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靖安叹息道,“若只是一两回便也罢了。若是往后都如此,也不知内阁如何处理朝政。” 玉昀一时也无话,只静静望着窗外雨景。芭蕉叶上滴滴答答的声响,有条不紊而十分安静。片刻,她方重新开口道,“或许,也不会太久了。” ** 清晨的宸王府,沐浴在一片雾气之中。大雨接连下了多日,今日一早,终于给了人些许喘息的时机。 小舆停在宸王府门前的时候,玉昀正见华庭轩掌事太监吴敏,带着人从府上出来。玉昀只将人喊来问了问。 “吴总管,怎又往宸王府来了?” 吴敏忙作揖答话,“回长公主殿下,昨日玉琼台雨中歌舞,摄政王颇为尽兴。陛下叫我等与摄政王送了三位舞姬过来。” “……”这事儿玉昀早两月也办过一回,凌霆川却没收人,叫吴敏将人带回去了。她问,“摄政王将人都收下了?” “诶。”吴敏躬身道,“这回,摄政王收下了。” “我知道了。”玉昀答了话,又让轻音许了些打赏,方放人走了。 落了马车,还是轻音提着食盒子,与玉昀一道儿往王府里去。门前报事儿的家奴前去传话了,却并未拦着玉昀。玉昀只走来庭院,便听正主的殿内,传来声声舞乐。与昨日在玉琼台听见的,到是十分相似。 走近了,方见凌霆川靠在上首正坐的大椅上,正饮酒。殿内几个舞姬欢快跳着,一旁还有伴乐的琴师与敲磬的钟匠。歌舞升平。 “公主来了啊?” 见她进来,那人笑看了过来,这回话里到是轻挑着。 “这还是白日里,皇叔这儿便就如此热闹了。” “是陛下孝心,公主不嫌,也一道儿赏赏歌舞?孤记得,昨儿公主是没能看上的。” 玉昀寻着一张玫瑰椅,将自己安置了。“这舞虽是好看,可没了雨,便没意思了。不看也罢。”她望向上首,“我只是记得您,以往是不喝酒的。” 他只冷冷笑了声:“喝酒喝药,也没什么区别。” “……” 玉昀只是在旁坐着的功夫,那领舞的舞姬跳完了,从旁的小案上捧着碟冰镇的杨梅,送去凌霆川眼前。“您要用么?”那话里妖娆,笑意妩媚,玉昀一个女子看了都不觉有些怜惜之情。 便见那人目光扫过那些杨梅,还未应声。舞姬纤纤玉手便从碟子里捏了一颗,送去了他嘴边。他指头在舞姬脸颊缓缓划过,像是在仔细欣赏那番美色,随之微微张口,将那颗梅子含入口中。 玉昀只垂着眸,也不看他了。目光落在低处轻音手中的食盒子上,便也懒得再拿出来。 那舞姬愈发贴在人身边不走了,又再斟了一杯酒,送去人嘴边。 玉昀自记得今日的来意,可如今这般情形也不好相劝了。只起了身来,与他说别,“您高兴也是好事。可酒是伤身的,还望您珍重身体。” 那人只缓缓笑道,“孤知道了。公主慢走。” 从大殿里出来,轻音方将手中的食盒子紧了紧,“主儿,这些吃食怎么办?” “哪里比得上人家秀色可餐?”迎面见几个早前伺候在客房里的婢子走来,玉昀便吩咐轻音,“赏给他们吧。” 轻音依着办了,方见主儿已走去门边了,只好忙紧着步子追了过去。 主殿内的歌舞被凌霆川喊停了,舞姬又斟了一杯酒,满面笑意捧来凌霆川面前,“殿下,再喝一杯吧。” 却见那双长眸中阴寒极了,方还扬起的嘴角,不知何时已然沉了下去。舞姬这才察觉得那人面色冰冷,忙也不敢凑在人眼前,忙一把跪去地上。 “奴、奴错了。您是不想喝了。” 凌霆川也没理会地上的人,只一挥衣袖起了身。往外去了。 只出来庭间,便见客房前头几个婢子家仆聚拢在一处,正分着吃的。那食盒子他一眼认得出来,方被玉昀身旁婢子提仔手中,却没送来他这里。 小婢子阿冉年岁还小,梳着羊角辫儿,啃着一个白面馒头。“阿娘,这比外头买的香多了。” 一旁的妇人也狠狠再咬了一口,“是加了白糖。公主从宫里来,什么都舍得放。” 几个家仆也吃得欢,却见地上缓缓靠近了个影子。长长的,安静的,背着一双手,仿佛影子里也能透出冷意。 妇人回头过去,便见是自家正主,忙一把跪去了地上。“王、王爷。”一边说,又一边拉着女儿也一同跪下。“这,这怪不得我们。是长公主方临走前赏的。” “哦?”凌霆川静静看着已经被分空了的食盒子,“好吃么?” “……”妇人也只敢如实回话,“好、好吃。” “好吃便好。” ** 小舆悠悠荡荡,正往皇城里回。轻音见主子心情不佳,便也未曾开口相劝。只临行到东西街的交界口,马车外起了人声。很是嘈杂。 玉昀撩开车帘往外望了望,边见南城门处人潮涌动。而城门正在缓缓合上,外头的百姓正熙攘着的挤进城门里来。 “怎么回事?” 轻音也不知。玉昀方也顾不上了,唤马车往城门口去看看。 临到城门下的时候,城门已然被全全合上。玉昀落了马车,便拿出霍家令牌,寻了城门处的余统领来问话。 “为何关城门?城外百姓不能归家,家人如何能心安?” 余统领只道,“是司礼监下的令。接连半月大雨,城外起了疫病。西山寺已然死了好些流民。朝廷担心疫病传入京城,这才下令立刻封城门。” 玉昀望着城楼深吸了一口气,“果真还是起疫病了。” 点将大典往军营去时,成尧便已预见些许征兆。天时不逢,朝堂不作为,流民依旧饥饿,终于,是糟了天谴。 她只问:“司礼监是谁下的令?可有说,城外疫病流民如何处置?” “是掌印亲自下的令。” “掌印并未说如何处置流民。” “……我知道了。”玉昀回身上了马车。 轻音见着这般情形,也有几分心慌,“此回是出了大乱子了,主儿打算做什么?” 玉昀望向车外惶惶不安、脚步凌乱的百姓,“先去长平侯府。寻世子爷商议。”
第43章 夏日晚夜的风, 还带着白日里的闷热。 金銮殿外的宫道上,到了这时候,素来都已要冷静下来。今日夜里, 却是密密麻麻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最前的是陆时行带着六部九卿跪在门外, 请旨往城外赈灾。其后, 则是长平侯带着一行御林军军官,求见皇帝往西山寺救人。 翊王妃听闻城外连日流民成灾, 私下叫庵堂中备了食粮,便带着一干女眷去了西山寺步粥施粮。不巧, 撞上疫病之始,被困西山寺。而齐鸢鸢也正在其中。长平侯府听闻如此消息, 便早也坐不住了。 原本, 百姓就是要救的, 更何况,其中还有侯府的掌上明珠。 养心殿里的烛火,烧得人心灼热。 凌成显在殿内来回踱着步子, 原就生的不算宽彻的眉毛与眼睛,生生拧在一处。 “怎么办?掌印你说怎么办?” “鸢鸢还在城外,朕得去救她!” 江随作了一揖,“若开了城门,城外时疫传入京城, 危及百官家眷与陛下性命啊。嫡小姐福大命大,又是和太妃娘娘一道去城外施粥,如此善心, 冥冥自会有神明保佑。陛下大可放心。” “放心…” “放心…” 凌成显显然不大满意这样的答复, 看向江随, 将桌上的砚台一把掀翻, 便已要往殿外冲出去。“如何才能放心?” 砚台落地清脆一声,随之是江随处变不惊的冷笑,“那,陛下是想要出城救人么?那些流民感染瘟疫,全身溃烂,高热流血而死。陛下若要去也可以,那便待杂家与摄政王禀明一声,替大周另立一位新皇。” 凌成显已行到门口的脚步忽的停顿了下来,回眸看向江随,便见那双老辣的眼中,依旧含着几分笑意。 “掌印…” “陛下可想好了?” “要齐鸢鸢,还是要皇位?” “……” 养心殿外的老樟树,被风吹得沙沙直响。玉昀合手立在风中,正等着殿内回话。 午后从长平侯府回来,得知翊王妃与齐鸢鸢被困城外的消息,她与成尧便就如此在等着。想来皇帝会因为齐鸢鸢心存善念,下旨出城救人。 成尧一旁曳着她的衣袖,“皇长姐,为何还不见人出来?” 玉昀垂眸望着小少年,一时也不知如何答话。 成尧道,“皇兄不是最吃紧侯府那位姐姐么?为何一点反应也没有。城外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救治。成尧虽未挨过饿,可却生过病,生病最是难受。他们且还都没有药吃,没有太医可以看病。” 话还说着,里头出来了人。玉昀忙往前迎了两步,见是江儒,忙问,“陛下可有旨意了?” “殿下,陛下没有别的旨意。” “只说,叫您与五皇子先行回宫歇息罢了。城外的事情,明日自然有内阁接管。” “……许是我的话,还说得不够明朗。事已至此,已不能耽搁。陛下可睡下了?江公公可否让我见见他?” 江儒摇头。“陛下说,不想见您与五皇子。” “……”从午后到如今,玉昀已生生在此站着有大半日了。而德胜门外的文臣武将,也一并跪着等着求见。玉昀看看江儒,他是做不了主的。又看看朱门上那养心殿三个大字,方笑了一声出来。 这里,也早就今非昔比了。 “有劳江公公了,我这便带着成尧,先回玉檀宫歇下。” 江儒也是一怔,硬生生“诶”了声。方见人转背走了。 风好似凉爽了些许,玉昀脚下步子紧着,成尧也被她牵得紧紧的。 “皇长姐,我睡不着。我不想歇息。” “我知道。我们不回玉檀宫。” 成尧抬眸望向玉昀,清冷的月光洒在她半边面庞上,冰凉而冷静。“那我们去哪?” “太医院。” ** “找到了,找到了。”小药倌叶谷捧着药籍,一路小跑着送来人前。“师爷,您要的这一味,看看对不对?” 太医院院正孙茯将药籍接来,借着烛火仔细瞧了瞧,苍白的眉宇渐渐散开,看向小徒孙点了点头,“没错。”罢了,又写了一味药材的名字,“与我再去寻寻这个。” 叶谷应声,拿着纸条儿跑开了。 一旁太医左襄翻着本医书,正往孙茯面前一拜,“老师,我依着这回城外疫病的症状,寻着相似的几处医案,您可得闲?我与您讲讲。” 孙茯点头,“高宿在后头医书阁里,也快回来了。你们一会儿一齐说。” 小药倌从外头来,是传话的。“院正,是长公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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