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小将军。” 霍广的见人往身后寝殿中去,方闷声与自己道了声。“对不住了,公主。” 去年此时,他还与少主一同在天山寨中。少主发病,取人血为饮,伤了好些寨中兄弟。是以今年方叫他屏退众人。可少主将自己关在寝殿,也并非解法。公主…公主进去看看,或是也好。左右上回,少主也已用过一回公主的血了。 寝殿内很静。玉昀推门进来时,猛灌入屋内的冷风,将最后一盏烛火都吹烬了。 月色冷冽,落在脚下的石板上。丝丝水迹从屏风后流出,一时竟叫人有些恍惚,似是带着鲜血般的浓稠。 玉昀支起几分胆量,直往那屏风后头缓缓走了过去。 一只浴桶孤零零地摆在屏风之后,水面被风吹起,荡漾起一圈圈波纹。 “皇叔?” 玉昀四周打量,到底不见其人。身后的屋门却忽被人一把合上。霍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少主畏寒,末将便先替公主将门合上了。” “……你们少主…”在哪儿? 玉昀话没问完,脖子上忽的一紧,身子已整个被人拖下了水面。 烫…水很烫,却堪堪将能忍受。那人的身体却是极其寒凉,仿佛能从肌理之间结出冰来。 如此之间,她方想起今日是什么日子。 十五月圆,他身上寒病该又是发作了。 “活该…”将自己从水面挣扎出来,玉昀却直说出了心里话。那人匍匐在桶边,气息发颤,齿尖发抖,唇上已浮出了一层白霜。一双长眸带着冷意,瞟来玉昀身上。 “你来做什么?” 她只攀着桶延往外撑着自己,“本是想来问问镇北大将军之事…此下看来,是我不该扰着皇叔了。” “滚。” 他只吐出一字,方又将自己沉进水面。 玉昀从桶中出来,身上已是全湿了。衣物太重,难以挪动步子,更莫说还要顶着外头的北风,走回自己的客房。见那人还在桶中并未出来,她唯有去一旁翻起他的衣箱,给自己寻了一身男子的衣物,才好换上。 浓郁的药香幽幽飘进鼻息,那些衣箱中,全是同一种味道。玉昀选来选去,除了中衣,几乎全是玄色。也不知他到底是有多喜欢这个。 可将将给自己换好衣服,便听屏风后传来水声。她循声望去,却见方还冒着热气的木桶,已结了一层薄冰。而那人正翻出木桶,重重摔在了地上。 凌霆川不剩什么清醒的意识。他已冷得几近麻木。却见一双湿透的绣鞋缓缓走来眼前。那人缓缓弯身下来,一双明眸映着皓月光辉,嘴角微微翘起,话中却是嘲讽。 “皇叔,很冷么?” 他磨着后齿,话已无力说出口。他不需要怜悯,她也没有给他一点。这样很好。最后的意识被吞没之前,他只见玉昀已重新撑起身子。 “真是天道好轮回。看到你这样,成尧的委屈也该要消解些。” 他在心里冷笑。她还在为了她那皇弟出头。到底是老皇帝的好孙女,悲悯于众人,唯独…唯独没有他。 很好。 玉昀起了身,见他已将自己摊在了地上。地龙烧得暖,那里许已是最温暖的地方了。他身上没着多余的衣物,皮肤上的水却也结成一层白霜。 活该。 她心再道了一声。便就要去拉开房门回客房。却听地上的人呢喃之语。 “别留我一个。” “……”玉昀回眸去看,却见他双眸紧闭,眉间紧锁,是已昏睡了过去。瘦长的身子,在月光下蜷成了一团。像一只无人可依的小兽。 玉昀自想起,狄国前来进贡的那场秋猎。 皇祖母与狄国将军约定比试,大周分明已赢了两场,却将他推去与狄国三皇子比试第三场。他那时分明就已瘦弱不堪,而狄国三皇子宽肩横腰,显然不是能胜的。而狄国三皇子显然还是为了一雪前两场惨白之耻而来。 在狄国叫嚣声和大周臣子们的唏嘘声中,他输的一败涂地。 玉昀那日夜里,偷偷拿着药膏去探人,便见他也是如此蜷缩在角落里,周身都是淤伤,嘴角淌着血迹。 想到这里,玉昀只咬了咬牙,又缓缓朝那副扭曲的身子走了过去… 凌霆川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已披上了一层薄薄的单衣。窗外风声呼啸,屋子里却灯火欣然。他还很冷,身在地上。地龙的暖意沿着身上的被褥爬上身子,可身上的寒意却未曾缓解太多。 眼前那张漂亮的脸蛋,却已显得有些苍白。灯火下,她披散着的头发,也已稍稍干了,却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凑来他眼前。 “皇叔?” “你还没走?” “是皇叔说,不要留你一个人。” “……孤没有。”他怎么可能?自记事以来,他便是孤身一人,从来并不需要有人相伴。 “那不重要了。”玉昀强撑着精神,端着手中的碗靠近过去。“血还是暖的,你快用了。” “哪里…”哪里来的血? 话还未问完,他便已闻见血的腥气,向暖的欲*望愈发点燃,再也压制不住求生的本能。只抢来她手中的瓷碗,一饮而尽。暖意在身体里肆意,一点点再次吞没了意识。 窗外渐渐透出鱼肚白色,凌霆川方再次缓缓睁眼。胸上传来一股沉重,发丝早已干了,不知是自己的还是…直至他看到趴在自己胸上的人。 记忆的碎片冲撞而来,浓郁的血浆,一碗接着一碗,他到底用了多少,恍然之间,已是心有余悸。手脚早就不僵了,他忙将胸前人扶了起来。 小脸贴在他怀里,唇上惨淡得如白纸一般。手腕上缠着的白布,又隐隐透出血色。 “……该死。” 他齿尖砸磨出来二字,方将人一把抱起放回床榻上。又高声唤了两声霍广。 霍广推门进来,便见少主一双长眸扫来,带着几分阴狠的寒意。“是你放她进来的?” “霍广不忍看少主独自一人挨着。少主需要人血…” “你!” 小少年垂着眸色,单膝跪地,已是请罪之状。凌霆川却也知道,此时还不是能怪责人的时候,只吩咐道,“去趟太医院,请许太医来。”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棱洒进寝殿,玉昀方觉着身上恢复了少许气力。却见床前是许太医守着,还正与她请着脉象。 “殿下醒了?” 玉昀打量着四周,她还在皇叔的寝殿里,皇叔却已不在了。 “我是…”她缓缓开声,却发现声音嘶哑。 “殿下失血过多,须得好生调养。” 玉昀的目光这才落在自己左腕已重新包扎好的白布上。“有劳许太医了。” “殿下起来用些汤药的好。一会儿,我再教轻音做些食膳替殿下补血。” “也好。” 待送走许太医,玉昀才叫轻音与阿翡将她扶回了客房。 “昨夜我和阿翡见主儿没回来,还去过寻主儿。那小将军却不让我们进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主儿怎会受了伤?” 阿翡问起:“可是摄政王他下的手?” “不是。你们不稍胡乱猜了。”玉昀话毕,也不再多说。只淡淡服了药膳,“我还有些乏,便先在睡会儿。” 主儿不肯透露的事儿,轻音和阿翡也不敢再问了。只见人面色不好,有些心疼,便就伺候着人重新躺下。 玉昀这一觉下去,醒来已是入夜。如此修整了整整一日,身子仍是没有气力。只将将被轻音扶起,便听外头霍广来传话了。 “长公主殿下,少主请您过去,一道用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9 23:41:05~2022-06-12 23:0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瓜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同载酒 32瓶;西南特困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饭食设在偏殿。玉昀被小将军领进来的时候, 凌霆川早已在桌旁坐着,喝着他的药茶,见她来, 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公主坐。” 正是晚膳的时辰, 玉昀到底饿了。可一扫桌上的饭食, 到底没几样是她喜欢的。 清汤枣鸡、清蒸排骨、清蒸白鱼。就连最为滋补的鹿肉,也是清炖…… “皇叔是有多喜欢吃清蒸的东西?” “……”凌霆川自顾自起了筷子, “清炖养身,厨房特地与你做的。” “……”这也, 大可不必。玉昀身子还虚,胃口却还不错。看着清炖的东西, 着实难以下咽, 又想起昨夜里成尧的事儿, 见得眼前那人面上一副若无其事,胃口干脆就全没了。 “皇叔自己先用吧。我还记挂着如意楼的新菜,还是出去一趟。” 只将将起了身, 脚下虚浮,被人扶了一把手臂。“站都不稳,还想出去?” 玉昀撇开他的手来,“馋了。”又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跟您的口味又吃不到一块儿去。”除了口味, 看人许也看不到一块儿去。 “药吃了,才能走。” 他手里递来只白瓷瓶子,垂着眸子盯着她。目光冷冷, 却一动不动。玉昀接来, 方听他说。 “霍苓特制的补血药, 一日一回, 一回三颗。服用三日 ,可缓解血虚之症。” “看来用人作药引,皇叔已是轻车熟路了。”玉昀自也没计较,她那场大病生得急,自然惜命。拧开瓶口倒出来药丸,借着桌上放着的一碗清水,便服下三颗。 “药引是公主自己送上来的。可是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起初也并未想救您。” “知道了。”他答得淡淡,又落座回去。 “霍广会替公主备着马车,如意楼想吃什么,算在孤账上。当是谢过公主的药了。” 玉昀却也受之无愧,只与人浅浅一福,才出了门口。便见霍广迎了过来。 “昨日之事,霍广有错。今日给公主赔罪。” 玉昀这才想起,昨日却是小将军放任她进了屋子。他是那人的贴身随侍,又怎会不知道他正在寝殿中发了寒病。 “小将军想救人,方让我入了寝殿?” 霍广只重重点了下头,没敢答话。 “小将军待他算是有心,可药引难倒非我来作?”玉昀也并别的意思。只是那人每每半月发病一回,总该是有别的准备。 “正月十五不同寻常。会厉害些。去年此时,因这事儿死了两个霍家军的兄弟。少主今年十五方才下令,不许人靠近。” “……那小将军就不怕我死在里头?” 玉昀想来,只觉后怕。这小将军看上去英朗不凡,唯恐与里头那位不过一丘之貉罢了。 “这…霍广有错。您只管怪责便是。”霍广说罢,却又低声与自己嘀咕了句,“少主照拂着您这么多回,许也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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