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家要传宗接代的,由不得你不想。” 她仿佛只是随口。 竞庭歌挑眉笑,“你还当真了。” “要回苍梧继续为谋,孩子怎么办。你没想让她归位吧。” “嗯。”竞庭歌长吁,怕惊扰孩子吃奶,极轻,“原本筹划在蔚南生,陪她到一岁,留给文姨抚养,然后定期去看,待大些找个由头认义女、收学生,带回身边。再返苍梧我是绝不住蔚宫了,他必须答应,否则我不回去。” 阮雪音被这句“认义女”挑得心瓣子一颤。 “他收了阿岩做义女。已经下过旨,上官宴接了,你知道吧。” 竞庭歌不知道,乍听却不意外。“收不收的,总归有你和纪晚苓的关系,本就是他侄女,实在多此——” “一举”二字尚未出口。 “什么意思?”她彻底抬头灼灼盯紧阮雪音。 “君上义女,自然尊贵。这两日正拟封号呢,册为郡主,长养祁宫。” “他休想!” 人一动,身子偏移,终扰了吃奶香喷喷,阿岩哇哇哭起来。 “哦——哦——”竞庭歌赶紧哄,重将小嘴对准了,“娘亲不好,阿岩再吃。哦——” 阮雪音穷毕生之力不敢想她今日此刻。 万千心绪涌上来,鼻子竟有些酸。 年岁渐长,竞庭歌越觉自己与阮雪音如同双生。比如此刻自己还看着孩子,而已明确知道对方红了鼻尖。 她也就不抬头,让同样起伏的心绪随孩子的吞咽流淌,好半晌方开口: “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你去说,他不敢不答应;不答应,你就带着孩子走。他不是最怕你回蓬溪山?那时候在槐府偷听见了,当场脸黑成炭,我记得可清楚。” 阮雪音没出声。 竞庭歌等了一会儿,脸开始白,复抬头,“你同意阿岩留祁宫为质。” “你若归祁,与上官宴共效顾氏,阿岩便只是尊贵的郡主,不是质子。待她长大,风光出嫁,会一生无虞。” 竞庭歌冷笑,“我帮着你们夺取她父亲的基业,甚至她日后所嫁家族也是夺取她父亲基业的帮凶,她知道了这些,会一生无虞?” “她可以不知道。她姓上官。哪怕万中有一的可能我们都不会伤慕容峋性命,若能和平解决,甚至会让他颐养天年。到那时候阿岩想认父,也不是不行。封亭关你亲历过了,顾星朗是怎样的人,他的能力、仁善,对所有人都是保障。你担忧的一切都会有善终。” 竞庭歌静看了她片刻。 神色愈冷。 “你们是觉得赢定了。差别只在打或不打。祁君陛下不屑征战,多年筹谋追求的是和平解决。” “庭歌——” “少来。那么不说阿岩。我呢。那夜在挽澜殿已经讲得够清楚,我留下效祁就是枉费前半生用功、断送后半生前程,不如死了算了。所有人都不明白,慕容峋也不明白,我以为至少你明白。” “名垂青史就这么重要——” “重要。这些话不用再辩了吧。别让我觉得跟你这些年也是对牛弹琴。” “你留在祁国一样可以——” “我不会帮顾星朗夺慕容峋的家业。那家业里如今也有我一份。相反你们此刻这般势壮,更值得我背水一战,赢过顾星朗的脑子是怎样荣耀,他有多大名声,我就会有。” “但你一辈子就这么错过了。错过真心想与你携手的人,错过阿岩长大,错过所有风景和只属于你的时刻。名声算什么?待归尘土,垂青史你也不知道了。反而你错过的这些,临死前你记得的东西,才是你活过的证据。那些谋略手段,写入书册震天动地,你会记得么?你只记得阿岩此刻在你怀里吃奶。” 竞庭歌怔了半瞬。 重归冷笑,“你跟我一般大。你也没过完一辈子。你又知道?” “我知道。一定是这样。我历过杀伐,在白国用过许多脑筋和心眼去判断、计算、行动,最后将惜润推上君位。都记不清了。怎么猜的,下一步去哪里做什么才能推进和白君的约定,每见一个人,话要怎么说,说完后整个局势会朝哪里发展——真是吃紧啊,也畅快,但现在只记得,神灯耀韵水那个子夜,和惜润站在树下说过的话。” 也提到了竞庭歌,她的砒霜和蜜糖。 竞庭歌又默了半瞬。“你是你,我是我。我会记得怎么帮慕容峋坐上的君位,怎么拿下的崟北扩蔚国的疆域,日后怎么胜的顾星朗让慕容家一统青川。” 阮雪音看着她怀里阿岩的小脸。 这孩子出生至今只睁了一只眼,另一只持续阖着,实属寻常。 ——不妨碍她喝饱了奶露出笑容。也不妨碍在母亲怀里时那神情里的满足。 这样的画面怎可能不铭记一生。她确定竞庭歌在为辩论说谎。 “那我呢。”许久她道,“你不为我想,不为你的亲人想,他们都是祁人,顾氏的臂膀。来日对立,生死之间,你若有难我们帮不帮救不救。你不能自私得——” “不用救。不用管。”竞庭歌打断,“我从来自私,你不是今日才晓。” 阮雪音只觉她走火入魔。“你说的。”她站起来,“那么阿岩留祁宫为质,我也不管了。你这么有本事,自己想办法。” 七月蝉鸣极聒噪。阮雪音在时不觉,室内一空,那声响便山呼海啸涌进来。 竞庭歌抱着阿岩坐了许久没动。 直至孩子早丢开口粮再次入睡,婢子进来,问要不要放下睡。 她方回神,将小小人儿放回身侧,轻拍了拍,望向门外道: “崔医女还没来?” “是。刚传过话,今日要晚。” “为何?” 婢子也往门外一扫,低声量:“祁北起战事,永安侯府奉旨搬迁,整个崔家近来都闹腾呢。崔医女多少受牵连吧。” 永安侯崔义,鸣銮殿前被顾星朗第一个拎出来扬言要射,但连滚带爬呼无罪啊。 不属实? 还是虽无罪,世家大迁徙,有人要搬往梅周城,他们只能腾地方? 以顾星朗周全,必一一安抚过吧。 却毕竟得罪人,几十上百年望族离乡,说飞来横祸不为过。 她心内踏实了些,稍拢阿岩,温柔拍抚起来。 8。手机版阅读网址:8
第六百五十八章 认父 阮雪音回到折雪殿身心俱疲,近黄昏将晚膳,又不好去睡,歪在窗下养神。 “斗辉殿那头顺利生产,孩子也康健,又册郡主,夫人一应礼数责任都尽到了,还是该紧着自己休养,为小殿下保重身子。” 云玺虽诧异于阮雪音待一个素昧平生的妇人之挂心,到底不知关窍,所言礼数责任不过祁宫女主人对臣妇的照拂。 “奴婢瞧着,瑜夫人也每日探视,于上官如夫人已是极尽恩典了。”棠梨捧着汤饮进来,跟着劝,“夫人与小殿下贵重,哪须这般殷勤。” 阮雪音大段地没听进去,只留意册郡主几字,“君上下旨了?拟的什么封号?” “刚下。”棠梨快口,“这不奴婢才听说了跑回来。芳蔼郡主,那蔼字奴婢还不认得。” 离芳蔼之方壮兮,余萎约而悲愁。(1) 不知怎么便想到寂照阁第四道门内那满墙的青金诗词。 顾星朗也走火入魔了。 “纪桓拟的。”当晚他回来却道,“我说孩子姓随父,名也由当爹的定了,他这做外祖的太不成样,也该拿出点架势来。” “纪门倒有趣,男子不从字辈。纪相一辈就是无依据的单字,到纪平一辈仍是,反而对女儿,喜用草部。” 纪晚苓的苓就是,如今芳蔼二字皆是。 顾星朗又在曜星幛与山河盘前打坐。“你不说我还没注意。” 该指女子从草部一题。 “纪氏先祖是知道些寂照阁隐秘?比如当初太祖在青石门前斩杀宇文琰,应该就有纪家人在场?” 宫变夺权,总带着亲信和人马,总不会顾夜城一个人拎着宇文琰开阁门。所以后来往锁宁探秘的才是纪家人。 顾星朗停了打坐,回身瞧她,“我说过么,你有时候挺吓人的。” 阮雪音不置可否,“你经常都挺吓人的。” 顾星朗笑起来,至榻边与她挨坐。本就有孕,竞庭歌生产那夜是真累着了,她最近都早早上床躺着,此刻就正脱鞋。 “能不能有点做娘亲的样子?多思多虑,无益我孩儿茁壮。”这般说,抚小腹,“别说,能摸出来了。” 极不显的凸起,与其说凸起,不如说那一块比从前要硬实。 “早。掐指算,正经生产很可能在明年元月。” “元月好啊。”顾星朗顺嘴接,然后想起元月初一同时是老师和阮佋的忌日。 阮雪音也想到了。两人都默了片刻。 “方才说纪相拟名。他倒没多问阿岩的事。” “问了。”顾星朗点头,“说竞庭歌曾告诉他有了慕容峋骨肉,很快又否认,只称是玩笑。如今看来,却是真的。”(2) “你怎么说?” “我说不是,就是上官宴的。他说算日子不对,我说没问题,去冬上官宴在锁宁将她自慕容嶙手里救出来,被我阻截前两人相伴了数日。” 两个男人,加起来七十岁,还是君臣师生,大殿里讨论这个。阮雪音颇惊叹,旋即讪笑,“彼时上官宴腿有伤。” “纪桓又不清楚。且腿有伤,以那位大哥实力,不妨碍。” 那位大哥什么实力?阮雪音发怔,只听顾星朗再道: “不会真是吧?”却有些将自己说信了。 “傻不傻。”阮雪音戳他,“阿岩那张脸上不明明白白烙着慕容峋三个字?” 也是。顾星朗摇头,“骗过一日是一日罢,这种事,知情者越多越麻烦。我们几个觉得像,祁人里熟悉慕容峋长相的却少,不容易露馅。劝得如何?” “冥顽不灵。” “绷了二十年的一根筋不可能三两日就拧过来。坐月坐月,一整个月,慢慢来。” 极可能要用同样的又二十年才拧得过,换言之大半辈子,再换言之拧不过,拧过来那日为时已晚。 阮雪音长出气,甩开它们,“纪相没请入宫探望?” “没有。碍着她易容掩了身份,不想给我找事吧。说有晚苓照料便放心。” 也不管阿岩被封郡主、收养祁宫为质。相国当到这个份上,鞠躬尽瘁了。 竞庭歌却在下一日对纪晚苓说,想见纪桓,请二姐帮忙。 纪晚苓遂往挽澜殿求旨,立时得了许可。但外臣,还是与上官如夫人毫不相干的纪桓,入斗辉殿实在怪异,任何说辞都说不过去。 阮雪音思前想后出了个低劣把戏: 纪相忽求见瑜夫人,仿佛急,君上也便特赦;到披霜殿方知瑜夫人正在斗辉殿,只好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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