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他十六岁那年初见她时,她那一身破旧不堪的褐色麻布衣,因为被野狗追逐,摔进了他坐骑前的一处水沟里,可即便已经如此狼狈,她的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个从狗嘴里抢过来的小半个包子。 他之前所见之女子,除了一旁伺候的宫女,哪个不是锦衣华服,进出间皆有奴婢相随的幽闺弱质,哪个会像她那般用那种警惕又不甘的眼神看着他。 说出,只要能活着,她什么都愿意做这样的话。 随即,他便对她来了一丝兴趣。 可也只有一丝,毕竟那时候的阿荇才不过十岁,长得又实在太过瘦弱,他就只是将她安排给了周有崖训练后,便差不多忘记她了。 直到那日他又见她孤身立于冬日寒风之中的窈窕身姿,他才将她当做一个女子看待。 自此想要她的心思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只是时不我待。 未登基之前,为了拉拢长公主一家,他不能表露他的喜欢,登基之后,他为了铲除裴湛,只能暂时牺牲阿荇。 可在他的计划里,绝没有阿荇爱上裴湛这个可能。 阿荇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爱上拿她当替身的男人,他正是因为坚信这一点,才让她去接近裴湛,也正是因为坚信这一点,他才不愿相信阿荇竟然真的背叛了他,还是因为裴湛才背叛他。 “阿荇,是你逼朕的。” 自顾自地小声低语后,又兀自低头轻笑起来。 阿荇,你明明说过不会背叛朕的。 裴竞在抬眼时,戾气爬上来眼梢。 他告诉自己,再等几日,等到周有崖找到杨廷烨一家的踪迹,等到他将人带回。 等裴湛拿阿荇换了他的心上人,阿荇便会知道,只有他,才是爱她的。 到时候等她回来,管她喜不喜欢在不在意,她便是长了翅膀,他也要将其折断,让她只能待在他为她所筑的鸟笼中,她喜欢谁,他便杀了谁,他就是要将她一辈子锁在他身边,她便是死,也只能死在他身边。 … 西北方向,一处农舍中。 日头偏移,那一抹暖阳已经顺着门窗缝隙倾斜下来,洒在床榻之上,可即便周身落满了阳光,裴湛周身还是涌动着抵不住的寒气。 掌心滴落的鲜血,顺着地上的低洼流淌到他的脚边。 春白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宁王像是失了神一样坐在床头一动不动,若不是见他还有着那么一缕呼吸,春白都以为他这是失血过多,已经凉了。 她本来以为颜荇这个病人已经够难伺候的了,没想到比起宁王,颜荇真的算听话的了。 除了爱喝酒这点,其他地方,惜命也是真的惜命。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爱糟践自己。 春白拿过药,便走到裴湛身边给他那杯瓷片扎伤的手掌上药。 果然像她这种力气小的,都没有这种受伤的机会。 见这宁王黯然的模样,春白故意在宁王伤口上多撒了好多伤药,哎,没想到人家连个眉头都不眨一下,下次,她就该带把盐来。 真是少年情愁呀… “大概是八年前吧,我第一次遇到了颜荇,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哦,满身是伤跌跌撞撞地就从山上下来了。” 听到这里,裴湛失色的眼眸中才有了波澜。 转头看向春白,似乎是想听到后面的经过。 “后来才知道,是周有崖故意把她丢到山里的,颜荇…她就这样一个小姑娘在山里足足走了七天七夜才走了出来。” 许是觉着这个话听着太沉重了。 “也亏得她当时遇上的是我,不然她能活着走出来,都不一定能有命回去。” 当时她很难想象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去哪里受得那么多的伤,也很难想象一个小姑娘是靠什么在猛兽频出的山野里活了下来。 但她知道,那个叫颜荇的就是做到了。 “裴竞不管吗?” 裴湛另一只手握紧虎口,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看着春白,艰难地从牙关中说出这句话。 周有崖他知道,平生最看不起女子,可他以为,颜…颜颜能在他手下活下来,必是因为裴竞…重视她。 可如今这些…又算什么,裴竞明明说他在乎她,可结果,便是如此这般任人欺辱她,甚至是要置她于死地吗? 春白听了,也只是摇了摇头。 “十五岁之前的颜荇瘦的跟个草一样,长得也就一般,哪里会地男人喜欢的。” 想想,倒也确实是长到十五岁时,颜荇才慢慢变好看的。 裴湛听了忍不住皱下眉头,他对她才不是见色起意。 他喜欢的,只要是她,他都喜欢。 裴竞说给她取的“荇”字,居然是因为这个,他还真是高看他了。 春白感受到宁王的动摇,便乘胜追击地继续说道: “宁王殿下是觉着颜荇喜欢的是今上。” 是吗? 裴湛原本是这么以为的,裴竞那日同他说的那些话,还有他手里颜颜的小衣,都让他嫉妒,让他发狂,这个念头便一点点地植根在他心里。 可昨日,她又来救他,为了他背叛了裴竞,是不是说明,即便颜颜还没爱上他,她也并没有爱上裴竞。 她就算是与裴竞有些什么,是不是也只是因为身不由己。 “之前二十年,没有人爱过颜荇,所以,颜荇也并不懂得什么是爱。” “宁王殿下若是真的喜欢颜荇,就该给她一些时间。” 说完这句,春白便起身告退了。 她没有说的是,她见到颜荇的那一日,她已经准备好了一根绳子,那绳子也早就被她挂在了山下那一刻百年老树的枝桠上。 是颜荇的出现,让她歇下了这个轻生的念头,也是她,告诉她,蝼蚁尚且偷生,人,就应该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世上明明还有那么多好吃的美食,好看的风光… 如颜荇那般的境遇都没让这个小姑娘去寻死,她忽然就发现,她的那些事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被一个男人抛弃了而已,竟然也值得她去寻死。 所以,她也希望,颜荇她能够被人爱着。 … 春白将门关上后,屋内又短暂陷入了沉寂。 借着日光,裴湛伸手看了一眼他受伤的地方。 他原以为,之前颜颜口中那样不幸的境遇都是假的,都是拿来博取他同情的手段,可事实却是,她真实所遭遇的一切,与之对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竞根本就不爱颜颜,他口中的深情,不过就是他自己的自欺欺人。 原来,是他一叶障目了… 幸好还不算晚,幸好他们还有时间。 叶僅的意思没错,他想要和颜颜彻底平安和自由,只有往西北走,只有去联同陇阳王的旧势力。 看着外头明媚的阳光,裴湛忽然就想晒太阳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5 23:10:06~2022-07-16 22:57: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咵喳~” 颜荇举起手中的斧头落下,便将木桩上的柴火劈成了两半。 弯腰拾起换了另一块木柴时,就瞥见裴湛从他房间内打开了门。 他的身上换了一上了一身黑色的窄袖长袍,长身玉立之下,虽然面容上还有些憔悴,但是当带着金色的光影落于他分明的下颌时,倒是有让颜荇想起她初见他时的情景。 不同的是,如今身上的长袍面料已经不再是去年名贵的云锦。 真是的,谁说男人之间就没有女人之间那种勾心斗角的, 也只是略微地失神,眨眼的功夫间,颜荇随即又举起斧子,劈断了桩上的立着的木头块。 裴湛才一开门,就看见颜颜她正身形稳健地举起那一把板斧,随即利索地将面前的木块从中间劈开。 虽然已经知道他的颜颜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那般弱柳扶风,可想起她脸上受下的伤时,还是急忙快步向前,趁她弯腰换木柴的功夫,抢过了她手上的斧子。 “…” 二人离得有些近,近到裴湛微微低头时就能看见她眼睛上还衔挂着的三两汗珠。 想伸手替她擦拭,又怕她觉着他唐突。 毕竟,他们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的关系了。 明明一个月前,他们就已经成亲了… 裴湛心下还酸涩落寞之时,却见颜颜她竟然因为他的靠近,后退了两步… 握着斧柄的手指渐渐泛白,喉间干涩,只吐出一句: “抱歉,是不是我身上的药味太重了?” 后方山谷间传来山风呼啸的声音,到他们这里,一阵微风而过。 裴湛带着干哑的声音传入耳,颜荇这才抬起头看向了他。 “不是的,王爷。” 她就是不太习惯有人靠她这么近而已,没有以往那种非要控制自己行为的想法,她就后退了,说实话,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这样的回答,打碎了裴湛内心的那一丝希冀,但他还是竭力掩下眼中的落寞。 他说过他要给她时间的。 “郑域郑昀呢?” 虽然知道劈柴这样的事对她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还是不太想她干这些活,更何况她还受着伤。 颜荇还抬头看着裴湛,眨了眨眼轻微缓过神来,开口回答道: “他们去镇上采买了。” 想他们在这里又不能自己种上大米… 而为掩行踪,这里只有他们五人,郑家兄弟去镇上了,总不好让春白来劈柴的,毕竟她都怀疑春白能不能好好举起这斧头。 “那我来吧。” 看着裴湛右手包着纱布的手,颜荇不免用了一种疑惑的眼神看他。 “别这么看着我。” 话说是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很高兴,他能与颜颜这么平和地处在一起。 虽然他期盼更近一些的关系,但也知道事情总的一步步来。 侧头向她露出一笑:“我以前在边关的时候,也不是没受过伤,左手伤了就用右手,右手不方便了,就用左手。” “所以,两只手,我都能用。” 说着,便用左手举起斧头,想劈了眼前的木柴。 可裴湛好像忘了,他的肩胛骨伤得是一点也不轻,才将将把斧头举过肩侧时,便感受到了来自身体的反抗,咬牙间,不得不松开了手上的斧子。 颜荇不太想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可一下子没忍住。 可掬的笑声萦绕,少女眉间舒展,唇角上扬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风景。 他很久没见到她笑了,一时来了片刻的失神。 “还是我来吧。” 虽然挺丢脸的,但还是只能乖乖再把斧头递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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