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霍广提起这个,玉昀方恍然。双手都去探了探他的脸颊,果真在他嘴角触及的几分湿热,借着霍广手中的火光,便见自己指尖也染了他的血色。 “你怎么了?快放我下来。” 便听他自己也开了口,“霍广来。” “……不必。我自己能走。”玉昀执意挣扎了几下,方被他放了下来。脚下方落了地,便见他捂着心口的位置,猛地咳嗽起来。 “是蛊毒发作了?”她问。 凌霆川轻“嗯”了一声。方看了看霍广,“继续走。孤不碍事。” 玉昀扶着他,手里紧紧的。边问着,“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要回京城,过两日不行么?也可以等世子爷来迎啊。” 他唇色发白,渐渐地染上了一层霜色。霍广忙替人接了话道,“今儿下响,我们在寺外捉到个舒长卫的死士,怕是有人要动手。少主方急着送您回京。” “……动手什么?杀人么?”玉昀惊愕,“这还是京郊,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寻仇不成。”她想了想,又问霍广,“可是舒长卫的人,在昆山行宫不是都已拿下了?” 霍广道,“就怕是有人故意将人放出来寻仇。” “……”玉昀一时语结。舒长卫余党被关押在大理寺深牢,谁有这个权力,能将死囚放出来,放出来寻仇,那便是冲着凌霆川去的!那些死士,定会为了舒长卫寻仇。 火光下,凌霆川的面色愈发惨白,玉昀方在一行队伍中寻人,“霍苓呢?霍苓没跟着么?” 霍广道,“霍苓还在寺中与孙太医处理疫病首尾。少主没让跟着。” “……那他现下怎么办?他不能再走了。”玉昀只是想起正月他发病时候的情形,今儿又是十五,如今他病情还愈发重了。 “孤,能走。”凌霆川咬着牙。 “不走了。”玉昀很是坚持。“是谁要来寻仇,正好叫我看看。” 凌霆川强撑着不让齿间颤抖,“若是御林军在到是无妨,此回不比昆山行宫。我们只有十余人。他们若是势在必得,来的定不是这个数目。我的人,护不住你。” “他们来寻你的仇,叫你护我做什么?你叫他们护着自己便是。”玉昀将自己摘得清楚,舒长卫的人,动她做什么?没有道理的。 凌霆川一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肩头。“死牢里的人,谁能放出来?你可想过了。” “……”玉昀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死牢里的人,除了小皇帝怕是无人敢放的。便见眼前那人一双冷眉拧在一处,平素淡然的长眸,也一时提起些许星火。 “若真是皇帝下的令。那要的便不止是孤的命。” “你此回带人出城赈灾,锋芒太盛。小皇帝资质浅薄,忌惮你与成尧已久。动了杀心的,恐不是别人。你懂么?” “……”玉昀一时从未见他如此紧张过。即便在昆山行宫迎着舒长卫五万大军压来,他也依旧处变不惊。许是受他感染,她终也有些害怕。于是又将人扶紧了些。“可你能还走么?” “……”这话凌霆川没答。他脚下已似被寒霜禁锢住,一步都难以迈出。 玉昀自看出他的异样,“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走了。我们寻处地方起火取暖,等你熬过的此回病发,再做回京城的打算。若是…若是真有人杀来,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他们两条命都要,那一起给他们便是。” “……浑话。”他咬着唇齿,方能吐出两字。他的命早就一半都交给阎王了。而她的将将才从阎王那里捞了回来。他不会放弃的,她得活下去,还得活得好。深吸了一口气,他方应声,虽有些虚弱,可却坚持着。“我能走。我们寻小道走。从林间去,他们不好找。” 玉昀点头,“好。” 便又见他笑笑,“你得扶紧些啊,夫人。”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占便宜。”她手上自然紧了紧,可却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倾倒过来,他脚下的步子,也似是十分艰难。可却是强撑着在走每一步。 “所以你想好了么?”许是听她呼吸凝重,凌霆川又开了口,“该称呼我什么?” “……” 夜色浓重,一抹乌云遮盖了月光。仿佛是老天将最后的光线与温暖都收了回去。 玉昀扶着人,走得很慢。他脚下很沉,仿佛每每迈出一步都得花费极大的意志。如凌霆川所说的,霍广带着他们穿行在小树林之间。火光只留了一盏照路,极力地掩人耳目。 然而临出了小树林,正从山腰望见不远处的京都城门,身后便起了一阵阵脚步之声。玉昀都能察觉到,霍广自然早就派人去刺探敌情。回来的近卫报上了死士头目的大名。“少主,是闻锦带人寻仇。” 凌霆川冷笑,“那便是小皇帝的手笔了。”于是转向玉昀,“我与你的令牌可还在?” 玉昀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僵,忙点点头道,“在的。” “那便好。” “你若能寻回西城门下,用令牌叫他们开城门,迎你回宸王府。” “什么叫若我能寻会西城门下,你呢?不是一起走么?” 他咬牙推开她的手,扶着一侧树干缓缓坐了下来,又笑着,“我只能到这里了。此后,听天由命。霍广护你过去。” “……”霍广忙是一声,“少主。” “我不走。你休想赶我走。”玉昀寻着他身侧,也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我正好也累了。” 将坐下来,那人一双手便捧上她的脸颊。一双长眸格外执拧,便将她又狠狠地吻了一遍。当着众人都在,那吻却不容置疑。“好了。你得走了。” “……”玉昀到底奇怪。他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似的。便见他与霍广使着眼色。 霍广便走来,一把将她扛上肩头。便直直朝着山下的方向小跑而去了。 玉昀挣扎,却无济于事。霍广身形虽小,手上的气力却很大,将她捂得死死的。 即便脚下很快,霍广气息却有条不紊,果真比凌霆川是要好多了。许是察觉她不肯消停,霍广又紧了紧手臂里的力气,“公主莫动了。霍广脚程快。将您送去西城门下,交给御林军,还能赶回来接少主。” “……”玉昀这才没动了,又静静答了一声。“好。” 树林那边起了刀剑声,一声声闯进耳朵里,仿佛割着她的血肉似的。她只是念起昆山行宫的时候,凌霆川持着轻剑与舒长卫厮杀的模样,轻快又潇洒。于是,又在心中默念着,“百无禁忌…” 临近城门楼下的时候,耳旁的风声停了。霍广叩开城门,持着她的令牌,将她交到了长平侯府世子爷手中。方再往城外去。 见玉昀还留在侯府门前,望着霍广远去的背影。齐靖安劝了劝:“公主回来便好。便先请回府上歇息一夜吧。我这便叫人去清理客房。” 玉昀愣在原地,好似魂儿没了似的。眼前还是方才的小树林,还有那人持剑的模样。 “公主…”世子爷在耳旁再道了一声。 “我睡不下。”玉昀看向身旁的人,“可否有劳世子爷,带我去西城门上看看?” 城门楼上的夜风,一吹便是一夜。 玉昀脑子里乱极了。一时是年幼时单薄少年的影子,一时又是皇祖母阴阳怪气责怪他的声调,一时是方才他那霸道的一吻,一时又是下响的时候溪涧旁的荒唐… 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霍广的身影方出现在远处的转角之处。玉昀喜出望外,只是却没见着凌霆川的。心好像不是自己的,慌乱极了。 或许只是受了些伤,或许又是寒毒还未退呢。所以在城外某处歇息,所以才没跟着霍广一道回来。 如此想着,玉昀面上终于扬起几分喜色,看向一旁世子爷,“开城门吧。他们回来了。” “诶。” 霍广的身影缓缓行近的时候,玉昀望见他衣衫上被枝条划破的痕迹。身后依旧没有凌霆川的影子,只是几个受了伤的近卫。她都有些面善。 “他人呢?”她也没了素来的客套,只问着自己想知道的。 “少主…”霍广一双英朗的眼中不由泛起水光。“少主与闻锦厮杀落崖,未寻见人…” “怎么落的?从哪里落的?你们为何会叫他与闻锦独自对战。他可是发着寒病的人呐。你们怎么敢?” 玉昀最后的问话几近嘶喊。 霍广垂着眸色没敢看她,“霍广赶回去的时候,人已经落了崖…闻锦带的人实在太多,近卫也只剩下这几人了。”霍广说着,微微回眸看着身后,几个近卫已都跪了下来。 其中一人声音哽咽,“是我等护主不利,是死罪。” 玉昀却连这些话也好似听不见了,目光直直望向远道的绿色。“我得去寻他。霍广,你带我去。” …… 御林军在树林断崖下寻了整整三个日夜,并没有给玉昀带来好消息。她也不知,这三个日夜是怎么过来的。 起初,是怎么也合不上眼的;一日夜后,撑不住了,方就寻着崖边树下睡了过去。 梦中全是零碎的影子。观音殿后的云雨,小树林中的暂别。一时,好像回到王府,她倒在他怀中缱绻;又好像去到了建成的长公主府,他名不正言不顺地闯进她的寝居,便就当自己是主人般地住下了,一时又称她一声夫人。 人都没影了,还在占她便宜… 醒来之后,她与御林军一道去了崖下。每一丝若有若无的痕迹,都仿佛是新的希望,膨胀了起来,又慢慢破灭。 第三日的时候,玉昀终于不找了。 她立在断崖边上,看着霍广领她来的时候,指出地上打斗和滑落的痕迹,发了一会儿呆。方才就着山间来的凉风,看向脚下一片绿色。 “公主,回吧。”世子爷在旁劝她,“若再有消息,御林军会回报的。” 她静静呆着,没有马上答话。缓缓张开手来,风中的凉意,仿佛就是他来了吧? 霍广也行来身后,“公主。少主早前交代过,若他…若他有一日真的走了。将这个交给内阁陆时行。霍广觉着,如今交给公主也是一样。” 玉昀微微侧眸回来,便见霍广手中捧着一明黄的书卷。她接了过来,缓缓打开,便看到末尾父皇的御印。只是上头字迹陌生,并不是父皇的。她没见过凌霆川的字,可却能看出几分苍劲与潇洒,如他的剑法一样。 读完书卷上的字,玉昀只淡淡看向霍广,“是父皇遗诏?”准确的说,是凌霆川伪造的父皇遗诏。 世子爷听得,正上前一拜,“是先皇遗诏?” “早前霍家军破皇城,确有遗诏这么一说。可遗诏是拿在摄政王手上,便就依着他的意思,扶持三皇子登基…” 玉昀怅然一笑,又接着看向远处,“他那般一手遮天,却还留了条后路给我。的。”手中的书卷,已被世子爷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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