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阮仲也不是好人!折腾这么大动静居然想要嫂嫂?他想要嫂嫂还跑来找你交易?这些人究竟怎么想的,都疯了不成?” 气流忽起。 御书房乌沉沉两道门骤然打开。 顾星朗立在门槛内,眸中蹿火,一言不发死盯着淳风好半晌。 又负手大步回身进去。 涤砚赶紧给淳风递眼色,后者却依旧气鼓鼓跪在原地。 “还不进来!” 乌沉沉一声也震得星月颤,涤砚沈疾敛首更甚,淳风也有些吓破胆,赶忙起身小跑进去。 “关门!” 淳风忙又转身,涤砚先一步将门彻底合上,与沈疾静候在外间。 “没不让你成婚。”顾星朗立在乌木案后,整个人前倾双手撑桌案,难得阴恻恻, “朕说的是,时间紧迫人不齐,不若缓到明年。只是提议,旨意没下去,一应筹备都还各在其位守着明日典仪。你要成婚,那么一切照旧,天亮了该上妆上妆该更衣更衣,沈疾朕可以不带。娘家人送嫁,连夜让长姐入宫便是。瑜夫人也算半个娘家人,让她一起,场面上也算过得去。” “谁要她当我娘家人!要与长姐一左一右送我那也得是嫂嫂!而且,我出嫁,九哥你不在怎么行?!” “所以说缓到明年。”顾星朗一字一顿,“我们都不在,你这婚成得没滋味没排面,他日说起来,又怪我薄待了你。于我于你嫂嫂,没能亲送你出嫁,也是遗憾。” “那就不能晚些出发嘛!”淳风直跺脚,“嫂嫂已经赶不上了,再没你到场,我这叫成的什么婚!明日而已,再过几个时辰也就到了,还差这几个时辰么!我问过沈疾了,从霁都到封亭关,没日没夜赶路三天可到,你们约的是十二月二十,来得及的呀!” “做不到没日没夜赶路。”顾星朗松开撑在乌木案上的手,退而坐,“人多安排多,明日出发,五日时间,怕都不够。” 顾淳风怔了怔,“九哥。” “你之前不是说,若这场我们参加,若朕有准备,你也要去。”顾星朗淡着目光不知在看哪里, “去么?” 顾淳风好半晌没声。 又半晌轻声: “去。” 十二月十五月圆夜,河畔院落,两个青年男子正对坐碰酒瓮。 “那日上官宴来,也是坐在这里与你对饮?”阮仲单手扣酒瓮边缘,仰脖子咕嘟嘟猛灌了几口。 慕容嶙嗤一声,“喝酒如饮水,你这从不品酒的习惯倒是经年不改。白瞎了佳酿。” “喝多了都一个味儿。” “怎不见你对女人有此觉悟?美人嘛,模样好身段好嗓子好,睡多了也一样。何必一棵树上吊得不断脖子不罢休。” 阮仲没说话,只重搁酒瓮在石桌上,抬眼示意对方答方才问。 “不是。我和他在厅中喝的,那小子怕黑,坐外面嫌暗。” 阮仲看一眼满地月光,白而亮,实在不觉得黑。 “你认识他?”慕容嶙再问。 “不认识。”阮仲顿了顿,“也许见到了会发现其实认识。” 莫名其妙。却不是为上官宴挂心的时候。“顾星朗今日出发了。声势浩荡让整个大陆看着,甚至为此推迟了淳风公主和沈疾的婚礼。”慕容嶙慢声, “叫人紧张又盼望啊。” “竞庭歌分明已经在返回苍梧的路上。”阮仲再饮酒,絮絮道,“你不觉得怪么?” “怪啊。竞庭歌分明已经不在我手里,我不是依然要出发往封亭关拿人换位?” 你也怪。阮仲稍沉吟,“你觉得慕容峋在搞鬼?” “要搞也是竞庭歌在搞。我那弟弟,脑子还不到这步。” “竞庭歌为何要假装还在你手上让慕容峋仍旧拿君位来换?” “我也纳闷儿。”慕容嶙沉声,“还想借机除我?这女人惯会赶尽杀绝,像她干出来的事。跑去封亭关干架,”他冷哼,“慕容峋也算个人才。” 约在封亭关是慕容峋提出来的。 “怎么说?”最后那句怪异,阮仲不经意问。 “没什么。那地方不吉利,不适合交易。又值隆冬,雪下个没完,打架也施展不开。” 为何不吉利,所有人心知肚明。“顾星朗出霁都,据说只带了三千人。”阮仲看着深瓮酒水间漂浮的月光。 “你信他这些表面功夫?光祁北边境就有至少十万人,八年前死了个顾星磊,他岂有不防之理?那十万人怕是过两日就要往西北境行军待命。顾星朗其人审慎,远超你我,明里三千,随行暗卫怕还有几百。真要说怪,”慕容嶙亦大口饮酒, “他最怪。” 又一次明明事不关己的邀约,居然答应了。而崟蔚都是国君到场,他自然也要亲自来。 “顾星磊是你们杀的吧。”酒面上月光明如镜,阮仲随口再道,莫名想起阮雪音的脸。 慕容嶙动作极顺畅再提酒瓮喝,瓮之大,完全挡住脸。 “合谋。还有阮佋。顾星朗是来报仇的。”阮仲抬眼继续。 “几日不见,你这套话功夫见长啊。阮雪音教的?听说她很会问话。”慕容嶙也重放酒瓮。 “否则我想不出他为何来。” “为了跟你干架啊。”慕容嶙哈哈笑,“你要跟他抢女人,全青川都知道了,堂堂祁君,如何受得了这个,阮雪音可是宿过挽澜殿的,百年一遇的盛宠。” 阮仲心知此话不过声东击西,也不再追,转而道: “地方定在封亭关,要动你在蔚国的人,恐怕难。” “慕容峋敢带兵来,我便有把握拿得住。再说了,”他提酒自往阮仲那瓮上一碰,“不是还有你?”
第473章 雪鉴封亭关(一) 封亭关者,青川西北一险隘。 西据绵延高原直抵不周山,东临溪谷深峻隔望祁西北,南接蓬溪山以北悠长的恒岭,北塞自西北高原一路奔腾往蔚国的述河。 关在谷中,深险如函,乃名副其实天险。关内作战,有如闭门角力,因易进难出,一旦起争斗,非胜者不能出。是故若非有意争个你死我活,又或一心要求两败俱伤,少有人或军队会将对峙地点选在封亭关。 事实上,青川三百年来所有战事中,只有八年前那一战发生在此地。青川史上到目前为止能被叫做封亭关之战的,也只有那一战。 “会否有第二战呢。”慕容嶙与阮仲并骑于恒岭之下距离封亭关只一百里处,愈发冷,却是个晴天。 “八年前三国之约定于封亭关,正因此地险要,一损俱损,轻易起不了战事。谁知大家都是不怕死的,一言不合,说打就打。”阮仲慢声,闲握缰绳, “究竟怎么说崩的,至今没人知道。”他一转头看慕容嶙, “所以是怎么说崩的?谁先动的手?” “沧海桑田,”慕容嶙笑答,茶棕色眸子被日光照得通透如琥珀,“往事莫追。” “总觉得此来封亭关,是陪你们送命。”阮仲勒缰绳,缓了速度,“莫名其妙的约定,莫名其妙的全军出动——” “哪有全军,”慕容嶙接上,再笑,“一边几万人,儿戏似的,真打起来,历练罢了。谁又敢说全无一统青川之心?你啊,来了嫌多事,真没来成,恐又怕错过了好事。三国君主齐聚封亭关,绝对是浓墨重彩入史册的一笔,崟国新君登基十日便写下这么一笔,你已经越过阮佋去了。” “东宫药园案一日不揭晓,阮佋便永远是崟国史上最浓墨重彩的君。” 慕容嶙不明他为何忽提这桩旧事,稍怔,笑开:“那倒是,战事哪及独一无二的谜题呢,尤其是再也不可能解答的那些,后人光编故事就能编出千万版本,而且常编常新。这才叫不朽。” 那座金碧辉煌的亭便于说话间出现在极目绵延山峦的半腰处。 金灿灿四角攒尖顶,红沉沉似有些褪色的粗柱,飞檐极高直要越过顶去,檐角有铃,也是发旧的金,若隐若现在深青暗沉的冬日山岭间格外显得夺目。 “一别八年,这亭子更老了。”慕容嶙缓了骑速眯眼眺。 “这么远,”阮仲也微伸脖子望,“哪里看得出老。” 亭在翠竹间,若隐若现,只略见其形其色,难辨年岁。 “那便是我老了。”慕容嶙重新咧了嘴笑。 八年前,四月末,扣崟太子阮佶来封亭关的慕容嶙十九岁,封王开府三年,是最热储君之选。彼时竞庭歌还不到十三,在蓬溪山同阮雪音每日读书研习兼拌嘴,命运的轨迹还悄无声息在行进,丝毫没有要交会的征兆。 世事如流水,而流水破石涌出之前,大都在地底深淌了数年。 君王命途一朝改,慕容嶙困于苍梧城内那间被龙爪槐包围的佛堂内也已三年。 再无少年时。 阮仲有感于此一句老,没说什么,半晌道: “都说竹喜温湿,那几竿在封亭关这种高山寒地倒长势喜人。” 距离愈近,竹踪亭影越发瞧得清晰。整片遍布冷杉乔松的高岭,翠竹生于顶,温柔而奇异。 “当年三国共修此亭,宇文氏爱柳,但柳树绝难存活于此;韩家想种白桦,然此地本就桦树漫山野,不足以环护金亭。最后阮家胜出,费时费力从恒岭附近移了这几竿竹,”慕容嶙轻嗤, “听说一些散生高山竹是耐寒的,周遭够湿润便可。封亭关这地方,冷是冷了些,好在雨雪都有,不缺水。”他转头看阮仲, “结果韩氏宇文氏先后被我们家和顾家斩了传承,长踞青川的始终是你们家。原来早有前兆。” “他们家。”阮仲淡声。 封亭关近在眼前。 此关险要,四处陡绝,武艺高强者自可以单枪匹马从绝壁下,都未必能全身进退。军队要入,只一条路,便是金亭背后的窄道。 亭在前,封住整座深谷中关隘,故称封亭。 一个险绝得根本只能守不能攻的地方,归属无定,却成了三国共守的关口,当然因其北接蔚,南接崟,东接大祁—— 东接大祁之说不确切,因为中间隔着小段溪谷。 而金亭筑于谷口,其实更像是防崟,因为此口南开,直接对着崟北边境。 多年来顾星朗都觉毫无必要。一个只进无出的地方,哪怕他日起战事崟国欲借此关行军偷袭—— 根本到不了蔚国或祁国。 完全就是一座钢铁屏障。 四年前为查当年事他偷来过一次。风霜磨砺,山林葱郁,昔日金戈早被天高海阔掩得无踪迹。 此为第二次。十二月末梢,更见冷,谷口有积雪,出霁都时他问过太史司,十二月十九或会降雪。 这些该便是昨夜雪。 浩荡马蹄声起于远处,踏在石块散积的缓坡上发出凹凸回响。顾星朗侧头望,不见军队,但从方向辨,该是崟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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