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她艰难开口,嗓音涩然。 “起来,替本宫捏捏肩。”长公主对何绍梁吩咐,甚至冲萍娘夸赞,“你这位表哥,不仅学问好,捏肩捶腿更是一绝,比本宫身边任何人伺候得都舒服。” 一席话,说得萍娘面色煞白。 “长公主殿下,民女与表哥只有口头之约,若殿下喜欢,那婚约就此作废。”萍娘攥着指骨,眼中泛着泪光。 眼前替长公主捏肩的郎君身上,她再看不到一丝从前的影子。 仿佛那皮子底下,早换了芯子。 “这可不行,本宫当初点了他的时候,他并未说过有未婚妻之事。”长公主起身来,一派雍容大度,“本宫无意夺人所爱,今日叫你来,是想着有些话你们该当面说清。” “若你还愿意嫁给他,本宫可以亲自为你二人主婚。”长公主面上含笑,语气诚挚。 若非何绍梁伺候过她两年,险些要信了她的鬼话。 可萍娘不了解长公主啊,闻言惊愕不已。 长公主穿着嵌珠的丝履,缓步走到萍娘身侧,柔润的指骨搭在萍娘身后椅背上,望向何绍梁:“说说吧,梁郎是如何困住那位洛姑娘,又是如何叫人给她下的烈性秘药?” “公主息怒,微臣不敢!”何绍梁脸上闪过从未有过的恐慌,方才见到萍娘的一瞬,他也没这般恐惧过。 总觉得,有什么事开始脱离掌控了。 “你不敢?被你发卖的那小丫鬟,如今可在本宫手里。”长公主咬着牙,走到他面前,一脚踹在他心口,“你与那丫鬟情浓之时,还嫌弃本宫老,连这事儿本宫都知道,岂容你狡辩!” “若老老实实交待了,本宫还能容你继续做官,如若不然,恐怕本宫去陛下面前会说出什么不好的来,便白费了你十年寒窗!” 如此,何绍梁再不敢隐瞒,将那些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悉数道出。 萍娘听着,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湿咸的泪水润着她干涸的唇,她心里所有侥幸,像是一场笑话。 表哥是心甘情愿服侍长公主的,没人逼他。 只因表哥中状元后,入翰林院做了个从六品的修撰,而样样不如他的七品编修,却找到门路,去詹士府任正六品的左允中。 他心中愤愤不平,打听到长公主的喜好之后,故意吸引长公主的注意,想走捷径。 事实上,他也确实靠的长公主,才坐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 霏霏入京相求,他垂涎霏霏美貌,起了歹心,竟叫丫鬟往霏霏茶中下了那种药。 萍娘泣不成声,不敢想象,洛霏霏在京城都经历过什么。 “畜生。”萍娘齿关挤出两个字。 “他坏事做尽,本宫是没兴趣了,你若想嫁他,本宫便把人还给你。”长公主侧眸望着萍娘。 对于萍娘这样出身低微的女子来说,能嫁给何绍梁,当个状元娘子,说出去还是能唬人的。 她不确定,萍娘愿不愿意。 岂料,她话音刚落,萍娘便连连摇头:“多谢长公主恩典,民女高攀不上状元爷,愿从此以后,再无瓜葛。” 闻言,长公主扬扬眉:“也行。” “你这婚事,多少算是被本宫搅和没的,这样吧,本宫赔你五百两银子,就当问你买下这个人。”长公主摆摆手,吩咐宫婢去取银两。 萍娘起身,上前施礼,拒绝道:“不必,长公主若有心,赐民女五十两即可。” 登时,不止长公主和何绍梁,连在场宫婢、嬷嬷也俱是一脸惊色。 “算起来,奴婢一家供养他所费之资,也只有几十两,在奴婢心里,他只值这几十两。”萍娘擦干眼泪,漠然望着何绍梁,掷地有声。 这一番话,倒让长公主对她刮目相看。 第一回细细打量眼前不起眼的,容貌只能算清秀的女子。 弛星在公主府附近打探到一些蛛丝马迹,却不小心惊动了暗卫,不敢妄动。 正不知该不该回去禀报侯爷时,长公主竟亲自出现了,把人好生生地交给他:“行了,人你带走吧。本宫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却也没随意伤害过女子吧,看把你们侯爷急的。” 随即,她瞥一眼萍娘:“你有个好姐妹,往后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回到寝殿后,长公主写了一道奏折,叫暗卫连夜送进宫里。 又写下一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往赣南。 忙完以后,她扶着宫婢的手,往榻上去:“若论心思深沉,还得是武安侯,幸好本宫有良心,从未去招惹他。” 苏嬷嬷把人带回梅苑时,洛霏霏尚未睡着。 一听到动静,便爬起来,披衣相迎。 “萍娘!”洛霏霏激动不已。 幸好,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托了苏嬷嬷去找人。 “别担心,我没事。”萍娘眼眶仍发红,又开始落泪,“霏霏,对不起。” 她好意让洛霏霏入京向何绍梁求助,没想到,是把霏霏往火坑里推。 幸好老天开眼,霏霏与洛大人一样乐善好施,好人有好报,碰巧遇到武安侯。 “霏霏,你有没有……”萍娘想问,她中了药之后,可有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 洛霏霏替她寻来寝衣,摇摇头:“没有,侯爷让太医替我解了毒,已经没事了。” 其实,也不能算完全没事。 “萍娘,我心里,可能有喜欢的人了。”洛霏霏挽着萍娘手臂,脑子里想到顾玄琢,嗓音柔得能滴水,“很喜欢,我第一回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样欢喜又焦灼的感受。” “莫非,是侯爷?”萍娘还不太清楚状况,试探着问,“那林二公子呢?” 两人絮絮说着私房话,不知不觉睡去。 顾玄琢一身玄衣,鬼魅似的立在葡萄架下,望着被料理得极好的果苗,弯起唇角。 他本不该贸然前来,却还是没忍住,想亲眼看看她戴上红宝石发簪的模样。 可惜,那小没良心的,只顾着与好友叙话,根本没看送来的东西一眼。 不过,这一趟也没白来。 此刻,夜深人静,他脑中仍回响着她那句话。 她当着最好朋友的面承认,他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 而且,很喜欢,喜欢到欢喜又焦灼。 罢了,容她与好友叙叙旧。 他且忍忍,过几日再来看她,光明正大,带着要给她的惊喜来。 ---- 作者有话要说: 顾玄琢:为什么不看看我送你的礼物? 洛霏霏:不是长公主送的么? 顾玄琢:……
第34章 洞察 醒来时, 旭日当空,树影映松窗。 萍娘把长公主赏的五十两银子,及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 拿给洛霏霏看。 文房四宝她用不着, 便转手送给了洛霏霏。 话里话外,也没提过一句, 长公主有什么赏赐给洛霏霏。 可昨夜,苏嬷嬷送来锦匣和锦缎时, 分明说是长公主送的啊? 洛霏霏本想拿给萍娘看的, 话到嘴边, 又咽回去。 用罢早膳,苏嬷嬷要去挑选新鲜食材,萍娘闲来无事, 便跟着去了。 室内静谧一片, 洛霏霏坐在书案后, 练了一页字,心神仍静不下来。 便起身从博古架上取下锦匣, 轻轻放到书案上,纤手拨开铜扣。 入目是一整套红宝石头面, 挑心、顶簪、掩鬓、耳珰等,林林总总十余件,摆在墨色绉纱底座上。 日光透过绮窗,斜斜照在锦匣,宝石璀亮, 赤金耀目。 最打眼的, 便是那一支赤金芍药花簪。 连花瓣的纹理也能分辨,栩栩如生, 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她只见过长公主一面,殿下怎会突然送她这么贵重的礼物? 不对,昨夜苏嬷嬷有意无意嘱过一句:“侯爷说,姑娘戴着定然好看。” 当时只顾着萍娘,未曾细想,此刻想来,却觉另有深意。 东西若是长公主送与她的,怎么会先到顾玄琢手里,他还打开看这锦匣里装的是什么? 略思量,猜到这些东西真正的主人是谁,洛霏霏指腹轻轻抚过花簪,眼尾眉梢俱是笑意。 定是侯爷送的,怕她不肯收,才打着长公主的幌子。 若她猜不着,转手送了旁人呢? 傻子,她心中柔柔嗔了一句。 一时没了继续练字的心思,她起身行至院中葡萄架下,细细料理尚不知能否越冬的果苗。 纵然不是种葡萄最好的时节,可若肯用心,明年夏日是不是能看到绿茵茵的藤蔓爬满竹架? “霏霏!”萍娘从院外跑进来,手里还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 匆匆把鱼丢进灶房水桶里,她边净手,边从灶房窗口探头问:“你猜我方才在街上,听到什么了?” “这般高兴,是有什么喜事么?”洛霏霏将花壶搁到花梨木架上,笑盈盈走过去。 她立在窗棂外,瞧见萍娘脸上一闪而过的神伤。 若非她了解萍娘,几乎难以察觉。 萍娘面上仍带着笑,低下头去,拿香胰搓着手,语气没心没肺般松快:“可不是喜事么?我刚听到外头都在说,何绍梁在大理寺立的功劳,多是仗着长公主的势,冒领同僚的。” “今日,御史弹劾,圣上震怒,险些将他罢官下狱。可惜长公主求情,圣上仁善,最后贬他去赣南做个小县丞。” 闻言,洛霏霏愣了愣,想起长公主曾说,会还她公道的话。 那日,顾玄琢临走前,也对她说过,这几日发生什么都不必惊讶。 何绍梁今日恶有恶报,其中可有顾玄琢的手笔? 忽而,洛霏霏想见见他,问一问,他为何偏偏要将何绍梁丢回赣南去? 可苏嬷嬷说过,顾玄琢正禁足,她不好意思巴巴去侯府找他,只得作罢。 “萍娘,对不起,若不是我,你原本可以做状元娘子。”洛霏霏望着萍娘低垂的眉眼,柔声致歉。 这番话,一直郁结在她心口,她早就想对萍娘说了。 方才萍娘脸上闪过那一瞬的神伤时,心中可曾怨过她? “胡说什么?做这种小人的状元娘子,我不稀罕。”萍娘拿帕子拭了手,抬眸望她时,眼眶中泪光闪动,“我该感谢你才是,若我稀里糊涂嫁给他,才看清他是怎样不堪的一个人,才是再难回头。” 院外,洛景霖原本想进来把好消息告诉妹妹的,正巧听到她们的对话。 他倚着院墙外的梅树,心下轻叹,妹妹和萍娘都是很好的女子,婚事却各有各的不顺。 如今,妹妹尚且有武安侯护着。 萍娘呢? 金陵相熟的人家,几乎都清楚,她早已与状元郎定亲。 亲事不成,状元郎也将臭名远扬,还是从喻家出来的。 等萍娘回金陵,怕是不好说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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