种罪,说不慌是假的,而慕容峋此刻完全不像被菩萨点化了,反像是遭恶魔附了身。 太过反常,她强自冷静。“你究竟,受什么刺激了。” 慕容峋再次居高临下山一样杵到桌前,“等够了。” 竞庭歌沉默许久,忽开口:“好。” 慕容峋呆了呆,垂眼看她,“什么。” 竞庭歌扔掉手中残瓷,将本就七零八落耷拉着的裙袍整个拉下,露出大片雪白肌肤。“你随意。” 凸月在天,银汉空明,慕容峋出了门。 有些狼狈,没人敢看。绣峦奉漪跪伏在戎马苑门外,大气不敢出。 “今日之事若传出去半个字,”临近大门他开口,声壮如山河足让所有人听见,“五马分尸,株连九族。” 圣驾去,绣峦单枪匹马回静水坞拿披风。两个丫头七手八脚将竞庭歌裹严实了,又挑黑洞洞小径连架带扶把人弄回了屋。 更衣沐浴,竞庭歌全程不说话。汤盏备好了搁在桌上,她看都不看一眼,径自钻进床帐再不出来。 没人知道究竟出没出事。两个丫头片子都未经人事,沐浴时默默察看亦是不得要领。 竞庭歌抱着被子呆在帐内坐了许久。直至万籁俱寂只闻宛空湖水声,她下床穿衣走出房门。刚入丑时,绣峦趴在偏厅小几上睡得宁和。 叫她想起阮雪音。 “先生。” 睡得这般轻,也像阮雪音。竞庭歌一点头,“回去睡吧。不用管我。” “先生去哪里?” 竞庭歌默了默,“御徖殿。” 照理该先打听,因为慕容峋不一定歇在御徖殿。但竞庭歌没吩咐,绣峦也便只提着大宫灯陪。 霍启亲自出来回的话。“君上已经歇了。先生明日再来吧。” “你只管传话。他不见,我自会回去。” 中宫都没有这般底气,竞庭歌有。霍启不再多言,返身去办,再出现时恭谨一声请。 慕容峋一身玄色寝衣,阔膝撑肘双手交握,沉默坐在榻前。见她进来,也不抬眼,只是看着莹黑地面。 “你说得对。”竞庭歌朝他去,“我这么个没心肝无情无义的人,来日若必要,这副身子也是要用的。” 她到了跟前,烟紫裙纱挨上他膝盖,“早先在戎马苑是一时冲动,此刻却真心实意。”她一拉腰间系带,轻薄裙衫尽皆落到地上, “只三件,要与君上约定在先。第一,此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中宫。君上随时想要,去静水坞便可,为避嫌,今夜之后我不会再来御徖殿;第二,绝不过夜。事情办完了,君上便得离开。今日亦然,结束后我就回去。第三,竞庭歌永不入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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