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太妃大肆提携外戚,与司礼监掌印太监一道, 打压肱股之臣。 那时,顾玄琢的祖父顾谟乃内阁首辅, 不肯趋炎附势,试图力挽狂澜,便首当其冲成为牺牲品。 世交李家,因抵御外敌有功,在朝堂上尚能说的上话, 却在顾谟险些被迫害至死时, 三缄其口。 后来,顾谟起复后, 老李将军也曾亲自上门解释,他是被齐太妃威胁,一家老小上百口的性命都捏在阉党手里,不得已才明哲保身。 赶上那年中秋,李家还派人送来两匣月饼,顾谟心灰意冷之下,没让人回礼,两家便就此断了来往。 又过几年,李将军赴边关抗击北狄,传回战死的消息。 经玄冥司查证,他是被人背后偷袭害死的,害死他的那人,与翰林院中一文臣来往甚密。 好巧不巧,那位文臣曾得顾谟指点、举荐。 虽然后来,李将军九死一生回来了,并未查出顾家在背后动过手脚的痕迹。 可此事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顾家和李家之间,是彼此鲜血淋漓的回忆。 这两桩事上,两家其实都是输家。 顾谟一蹶不振,领着太傅的虚衔荣养。 李将军一身病痛,再不能上战场,皇帝宅心仁厚,赐他领太师俸禄。 “祖父说过,他一生光明磊落。本侯并不认为,顾家有任何对不住李家之处。”顾玄琢侧过身,淡淡瞥他一眼,“当然,李家也没有对不住顾家。” “如今这般,也没什么不好。”顾玄琢举步越过他,“至于令妹,本侯甚至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实在谈不上瞧不瞧得上。本侯心有所属,小李将军多心了。” 话音落下,他脚步加快,顷刻间,长腿已迈入船舱乌漆门。 李明时回身凝望他背影,细细思量着他方才说的话。 所以,母亲被妹妹磨得无法,托人去顾家在老夫人面前说项,想安排两人相看,却被顾老夫人回绝。 回话的人说老夫人原本满意,后来就推掉,多半是侯爷不愿意,李家人只当是托词,这么看来,真是顾玄琢一个人的意思? 妹妹能接受他身边已有美妾,追到船上来,他竟还是这般无动于衷。 等等,他说已心有所属,那他心里那人是谁?该不会是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美娇娘? 若是好人家的女儿,便该明媒正娶。 这般藏着掖着,想必不是什么好出身。 顾玄琢可是顾家这一代最为出众的一个,他要娶这样的女子,顾家能同意? 不过,与他无关,左右顾玄琢要娶的又不是李家姑娘,他乐得看热闹。 想着想着,便忍不住去向弛星打听那女子的消息。 可弛星滑得像只泥鳅,问不出一句真话来,李明时只得作罢。 厢房内,顾玄琢坐在临窗的位置烹茶。 李明时在隔壁看兵书,闻到茶香,忍不住摸过来讨茶喝。 “你也喜欢喝这玉山雪芽?”李明时很诧异。 他以为顾玄琢是食不厌精的矫情公子,没想到他也喝这并不算太名贵的茶。 顾玄琢抬眸望了李明时一眼,没解释。 这是父亲生前喜欢的茶,他临走前顺手从梅苑拿的。 他于喝茶上,没有父亲那般讲究,只要口感过得去,他都行。 与其说是品茶,不如说是打发时间。 李明时憋不住话,浅嘬一口,自来熟道:“我们家都喜欢因此茶,尤其是父亲,甚至做点心也往里放些佐味。茶汤用来和面、蒸月饼最好,再加些鲜桂花,好吃又不腻。” 当他说到月饼二字,顾玄琢怔了怔。 电光火石间,顾玄琢想起今年中秋,吃到的洛霏霏亲手做的月饼,桂花香夹着茶香,那茶香正是玉山雪芽。 难怪他吃的时候,觉得口味似曾相识。 是巧合吗?还是…… 沉吟半晌,他又替李明时斟一盏茶,状若无意问:“李兄,当年李将军被误以为战死之后,府中可遣散过姬妾?” 他记得,霏霏说过,她是遗腹子,她娘随洛知府去赣南赴任后,才生下她。 而她口中的生父,也是战死。 算算年头,正好是李将军出事的时候。 闻言,李明时诧异地望他一眼。 只觉这武安侯性子真古怪,好端端打听他爹后宅的事做什么? 不过,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说出来,反而还能显得他们李家仁厚。 “打发过几个。”李明时捧着茶盏,望着窗外滚滚江流,悠然道,“都是未曾生养过的,我娘问过她们的意思,愿意离府的,都给了一笔银子。” 说到此处,他想起什么,手肘支在窗棂侧,托腮望着顾玄琢:“那时候我还小,记得有一位生得最好看的,也是我爹出征前最宠爱的。她性子也好,母亲生气了冲她发脾气,她还小心翼翼在身边帮我们布菜。我以为她不会走的,没想到母亲发话后,她第一个要走。” 虽没见过洛霏霏的娘,可想想洛霏霏的模样,顾玄琢也能猜到,她娘年轻时样貌必然不会差。 “你可还记得,那妾室叫什么名字?”顾玄琢长指紧握茶盏,面上仍从容自若。 “我爹的妾室,我怎么会知道?”时间过去太久,李明时完全想不起来,当初母亲她们是如何唤她的,连那人容貌也有些记不起来了,“这得问我爹或是我娘。” “有劳李兄替我问问。”顾玄琢放下茶盏,冲他拱手。 李明时愣了一下,武安侯搁这儿查案呢? 就算那人牵扯到什么案子里,可她都从李家离开十多年了,关李家什么事儿? 再说顾玄琢,方才还一口一个小李将军,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这会子,用得上他了,就一口一个李兄。 李明时将盏中茶汤一饮而尽,笃地一声拍在茶案上,撇撇嘴睥着他:“本将军与侯爷很熟吗?要问自己问去!” 顾玄琢:“……” 一切还只是他的猜测,不问李将军夫妇也无妨,他另有法子证实。 两人在金陵分道扬镳,李将军率兵镇压反贼沈牧,玄冥司指挥使积风监军。 而顾玄琢,则在金陵逗留数日,将两江一带与萧虎同流合污的官吏差得一清二楚。 不多时,便将各项罪证送回京城,包括一封阐述案情的奏折。 两江总督萧虎吃空额,私吞超过半数的军饷,一小部分贿赂当地官吏,余者大半用来替六皇子养私兵。 萧家被抄,六皇子被判终生幽禁,看守皇陵,萧贵妃几乎哭瞎了眼睛,也无济于事。 皇帝已病得起不来床,奏折都是皇后念给他听。 吃斋念佛的齐太妃,又被从佛堂接出来,暂时打理后宫。 小李将军活捉反贼沈牧之时,正在起头上,险些当场刺死,幸而积风阻拦。 顾玄琢曾叮嘱过积风:“此人颇有将才,若能为朝廷所用,或许能建不世之功。” 这话,积风转述给李明时听,没想到,还真管用。 顾家的聘礼走得慢,直到诸事了结,才抵达金陵。 洛知府的性命,也算是顾玄琢救下的。 所以当顾玄琢刚到金陵时,洛知府曾下帖相邀,想尽地主之谊。 可侯爷有要事在身,并未应承,只有在需要查证或是调取卷宗时,召洛知府前来。 今日却不同,顾玄琢突然带着丰厚的聘礼登门了,还请了小李将军做媒! 洛知府没了主意,想到刑部大牢里看到的情形,惊疑不定。 出狱后,他问女儿,女儿不是说,那都是武安侯故意诈他的吗? 怎么如今又来提亲了? “侯爷稍待,女儿的婚事,下官须得与夫人商议。”洛知府抹了一把汗。 算起来,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 若来提亲的人是妇人,他也就叫夫人出来应酬了,偏是两个大男人。 他刚起身,顾玄琢便取出一封书信,郑重交给洛知府:“晚辈自知礼数不周,祖母本想亲自来,只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晚辈又身负皇命,不便带她同行。这是祖母亲手所写的求娶文书,还请伯父与伯母过目。” 大晋两家说亲,若是请媒人,成不成的,便看两家缘分。 可若是带着盖有公私两印得到正式求娶文书提亲,则是摆出十足的诚意。 倘若女方不同意,男方摆出的全部聘礼也全部归女方所有,不得收回。 大晋建朝以来,真正用到这文书者,屈指可数。 不止洛仁惊到,连李明时也惊呆了,比他知道顾玄琢要娶的人,其实是金陵知府之女时,还要惊讶。 没想到,他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见到这种傻到不可思议的文书,还是素有才名的武安侯拟出来的。 难道,顾玄琢执意请他来做这个媒,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看到,顾玄琢对知府千金怎样情深义重?叫他回去好劝妹妹迷途知返? 待回过神,洛知府已不见踪影。 丫鬟上来续茶,不是什么好茶,好在李明时时常在外征战,也不讲究。 外头渐渐飘起雪絮,隔间里,洛知府把文书交给秦梨看。 秦梨已听见他们在明厅说的话,愣愣接过文书,细细辨认上头的字迹。 文书上写得清清楚楚,顾太傅及老夫人为嫡孙武安侯顾玄琢,聘金陵知府洛仁之女洛霏霏为正妻,他日若有异心,侯府一应财帛爵位由洛氏处置。 “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洛仁觉得女儿有事瞒着他。 待看到夫人异样的神情,他觉得夫人也有事瞒他。 秦梨看过女儿写给萍娘的信,知道女儿入京后的遭遇,可洛知府回来后没提,只说女儿一切都好。 她便没有特意说给洛仁听,毕竟不算光彩,说出来也不过让洛仁徒生愧疚。 事到如今,秦梨猜到什么,打算还是告诉洛仁。 “霏霏入京后,去求过何绍梁,当时他是大理寺右少卿,可他非但不帮忙,还把霏霏困在外宅,意图不轨。”男女之事上,秦梨比萍娘懂得多些。 字里行间里,萍娘没看出何绍梁下药之事,秦梨却隐隐猜到女儿情况不好。 “可能阴差阳错,霏霏与侯爷……”秦梨说不下去,洛仁却猜到了。 “都怪我!”洛仁面色一阵白一阵红,后悔不跌,“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女儿受此屈辱。我这就去告诉武安侯,我们的女儿,不会为了狗屁清白嫁人!” 他愤然扭头,刚走两步,便被秦梨从身后抱住:“洛仁!我话还没说完呢!” 洛仁登时心一软,扭头问:“阿梨你说,我都听你的。” “我想见见这位武安侯。”秦梨松开他,攥着求娶文书道。 进到明间,秦梨一抬眼,便看到坐在对首上位的顾玄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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