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药材她识得不多,经得霍苓这两日教习,常用的便已能认得不少了。这会儿正往每一包药材里,添着茯苓。 玉昀手上还没有轻重,说是二两,还得拿一杆小秤称一称。一旁霍苓则利索极了,随手一抓便知道分量,连秤都不用,便往每个药包里分发着。一旁叶谷看得都痴了,“霍师叔爷好厉害。这般的手法,太医院都没几人会的。” 霍苓手里动作没停,头也没抬,“太医自然不会。药都是叫别人替他们拿。实则药医同源,不知道药材好坏根本,病便治不好。”他是及其强调要自己过问药材的,以往山寨中进的药材,来处、产地、气候、制法,一一都记在账上,最是清楚。 玉昀笑了笑,“霍先生最是认真。这里我弄好了,您看看分量对不对。” 霍苓果真来看了看,查看得很是仔细,指了指最旁边的一处,“这里,好似少了一味桂枝。” 玉昀跟着过去看看,发现真是自己大意了。这会儿正去寻小秤,便见霍苓随手一抓,便是一两桂枝添去了药包里。 这回用的药材都是寻常药材,百姓也用不起太精贵的,更何况,是这么多的人。霍苓便说,精贵的药材多半也没有必要,大多时候,普通药材便能医治百病。而遇到急症,才需几味贵药吊一口气。 玉昀一旁听着,便又打探起来,“那,摄政王的病呢?也是普通药材可以医治的么?” “……”霍苓手中的动作明显地停了一停。“他身上蛊毒离奇,鄙下暂且也还未寻得办法。” 玉昀忙又问,“那可有什么可以续命的贵药?” 霍苓长长叹息了口气,“续了又续,已是三五年了。” “……”玉昀心口不平,暗自怨恨起皇祖母来。便听身后起了脚步声,又带着几声小声的咳嗽。 “霍先生的药分完了么?孤问你借人。” 霍苓忙是一拜,“少主哪里的话,公主有心,帮着霍苓分药。药早就好了,霍苓也不阻着少主和公主。” 身后那人行到玉昀身侧,手便摸索过来,将她的握了过去。那人目光落在她面上,迎着下响的斜阳竟泛起几分暖意。那到底是玉昀不常看到的,便格外珍惜了些。她便也笑着迎了上去,“借我要去哪儿?” 他嘴角也微微上扬:“随我来便知道了。” 西山地处京郊连山山脉,占地广阔,风光无限。夏日的知了鸣个不停,晚风也起了,带着北边而来的丝丝凉意。一路松石为伴,虫鸟交鸣;树荫洋洋洒洒在山间小道上,傍晚的夕阳显得柔和又安静。 二人走得不快,玉昀原还被人牵着。一时又被小道旁新开的鲜花引了过去,便干脆挣脱开他的手,更加散漫了些。一会儿看看花,一会儿望望远。京都城就在不远处的脚下,此时,显得格外渺小。 临着半山腰,玉昀便有些乏了。寻着块大石将自己安置下来,擦了擦额角的汗。凌霆川也没勉强,只说是带她上山来看看景色。 玉昀边看着那边高处的路,边与人道,“山顶我是去不了了。走不动了,还有些咳喘。”玉昀又看了看他,“你呢?你不累么?” “倒是还好。”他话里懒散,是负手立着一旁,也正望着山下远景。 玉昀道,“这里的景色,已是顶好了。” 便听他问,“想好了么?” “什么?”她侧眸过去,有些后悔没带上一面团扇,走了一路上来,汗都顺着额角流下来了。 凌霆川走近了些,弯着一双长眸问:“你要,称我做什么。” “……哪儿那么好想呢。” “你我还什么都不是呢。” “……什么都不是?”他话尾上扬了几分,似有些不信她说出这样的话。 “不然呢?提亲,纳彩,你哪样做过了?”玉昀很是理直气壮,是以也不去想改称呼他什么的问题。改口是很难的,皇叔叫多了,换成其他的称谓总觉着奇怪。心中虽已不是当他作长辈了,可一时也想不出来该怎么称呼。 那人没接她的话,却负手望向远处,“这场大难不知什么时候过去。到时候再说罢。” 玉昀不多勉强,也不提他的病。却望着一旁坠满枝头的野山桃。“摘桃子吃吧。” 凌霆川应声,果真去了。桃子熟透了,十分饱满。轻轻一掐便似能掐出水来。只是皮上多毛,入口会涩。他又寻着溪水洗干净了,方回来寻人。 玉昀却是半躺在大石上睡着了。 凌霆川走近来,寻着她手里的帕子将桃子包好。方将人扶回来怀里。女子眼线狭长,眉如轻柳。鼻骨似隽秀的山棱,唇…唇最是好看。却见她蹙了蹙眉,往他怀里钻了钻。 “不舒服么?”他轻声问起,又抬手去探她的额头。触及那里的滚烫,他方知道不对,一把起身来背着人往山下去。 傍晚的风有些凉,回到观音殿的时候,天色已然迟了。 霍广方还跟着二人身后,一回到寺内,便被凌霆川支去请霍苓和孙茯来。 玉昀睡得昏昏沉沉,只知道自己是匐在凌霆川背上的,一路多有颠簸,他气力稳当,她睡了一半,醒了一半。醒着的时候也没与他说话,在他脖颈间闻见熟悉的药香,便好似与他说了一番话似的,也不觉着是一个人了。 入了观音殿,又闻见几缕藏香。方觉十分讲究寺内的卫生,这般发疫病的时候,早早嘱咐僧众将各殿内的檀香,换作了这一味藏香,说是能防病强体的。 她没多清醒,却也知道自己回来了。凌霆川将她放在了被褥上,她便又开始发了寒。那人的手掌在她额上探了探,她方缓缓打开眼来,烛火下,凌霆川的影子有些模糊。她又伸手去摸了摸,确认了是那副瘦削的轮廓没错,便发现他下颌上起了些许胡渣。 “脸好像脏了。”她说,话里有些嫌弃。 “寺里不好打理。你若不喜欢,明日我修整了再来见你。” 那人话里温柔极了,玉昀又缓缓合上了眼,嘴角依旧弯成了一道弧线。“好啊。” 凌霆川抚着她脸上的线条,看她缓缓睡去,又见那些红疹有些溃烂,更有些许已爬上了她白皙的脖颈。他眉头紧了紧,忽然有些后悔。他或许不该就这么放弃她的,她该能活下去。 霍苓悄声进来,虽是十分谨慎,却依旧有些脚步声响。 “少主…” 凌霆川的目光流连在女子温和的面上,少许时候,方缓缓回头,抬眸望着霍苓。“你与孙太医,可有法子应对疫病了?” 霍苓道,“请少主借一步说话。” 绕出来观音殿外,孙茯也一并在候着。见凌霆川出来,孙茯同是一拜,“摄政王。” 凌霆川免了礼数,便问起他二人,“霍苓的意思,该是有了新进展。” 霍苓道,“只是有了个方子,还得先试。我落下狠药,虽有孙太医的底方端着,却仍是怕,病人体弱,撑不过去。” “……”凌霆川听得眉间已无法舒展,“你有几成把握?” 霍苓一拜:“五成。” “那便试。选些年轻的病患先试。若是太过,也还有余力和机会调整房子。”凌霆川落了话,却又问,“公主呢?她的脉象,还能等多少时日?” 霍苓叹息了声,“公主脉象算是健朗,不过早前好似有过一场大难。那药,她是不能先用的。还得等前一批的病人有了结果才好下药。如今人已发了几回高热,那些疹子是血上的热毒,看来,也已快要蔓延全身了。推算来,慢则七八日,快则只有三五…” 话没完,便听得对面人几声轻咳。霍苓忙去扶人,“少主的身体也是强撸之末,如今又染了疫病。霍苓该与你新开一副方子调理。” 他挥挥手,“罢了。我便就用你新试的方子。” “……少主。”霍苓望向那双长眸里,几分不可置信。 “我这副身子若是都能抗过来,她便该也能。” 霍苓劝道,“药是狠药,若您撑不过来…” 凌霆川摊开左手,露出灰黑色的脉络,“若撑不过来,孤本也时日无多。” 孙茯立着一旁,见得那些脉络,也是一惊,忙道,“摄政王这是…” 凌霆川看向孙茯,也没什么好藏着,“是淑太后当年落的蛊毒。” 孙茯心有悲悯,垂眸一拜道,“毒已深入五脏,这是造孽啊。” 凌霆川合掌回来,与二人道,“那便就如方才说的,与孤试药。” ** 玉昀这一觉下去,便不知道时辰。再睁眼的时候,只觉天也是灰蒙蒙的。身上气力似都被抽干了,抬起半面身子,便耗费了好些气力。 看身旁的位置是空空的,她心中也有些空空的。这连日来,凌霆川都是在这儿睡的。如今不在了,她便要起身寻人了。 夏日的艳阳高照,在玉昀眼中,却似蒙了一层灰色薄雾。所有的光鲜都好似淡然了些许,就连佛殿的金瓦红墙,也仿佛退去颜色,显得有些苍白。 霍广是候在门外的,见玉昀扶着门边出来,忙上前来扶了。“公主起身了?霍广与您打水来。” 玉昀看了看霍广,自觉得有些不对,方问起,“你家少主呢?” “少主服了药,正在偏殿里歇息。” “服药?他怎么了?”虽知道他身子不好,是需要服药的,可以往却也没说过,服了药是要歇息。玉昀与他同处了几日,药都是霍广端来当着她的面喝,喝下便是喝下了,也没见什么异样。 霍广只道,“是霍苓与孙太医初拟了疫病的方子,药性有些烈,少主他坚持替公主先试药。” “他在哪儿呢?带我去看看。”玉昀急着往外走,脚下有些虚浮,也理不了了。霍广扶着人的手一紧,深怕人跌去了地上。 玉昀因心急,咳喘了两声,“他那般的身子,还与我试药做什么?” 霍广脚下引着路,边劝着,“那边有霍苓看着少主,公主莫急,小心脚下。” 这么听着,玉昀方觉着嗓子眼中那颗心脏落回来几分。随着霍广寻去偏殿里,方见佛像后头,铺了一张被褥。霍苓虽是守着一旁的,凌霆川却是将自己蜷在一角的,被子紧紧被他拉扯在身上。玉昀忙靠近了些,便见他唇上惨白,额角还渗着细汗。 “是什么药,非得他来吃?你们也是惯着他的?”玉昀话里有些重了,问的是一旁守着的霍苓。 霍苓此时答得不紧不慢。“是西域七草。鄙下早年游历北疆,是从西域药谱里翻出来这一味草药。此药剧毒,治血毒之症却有奇效。” “我不听你那些药理。他怎样了,抗的过去么?”她话说着,已跪坐在褥子上,将那人上半身抱来自己怀里。 “这,是少主坚持的。” “霍苓依着他的脉象,调理过药效轻重。希望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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