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荒谬又委实要命。 车内女孩子们闻听,个个瞪大了眼。 而阮雪音在最后一项指控中抓到了些许端倪。 知道段惜润即位真相的,总共没几人。 其中最有可能将此事捅出来为此刻所用的,是段惜润自己。 她有太多理由将矛头指向她。 所以这场由阮墨兮领衔的乱局,其后还有段惜润帮衬?若如此,祁南该备战了。 不知顾星朗的手这会儿伸到了哪里。 “走吧。”明了状况,她下令启程。 “属下觉得皇后先且——” “君上将此城生杀大权交给了本宫,本宫就没有躲避的道理。” “城门口已然如此,城中就更——” “我大祁精锐驻守城中,本宫有底气。” “殿下!”护卫是顾星朗近卫,并不如其他人般轻信谣言,一心维护,“此刻声势,句句对殿下不利,难保祁兵之中也有人听信谋朝篡位之言,而不尽全力护殿下周全,君上又不在——” “你会么?” 会否倾力相护。 护卫一怔,抱拳震声:“属下万死不辞!” 温执驻马在侧,阮雪音转而向他: “温执你呢?” “前日北上途中已答过殿下。方才沈大人之言臣听得明白,护殿下便是护君为国,臣,赴汤蹈火。” 同样如雷的踢踏声便在这时候由远而近,将风雨声踩得稀碎,阮雪音抬眼,望见了折返的忽雷驳。 “臣护殿下进城!” 沈疾倒全不觉得她会退避。 所以途径乱象,立即返回。 跟了经年终是不同的。阮雪音会心一笑,“好。” 马车近城门时,乱声尚在原地嗡然。 不知谁喊了句:是祁后车驾! 混乱方涌动,朝一个方向,自是她的方向,然后有重物砸车,女孩子们吓得抱在一处,便听护卫车外厉声: “保护皇后!” 因君令不敢对百姓下狠手的祁兵们方完全振作,操戈镇压。有一衣着破败的男子犹不信邪,还要大喊关于祁后的传言,被两个士兵下马擒了,继续喊,马上另一祁兵忽大刀过去,男子的左边胳膊立时血流如注。 民众惊呼,旋即寂静,阮雪音便在这瞬间掀帘, “住手!” 成百上千的眼望向凤驾,都觉皇后眼风未动却看见了自己。那眸光清澈,带着些凛,似空山雨深涧水,也许难琢磨、不易亲近,却也不像野心家。 那是张明慧深邃、又不能以城府归纳的脸。 所有人都因这一眼更陷寂静。 皇后却没再说话,反而下车,步步朝那被擒的男子去。 周围百姓已被迅速成列的祁兵隔开,不得近中宫半步。沈疾和温执一左一右,步步紧随,各自持刀握枪,锋刃向外,警意杀意浓重。 远处男子双手被缚,恨恨盯着踏雨而来的女子,愈近了,啐一口,没沾到湖色裙裾,立时被右侧兵士一个耳光煽出嘴角血渍。 “都看看!祁后乖戾,鱼肉百姓,祁君都不曾这般苛责咱们,她却妄为,不是意图谋逆是什么!” 两侧兵士便要堵他的嘴,被阮雪音制止。 却也不再多行一步靠近。她厌恶这肮脏之人的唾沫,一想到他或也是造成女孩们悲剧的帮凶,便满腔愤怒,巴不得审问完了将其就地正法。 “你的条条指控,本宫都听见了。空口无凭称谣,造谣,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你将证据拿出来,本宫饶你不死。” “呸!”男子又啐一口,仍旧被雨水迅速冲刷,“祁君尚未问罪,你这弑父祸国的罪人、妖后,哪来的生杀大权!” 弑父祸国倒像是阮墨兮会教的话。 至于妖后——从前在祁宫,避孕那次,前朝后庭盛传的是妖妃,后来证明,乃上官妧手笔。 阮雪音脑中迅速掠过墨、妧、润三人的脸。 围猎啊。 而阮佋并非她杀,崟国之亡也是因东宫药园与封亭关的双刃,天下皆知,她没有任何必要在此时花力气解释。 显然对方说这句话,只是为了指责她作为崟国公主,在祁为后就罢了,竟不爱护国民,反为讨好祁国,教此地女孩子们受尽迫害。 “沈疾!”阮雪音高声。 “臣在!” “你来告诉他,本宫有没有生杀大权。” “君上口谕,皇后自今日起代理新区政务,行一切主君权力,直到乱局结束!” 在所有人眼里,沈疾还是那个伴君十年、单骑护主险丧命、如今镇守西境的沈大人。 他的话比任何人都可信,都有效,绝对是主君亲口交代。 “祁君昏聩,受妖女蛊惑!这般放权,社稷被夺也是咎由自取!” “掌嘴!”阮雪音紧挨他话音道。 先前出刀的兵士自马上一跃而下,上前两个大嘴巴子,静默烟雨中响极。 “祁后不仁,蛇蝎心肠,迫害完幼女又伤无辜百姓!” “再掌!” 掌掴声反复响起在死寂的宁安城上空。他每喊一句,便得两个耳光,几回合下来,脸已肿胀得血肉模糊。 “把人带下来!”对方终消停,阮雪音扬声,只见一同样血肉模糊的男人被护卫押出。 自是佟钧,一瘸一拐,鞋上血迹渐渐被雨水浸泡,将行过之处染出颜彩。 —佟钧见不到阮仲,怎会说实话? —皇后放心,按君上交代,臣此来途径锁宁,已经办妥。 这是入城前阮雪音与沈疾的最后对话。 雨势不大,却也织成了雾帘,她心想着若不成,还须用另一个法子,没急开口,先展眸向周遭上方望。 底下都是民众,他若现身,必在人群之外,又能叫自己和佟钧看见。 门楼上。 宁安门楼不少,其中最高那座居中,距府衙不远,更似地标。 她在锁宁与阮仲日日相处。 一眼认出身形,恰佟钧已至身侧,她很轻地,又字字明晰问: “佟大人觉得,今日天气如何?” 风雨如晦,当然不好,尽管有顾星朗铺陈在前,佟钧仍难立时调整心态,哼了一声。 “佟大人没认真听,也没认真看。”阮雪音再道,声依旧轻不足为四下里闻。 那血肉模糊的人方有些懂,偏头望她,又顺她目光再望。 他亦跟随阮仲数载。 哪怕对方因病消瘦,那轮廓身影,也认不错。 “大人姓甚名谁、受何人指使、前因后果,”阮雪音抬高声量,“当着新区百姓,据实说来吧。”
第八百二十三章 中宫之腕(下) 那经过说长不长,却极尽曲折。 从代宗身故,他害怕自己因代宗亲信的身份被两国处死、连日逃亡,到被身在棉州的蔚后找到,又被对方“为主君报仇、同时复国”的言辞说服,自此改头换面,潜回祁西伤兵营,煽动可煽动者,迫害无辜女儿。 “如何改头换面?” “蔚后身边有高人,擅易容。” 还能是谁。蔚宫如今也算卧虎藏龙,三姬围猎的猜测,已能九分坐实。 “那些作恶的伤兵,都是昔年崟兵?” 两国交战,伤兵营自然有祁有崟,这点很重要,必得澄清。 佟钧犹豫一刻。 “大人已经看见他了。全部据实回答,才能证他清白、保他周全。”阮仲已不在门楼上,当然为谨慎故。而阮雪音再次声低,甚至比先前更低,提醒佟钧别再作他想。 “是!”便听他高声答,“其实我尝试过煽动祁兵,两个,皆不成功,不敢继续,唯恐露端倪被揪出来;说服崟兵会容易许多,毕竟有亡国之恨。” 因迫近真相,哪怕是已猜得的真相,阮雪音仍开始胸腔起伏,压着盛怒, “对护工们下手,然后呢?” “然后悄悄在民间散布,半真半假地说,叫民意不至沸腾,又持续酝酿。” “谁在散布?” 佟钧又梗片刻。 一咬牙:“怀复国之愿的崟国旧臣、世家!” “包括方家?” 方家便是那日来府衙前敲鼓、誓要为重孙女讨公道的老妇家,暗卫转述过。 “这我不清楚。蔚后并不告诉我所有事。” 该也是实话。以阮墨兮排出这场大戏的心性,不会傻到对一人交代始末。 “叛徒!”但听地上跪着那个破口骂,“身为崟国人、代宗亲信,不仅不为复国出力,反而认贼为主,污蔑八公主!” 阮雪音目色渐厉,语出却笑:“八公主。这位壮士喊得倒亲切。究竟是你认了蔚后为主蓄谋乱祁,还是佟钧认了我这祁后,污蔑你们的八公主?” “八公主是圣君爱女,于灭国之役中全程受迫,无愧于本国!你就不同了,从头至尾便心中无君父,当日凌霄门上祁君拿封亭关问罪圣君,你,全不求情,一个字都没说,天下皆知!你敢说崟国之亡,没有你的份!”【1】 这人绝非莽夫。 而是干将,很可能是某位旧臣的幕僚,才有这般口才、这种临场应对,见阴谋可能被拆穿,立时转移注意力指控她当年见死不救的罪状,激起此国旧民民愤。 而他们效忠的也并非蔚后,确实是八公主,阮雪音确定阮墨兮取信并聚拢全境反臣反民的,就是这句,复国。 却拿一切是为蔚国求得了竞庭歌保护。 应该说,无论她复国之愿真或假,事已至此,竞庭歌只能先保着她,万不得已再推她出来解局。 而阮墨兮为了自保,必会强行开战。 有竞庭歌先一步防范,她不一定能号令蔚军,至少号令不到多少,所以一旦开战,主力会是崟国旧势。 推演一触即发,阮雪音强收思绪,望回面前处境,声音愈冷, “你口口声声言污蔑。本宫便证明给你看,残害故国子民、酿此人祸大乱的究竟是祁是蔚,是我还是她。” 这种事,很难有物证,而人证无论是施害者还是受害者,囿于各自原因,都不大会出现在此情此景下。 那跪地男子果然冷笑,“祁后又想随便抓几个人来佯装崟兵、承认行凶、继续嫁祸么?那些人做了这种事,必会被你们灭口,才永远供不出真相。” “看来壮士深谙这套法则。不错,君上确实因震怒,处死了那几个崟兵。” 地上男子放声大笑:“灭口改称处死,一贯的假仁假义!反正死无对证,随便你怎么说!” 阮雪音不理会,返身朝停驻的车驾去。沈疾与温执依旧持械左右,警戒四方,步步随护。 到了车前,阮雪音很轻地拨帘,露一条缝隙,打量挤坐着、微微颤抖着的女孩子们。 雨天真冷,哪怕已经四月。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她声也轻,极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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