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方反应阮雪音这个公主殿下的亲嫂嫂在场,忙一福:“妾妄揣圣意、口无遮拦了。夫人恕罪。” 阮雪音微笑:“十步之内为家事,皇室亦然。女子们凑一处喜议论这些,与圣意无涉。且你揣度不错,公主虽戎甲加身,婚事不可偏废,纵偏废,”她似认真似玩笑, “也是她一个人的事。柴一瑶该怎样,仍怎样。” “曾听闻骠骑将军府与相府有结亲意思——” 说话者是肖暧。虽有肖子怀与其几位子侄在朝为官,肖家其实世居鹤州,去岁天长节变局之后没有迁徙。故而肖暧来霁都之前一直远在东部,对许多情形不了解、也就更易发问。 说的自然是柴一瑶和纪齐。 阮雪音觉得郭宝心看了肖暧一眼。 不是错觉,因为后者没再往下说。 纪桓致仕,纪氏前途未卜,相府的门楣与骠骑将军府是否还匹配,没人敢论。 空气静了少顷,阮雪音不接茬,领着姑娘们又去瞧冠冕,同行间不忘夸崔怡于刺绣上造诣高。 “虽隔城池,我在霁都亦有耳闻,”薛如寄笑附和,“梅周崔大小姐,哦,如今该称颖城崔大小姐,绣艺无双,每年所创绣样,引满城效仿。” 崔怡自谦,阮雪音顺嘴请她为芳蔼郡主描一套花样子,下月生辰用。“造办司拿来那些,全无新意,原来高手在宫外。有劳了。” 当晚顾星朗回折雪殿,进门便赞阮雪音守约,晚膳前果然来了造办司的人量尺寸,“看来礼服诸项都定好了。” 阮雪音嗯一声,“我瞧你身形与从前无异,偏要隔三差五量,也不知是什么道理。” 今日领群芳走了好几处地方,且商议且定夺完成了不少事,她累得浑身酸痛蜷窗下,说话难免带怨。 “说你办这些事少耐性,真没冤你。”顾星朗走过去点她额头,“新量的尺寸你可问过了?与前两个月又不同。还照先前的裁衣,要误大事。” 阮雪音掀眼皮打量面前佳公子,思忖不仅看着没变化,常日里摸着也没变化啊,怎就尺寸不同了? 顾星朗观她神情已明白七分,躬身凑近,“你没好好摸。我近来练得勤,比从前又见进益。” 便伸手臂让她检视。 大臂是比从前粗了,也更硬韧,阮雪音欲捏捏不动,颇惊叹:“近来为何勤练?” “你都习舞了,我自不能懈怠。”声渐低,“册封礼当夜花好月圆红烛燃,须得尽兴。” 阮雪音哭笑不得,心知怀孕生产以来确苦了他,不再推诿,只戳那硬如石的大臂,“还有两个月,要你这样猴急。” 顾星朗趁势往她身上赖,“急啊,想你搬去承泽殿,以后再不用日日纵穿御花园。” 阮雪音稍怔,放眼望整间寝殿。 高阔如昔,白枫木柜架并浅湖纱幔依旧是冷清底色。 底色之上却已丰盛热闹,因顾星朗半座挽澜殿用度的填充。 有意无意,他带进来的物件都具暖色,无声调和冷清;如今又添稚子以至于奶香盈室,更叫此间换新天。 “住了三年多,突然要搬,有些舍不得。” 愈发会直抒胸臆了。顾星朗欣慰,笑拢她肩侧垂落的青丝,“舍不得就对了。只是搬迁,并非作别,这屋子,” 他亦放眼瞧,是顾星朗和阮雪音的家。唔,以及顾允臻小姐的。” 阮雪音扑哧:“挽澜殿和承泽殿不是?” 自然也是。却更该叫帝后居所,与家之一字其实有差。 阮雪音清楚得很,反问只为打趣。顾星朗却凝三分认真,“我希望也是。” 凡相伴处,皆为家,不因身份、局面改变。她想他是这个意思。 而世间最金贵的话一旦说出来总显得不够金贵,所以他只说这五字。 确定她全明白。 “嗯。”阮雪音自明白。 “只搬日常用度,这里一应布置仍保持现状,每日宫人打理,随时想过来住,随时来。” 阮雪音失笑:“这就安排好了。” “我跟你一样舍不得。” 这殿宇默然见证了他们的许多时刻。 长久以来是抽离于锦绣囚笼外的桃花源。 作别它恰似作别一段岁月。 尽管顾星朗尽力在将这种感觉弱化:并非作别,随时可归。 “那我要隔几日就回来住。” “好。” “五日一住。” “好。” “三日一住。” “好。” 都知是傻话,两人说到最后扭作一团笑不停,也不知哪里好笑。总算平复了,阮雪音想及正事,道: “今日理事,全程带着队伍。柴、薛、崔、郭、肖。” 不言姑娘们名字而直点姓氏,算是开门见山。 而顾星朗从未交代过半句,不接话,依旧笑看她。 “柴一瑶常打交道,将门女,率性爽利,今虽没来,已很了解。柴英性子要软些,大概也因年纪小,一派烂漫,兼具淳风和白国女君某些特质。”论事时她一向客观,提及段惜润全无心绪语气变化, “薛如寄,闺秀典范,才艺高八斗,是第二位瑜夫人,但更玲珑,以至于我常觉得她哪怕说错话也是故意说错。”今日就像。 “崔怡,温柔娴静,没什么机心,便有也是后院机巧,素日里用心也都在小女儿技艺上。”谈吐、处事之道样样暴露一人基底,若非极高明的伪装术,很难不被觉察——应该说哪怕有极高明的伪装术,也经不起细枝末节的盯察。 “郭宝心,是个有心人,至少相比柴英、崔怡之类,更会藏匿,谨慎寡言。瑜夫人在时,常随其左右帮手,涉诗书礼仪讲学较多。” “肖暧,聪明脸,却是个直肠子。” 顾星朗始终含笑。 待她彻底停下又等了会儿,确定是说完了,方道:“皇后这是在为朕选妃啊!”
第七百七十五章 第二叩 阮雪音知他调笑。 不确定这般捅破窗户纸是否他所愿。 也就不确定他以调笑应对,是否为就此打住。 “辛苦。”却听他敛笑再道,握了她手,“许多事情,并非不愿同你说。一因每日相处时间有限,见了面,总想腻歪,再兼朝朝出生,更觉咱们的小家可贵,愈发不想拿外头纷繁扰此间清宁;二因,” 他在韵水的隐秘发现至今未向她提。 “某些疑问,只有线头,太不分明,论无可论。” 阮雪音不提梦兆和公天下之说也是类似缘故。所以他这话乍听莫名,落入她耳里却十分在理。 “但终究与这些百年世家有关吧。竞庭歌回苍梧后先起科举之议,再往扶峰城拜访霍家,我想,出发点同一。” 春闱最早实是慕容峋提的。顾星朗在蔚宫有暗线,门儿清;阮雪音并没有从竞庭歌那里获得只言片语,但很明显,这是一招试探朝中勋贵的起手,她更愿意相信是那丫头的手。 顾星朗本赖她身上,闻言朝后一仰,半卧椅榻,“我的小雪依旧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同不同你说,哪有差别。” 阮雪音瞧他似激赏又似喟叹,也调笑:“那我不提了?” 顾星朗轻摩挲她掌心,“你自己亦事忙,还要教养两个孩子,不同你说,也是不想你劳心。那些远远近近的问题,有你如虎添翼,没你,我也能应付。”他默察她神色,确定没有愠色, “知道你非金丝雀,也不愿活成金丝雀,但怎么办呢,我只愿你闲情恣意,少挂碍,常喜乐。” “那还借我推女课之机摸局面?” 顾星朗一怔,“这叫顺水行舟。支持你愿景在先,其他是附带。” 阮雪音趴下去,挨他身侧,手肘抵榻上,撑着脸颊问:“所以接下来如何,我继续捎带手?” 顾星朗轻点她因趴俯而露出的胸前大片雪腻,“棋盘既已在心,岂有不让你为我添翼之理?只一项,察得什么,告诉我便可,自己少费心力。” 稍顿又道: “天长节下一日是阿岩生辰。你不邀她来霁都?” “她七月或要出远门。”阮雪音据实答。 “哦?” “青川之北,极寒之地。为一些,模棱两可的说法。” 顾星朗不谙细节,大约知方向,点头道:“她还真是精力无限。蔚廷那头正为今年是否开会试拉锯,她乃始作俑者,七月,不远了,真走得了?” 整个大陆传竞庭歌去岁蛰伏两国谋局,已是神乎其神;而蔚廷先有春试之议,未成,紧接着起了关于竞先生能否入闱秋试的争执,时间卡得太巧,阮雪音一度以为是那丫头全程操盘。 只一样不像她干的。 便是这广传大陆的热议。 名声当然她所愿,可如此声势,她一个常年孤军奋战的人推不起来。慕容峋? 仍具漏洞。这趟名声起得太快,如一夜春风万树梨花,就像是——不同的人在青川各地同时造声势。 为,帮竞庭歌参加会试然后顺利入仕? 很反常。而反常必存险要。那丫头该有察觉,只是利弊相权暂择了前者。 北地暑气始,淡浮院内,夏木接天。 女孩子们结束了上午课授,庭中放风,三两嬉戏。常日负责照料她们的姑姑出来道一声准备开饭,孩子们便涌向东侧小室浣手。 蕊蕊一向最沉得住气,走在最后,见竞庭歌歪廊下摇着羽扇望天,走过来问: “老师今日不同我们午饭么?” “嗯,待会儿出去一趟。你们午休过后先完成上午留的功课,我应该,”她又望日色,“未时结束前回。” 蕊蕊想了想,“是为老师参加会试的事?” 竞庭歌就着扇上粉羽拂她发髻,“圣贤书没读几本,窗外事听得很多啊。” “敏姑姑说的。” 敏姑姑便是方才喊开饭者,实为宫中女官,慕容峋钦点来书院当差的。竞庭歌也是最近才知,她是陆现表亲。 世家拱君威,各种恩荫举荐遍布前朝后宫,走几步便遇枝蔓实属寻常。 她稍后正是要去拜会陆现。 午后宁寂,天热行人少,青灰马车停在御史台方正的大门前,帘幕沉沉。 车夫小跑上台阶,向门前守卫递上一封名帖。守卫瞧那名帖不似朝中官员常用,又瞥不远处青灰马车颇寒酸,有些不愿入内通报。车夫准备却周全,走近两步极快地往对方怀中塞入一袋沉坠,隐约能听得其中物事撞击,叮当作响。 竞庭歌就着半寸窗帘缝在看,眼见那守卫收了东西转身往衙内走,心想能用钱财摆平之处就少费脑子,总算从上官宴那里学以致用了。 这一等便是许久。 直至蝉声喧一茬歇一茬又喧一茬,那名守卫终于回来,其后一名年轻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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