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众人吓得不轻,张玄几忙过去,“殿下稍待,臣来,臣有法子。” 淳风方撤手,冷眼瞧张玄几施针,盏茶功夫后顾星漠睁眼,整张脸空洞,瞳中无物。 张玄几又望闻问切,顾星漠点头摇头作答,都无不妥,淳风命众人退下。 “能说话么?”她挨坐床沿,神情语气皆缓。 顾星漠嗯了声,似还难受着,有些茫然望姐姐。 “是我硬要将你弄醒,所以这会儿,该不好受。”淳风知他不喜人触碰,只隔锦被将手放在他小臂上,“你别怪姐姐,局势如此,瞬息必争,有些话,我只能问你。” 顾星漠眼瞳渐聚,慢慢有了些许神采。“黎叔非友,关键时刻或会取我性命。九哥说的。” 他没精神将顾星朗交代的所有都讲一遍,只拣要紧的,“他这会儿如何了?” 淳风亦不多问,“叫醒你便为这个。我命咱们的人秘密抓捕,目前还无消息。若抓到,怎么处置?” 顾星漠点点头,“九哥交代了,派神机营最强的忍兵,送他去不周山。” 寒意猝不防自淳风心底升起,浸染进骨髓,幽幽朝外发散。“不周山?” 顾星漠太明白,极难得伸手放在姐姐手背上,“是。沈疾的故乡,不周山。” 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因不切实晓得前因后果,那醒悟亦模糊。 “你可知,两个时辰前新区八百里急报,”半晌她开口,声已经木了,“说他和薛战,都殉国了。还说九哥,也,” 她说不出那个字,停在这里。 顾星漠摇头,“应该不是真的。九哥走时预判种种,大半都发生了,或正在发生。他依然把着棋盘,控着棋局,所谓八百里急报,应该是计。黎鸿渐不就因此出手了?会有更多人露真容的。我得一直在这里躺着,姐姐,以配合九哥崩逝的消息。事已至此,避不过大乱,闯过这一遭,才能彻底破局定乾坤。那九万兵马,你得盯准时候,轻易动不得。” 淳风点头,终没忍住问:“你在明光台,原是何打算?若没有阿忆——” “明光台下宫墙附近,有伏,神机营咱们的人。阿忆若不出现,他们会救我。我只是要逼黎鸿渐出手。” 所以她本不用死。淳风告诫自己别这么想,却是止不住,脸色愈加苍白。顾星漠握了握姐姐的手, “但那样的话,也会暴露我有兵马,至少有人手可用。所以阿忆,帮了咱们大忙。” “我知道了。”顾淳风回神,“这就去安排黎鸿渐那头。你千万保重自己。” 她开始不再为一人而停下其他该做之事了。剧烈连绵的变故原来真会让人心变硬——唯有筑起心防,才能继续应对,所以不该叫硬,更该叫坚强?她忽有些理解竞庭歌一类人的心硬,也许非如此不足以支撑一世前行吧。 顾星漠苍白着脸一笑,“我应该暂时稳妥。姐夫,”他顿了顿,“纪平,似乎真的不是要篡权称君,更像是要为心中理想,奋力一搏。” 这才真正麻烦。 也会让所有人真正难办。 “你觉得,他会伤害长姐么?”淳风不打算将淳月失踪的消息告诉他,徒增烦恼,但这一项,她很想听他判断。 “这种事情,恐怕你们女子的感觉更准。”顾星漠面露难色,“且我常在夕岭,对长姐和姐夫素日相处,观瞻不多。” “一定要你回答呢?直觉。” “不会。”他很果断,几乎脱口,“我认为如果,只是如果,他赢了,必会用尽办法让长姐接受,让她依然留在他身边。纪平此人深不可测,绝对不逊其父,只是从前被其父挡在身后,他自己又有意收敛,不惹我们所有人注意罢了。” 和宜,周到,样样出色偏又毫无锋芒。此役从开始到今日他一应表现,足够证明顾星漠此刻论断。 所以淳月更可能是被他囚在了某处,直到大局定。淳风心下计较,更不愿耽搁,“休息吧。我出去会说你又头疼得厉害。既要躺,便躺到最后。” 那厢纪齐站在鸣銮殿玉阶下等兄长,子夜将至,方见几位臣工出来,纪平走在最后。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无声并肩往外走。相府的马车停在正安门下,他们上车,持续沉默,踏入家宅大门仍没人说话。 “身上的伤,在宫里都处理好了罢?早些休息。”过花园该各回各屋,纪平淡声。 “嫂嫂在哪儿。”纪齐亦平静。 “在找。” “你和檀萦是里应外合?否则她赴死前不会说那句话。” “为何不能是她有意诛心,挑拨离间?” 纪齐接不住他声东击西,只能转题:“黎鸿渐也在你阵营。他今晚欲杀十三殿下,你事先知道?” “不知道。” “军报称新区战败,君上崩逝,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还有国之战局未定,朝廷自要等进一步结果,再行裁夺。而为兄,你白日也听见了,长公主有令,闭门思过;今晚不过是得到君上驾崩的急报,方抗命出门入宫,已被宁王殿下斥责过,接下来如何,不是为兄能打算的。” 别人不确定纪平城府深浅,纪齐是清楚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虽为亲兄弟,他打小反与沈疾等人感情更笃,甚至管沈疾叫“哥”,而常唤纪平为“兄长”。 他敬畏这位亲兄,或该说有些怕。因摸不透,每每面对他都如面对父亲,从无同龄人之亲厚。 “大哥!”终于忍无可忍,他霍然转身,“大哥收手吧。君上仁义,我族若谨遵为臣之道,能安享高门之尊再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好好的巨室不做,为何要这般你死我活?!” 纪平今夜听他连翻诘问,已觉这个弟弟长进,到此刻听完此劝,竟是笑了, “为了来日,少些你死我活。或者说这世间的道理总归是逃不过你死我活,不若开辟一个更利生民的境地,让那些你死我活更有价值,且不被绝对的一人、一族压制。世代会因此进步。” 纪齐咀嚼这话片刻。“就是要废君制。白日兄长陈词,果然只是狡辩。父亲也是因这个获罪,被君上幽禁?” “君上,”纪平轻叹,看向花园中蜿蜒的曲水,“我和他都师承父亲,多年来他看不透我,我也看不透他。但要紧时候,应该心有灵犀吧。” 纪齐一怔,“所以君上——” “当然是假的。连沈疾和薛战的不知所踪,都可能是假的。他在引蛇出洞,等我动手,且自信到,跑去天涯海角等。咱们的主君,真是被小半生战无不胜给惯坏了。” “你都知道了他是在引——” “没有绝无风险的计划。我跟他,在比快。他明白,我也明白。” 纪齐已经听不懂了。他还想问,不知能问什么,下一刻仿佛看见兄长眼锋一敛,然后自己的双臂,骤然被缚。 是不知何时靠近的府卫,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往宅院深处带。 那是一段窄廊尽头的密闭暗室,在地下,狭小潮湿。 纪齐震惊至极,忽有些明白顾淳月是如何失的踪,却已来不及了。 “待尘埃落定,父母亲会回来,咱们一家人,便能重聚。” 春夏夜沉,他呆望兄长异常平静的脸。 “自己家,饭食有人张罗。你就好吃好睡几日,权当养伤休息。”便听纪平再道,“不要试图逃跑或说服仆从放了你,事已至此,你跑出去帮别人,便是谋害自己家族。父母亲,我,宸儿,一个都别想活,明白么?”
第八百五十七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霁都表面上由乱至宁,暗地里却流淌着君王驾崩、长公主失踪的危机。 唯一被亲见的,只有十三皇子从明光台上坠落和一名宫婢为护主而殒命的惨烈,此事亦变成了乱军围城之后的下一波风暴之眼,在军营、民间被窃窃又显著地谈论。 大将军府丧期未过,老少二主依然不出门。因连纪平在内的朝中四成官员皆闭门思着过,主持大局、行一切裁夺的,只剩宁王顾星延。 却毕竟只是亲王,且未得主君交付大权,白日处理完政务,夜里他总要出宫回自己在国都的府邸,每由淳风和涤砚亲自送出正安门。 “也不知还要坚持多久。”涤砚远望宫门外楼宇轮廓,目色如月色茫然。 淳风在这句话中听出意味,尽管从未与这位伴君二十年的亲信挑明过任何,仍是道:“自然要坚持到,柳暗花明处。” 据闻那晚顾星朗驾崩的消息入宫,涤砚是当场痛哭,声嘶力竭,一众宫人劝了半个时辰都没止住。 只淳风瞧得出,那之后他并不如众人以为的哀戚,或该说他尽力在表现哀戚,眉眼深处却是镇定。 她不知他对顾星朗的谋划了解多少,但以此为凭,再叠加小漠的说法——九哥必然活着,且牢牢把着棋局。 这让她重拾了应对一切的力量。 “朝中虽有严令,不得泄露关于君上或长公主的任何,确切到执行,还须殿下多费心。”便听涤砚又道。 淳风看他一眼。 涤砚敛首,“臣僭越。” 内官议论政事,确实欠妥,但他非寻常内官,连日鸣銮殿议政几乎都在场,人人将其当作君上的一只眼。 “大人提醒得是。现如今君上、皇后、长姐都不在,十三皇子年少且卧病,皇室之中,只宁王与本殿暂护社稷,正该勠力同心。” 涤砚稍忖,心一横终是道:“臣罪该万死!有已故信王前车,此番宁王——” 嫂嫂说长姐定而宁王有定。顾淳风虽不知她为何笃定,无理由相信。而长姐失踪已经证实其绝对忠于顾氏,才会被纪平藏起,所以宁王,应该稳妥。 “大人忧心不无道理。”却终究无须对涤砚剖陈,“本殿会注意。” 那厢顾星延车驾近府门,长街沉黑,只照灯一点,晃着光晕。他下车,满目倦与忧,回来路上动了不下十次念头前往相国府,审问纪平。 彼时顾淳月分明与他前后脚归的府,怎就能消失无踪?纪平虽给出了说辞,顾星延半分不信,一日一夜了,焦虑愈深。 他停在府门前宽阶下,第十一次涌起冲动要夜访相国府。 忽闻不近不远的暗处一声轻唤,回头看,是个女子身影。 两个。因那处太暗,他走过去些方注意到其后还有个身量稍矮些的。 心跳骤快,他几乎要认为是淳月。 更近了方觉身形虽似,细节有差,那伫立之姿、双手相握的方式,都非淳月习惯。 偏这女子头戴纱笠,难见真容。 “烦请王爷,借一步说话。” 声音出,顾星延一愣,旋即识别,更觉震惊。依言移步,至完全黑暗之地,对方掀一半轻纱,正是纪晚苓。 蘅儿退远,容两位主子说话。纪晚苓神情复杂,似赧似犹豫,还是顾星延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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