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是,你也别多想,”韶慕并没有回她,只道,“我们还有一个办法。” 车厢内一静,马车行的稳当,感受不出丝毫颠簸。 昭昭脸色略略苍白,没有开口相问,只是轻颔了下首。 “你还愿意去试?”韶慕问,心中说不出的憋闷。 他明白,这场药浴对于娇气的她来说,很是痛苦。可她还是愿意继续尝试,哪怕都不问他是什么方法。 “嗯。”昭昭扯扯嘴角,极力想让自己笑一笑。 韶慕嘴角抿平,看进她的眼中:“好,那我带你回韶家。” 他的本家,百年杏林世家韶氏,定然会找到办法。 昭昭心中琢磨了一下,反应上来韶慕话的意思:“栾安城?” “栾安。”韶慕颔首,手落去她额头上探了下,微凉,“你快些好起来。” 昭昭眨下眼睛,身体的感知也在渐渐苏醒。她试到了他掌心的温度,隔着一层中衣,托在后背的蝴蝶骨上,些许的发烫。 “好。”细柔的声音回了声,“大人,放我下来罢……” 她阖上眼睛,困乏再度袭来,眼皮一粘上便就再不想睁开。 韶慕低头看着,察觉她重新睡了过去,脑袋一歪靠在了他胸前。他并没有放下她,怕一动把她再扰醒,左右这段路不算长,便就让她多睡一会儿。 棚顶的羊角灯晃了晃,两人的身影跟着忽明忽暗。 韶慕面色平静,目光平视前面,是厚实的门帘。方才在吴家时的种种,还历历在目。 逼毒的药浴昭昭撑下来了,他原以为她会撑不住而中途放弃,可她没有放弃,哪怕是疼了,也还会极力忍着不喊疼出声。 即便刚才醒了,她也不哭不闹,他说试试新的办法,她更是没有退缩。 他想起以前,京城的安宜公主,是否和他如今抱住的是同一个人? 这个念头出来,韶慕不禁低头看她。过去的她娇气,现在的她坚强…… 还是,他从前对她的根本就是偏见,未曾真正仔细的去看过她?因为她的身份,他不得已入了公主府做驸马,偏见的认为她娇纵奢侈,娇气成性,蛮不讲理。 哪怕她觉得无趣了,要与他和离,也只是单方的甩出一张和离书…… 种种的,那些过往揭开来,还是清晰又矛盾。 人的本性根本没办法改,也许,他现在是换成另一个方向去看她罢。 韶慕嘴边缓缓松散开,心中豁然明白。 其实,她始终是她,他心中所认为的她,原是带着偏见的。 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因为雪滑路黑,速度不快。好歹,终于平顺的回到了韶府。 钟伯一直等在大门口,见着车来,赶忙让家仆再把台阶扫一遍,万一过会儿脚下发滑可不行。 他自己走下来,撑伞等着车停稳,见着冯越想去掀帘子,他抢先一把站好,道声:“我来罢。” 门帘拉开,他看见韶慕抱着一方严实的毯子自车内出来,便知里面的是昭昭。 “大人小心。”钟伯提醒一声,不忘往韶慕脸上一探。 只是他家这位少主人自来表情严谨,并看不出什么。 “她没事儿。”韶慕道了声。 钟伯一直提着的心放下,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韶慕抱着昭昭,一直将她送回房去。 她现在是彻底睡了过去,大概知道了结果,心中放松开来。 一旁,是钟伯叮嘱婆子的声音,说让好好照顾昭昭,又说多添点儿炭火。 韶慕坐在床边,捞起少女细细的手腕,手指落上她的脉搏,指尖探寻着。 无碍,只是药浴后的疲倦而已。 “大人,回去换件衣裳罢。”钟伯走过来,看到了韶慕湿漉漉的袖子,道了声,“我在这儿看着昭昭。” 韶慕站起来,低头看,不止官袍的双袖,就连身前也湿了不少,还沾染着药浴的清苦气。 道了声好,他便从昭昭房里出来。 外头,冯越等在檐下,黑暗中的身躯比平日里更显高大:“大人,公主她怎么样了?” 问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说错了称呼。好在四下并无旁人,他赶紧闭嘴。 韶慕迈下阶子,整个人站进雪中:“身体无碍,只是仍旧记不起什么。我想,带她回韶家。” 闻言,冯越怎能不吃惊?要说钟伯是没见过安宜公主,可是家中的家主是见过的,到时候带过去,事情闹开来该怎么办? 他有时候在想,让安宜公主跟着是不是太冒险?万一事情捅漏开来,韶慕该如何应付? 这不是一个普通女子,她是当朝公主,正统的皇家血脉。 “大人,她要是永远想不起呢?”想到最后,冯越问了这样一句。 韶慕微微仰脸,看着满天的纷杂:“怎么样,也不能丢下她。” 他没有再多说,迈步往书房走。还有本韶家的医集,说不准能在上面找到什么。 冯越跟上,落下一步的距离:“我不是说丢下她,我是说现在都挺好的,也不一定要让她想起来。说句大不敬的话,昭昭可比安宜公主让人觉得亲善。她就这样做大人你的表妹不行么?” 蓦的,韶慕脚步顿住,回身看了眼冯越。恍惚,原来不知不觉间,他身边的人都受到了她的影响,接受了她。 “这件事我自有主意。”说完,他脚下一抬,上了游廊。 对于冯越适才所说并没怪罪,冯越是个直性子,也是怕后面生出事端。 可是,又有什么事儿,是能永远瞒住的?他不会一辈子留在抿州做通判,要是回到京城呢?她怎么办? “关于河下县水道的事儿,我还需再过去一趟。”韶慕说回公务,一把推开自己的屋门,迈步走了进去,“你说的往京城送信,且让他们去罢。” 冯越跟着走近,满脸不可思议:“万一他们京城的人恶人先告状,参奏大人你怎么办?” 本就初来乍到,诸多方面需要处理,有句老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不会,”韶慕言语中带着确定,手里解着左胸前的扣子,“年节将至,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御前告状。” 到底做过半年的驸马,知道皇帝忌讳什么。佳节将至,去状告他这个昔日驸马,那不是给皇帝添堵? 不过,暗地里却也可能给他造一些麻烦,仔细处理就好。 脱下官袍,露出里面的青色里衫,韶慕走去书桌旁,捡起桌角上的那册医集。 听了他的话,冯越也渐消了内心的担忧,毕竟在官场这方面,韶慕总是知道的比他多。 他回身帮着关上屋门,瞧着外面翻飞的大雪,不禁道了声:“岷州地处偏北,果然雪大,这样瞅着还挺好看。” “凡事适量就好,过多总是不行。”韶慕说着,放开医集,“就像栾安,历来鱼米富庶之地,雨量过多造成了水灾。” 屋中一静,冯越知道韶慕说的水灾,便是十多年前的那次,百年一遇的洪涝,整座城池泡在水中。 “我也记得,当初吴暨正在韶家学习。” 韶慕点头:“是,当时兄长为韶家做了许多,当现在我还记得。” 。 昭昭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的巳时。 休息了一晚,现在的她精神满满,完全没有丝毫疲惫。 倒是留在这儿的婆子十分小心,左右问了好几遍是否舒服,冷啊热啊的。 “我很好。”她在人面前跳了两跳,做证明。 听说外面下雪了,一颗心开始雀跃。只是韶慕说过,今日不许她出去,她只能透过窗缝往外看。 过了一会儿,钟伯过来探望,手里提着个食盒。才一进来,就砰的一声把那点儿窗缝给关上了。 “你这小丫头,就不怕冻着?”钟伯无奈数落一声,眼底藏着几分心疼,“瞧你这瘦丫丫的样子,快好好养养罢。” 昭昭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慈爱,拿手指捏了捏自己的脸颊,笑着道:“钟伯你可别骗我,瞧这里可肉肉的,我不瘦。” 她这可爱的举动,立时逗乐了钟伯和婆子,纷纷笑出声来。 等婆子出去准备午食,钟伯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你没事儿就好,先前是生怕你有那什么毒的,现在可算放心了。” “让钟伯担心了。”昭昭心中一暖,知道这几日大家虽不说话,但是心都在为她担心。 包括韶慕和冯越。 钟伯作为长辈,总免不了语重心长的宽慰:“有些事急不得,你也别多想,咱们慢慢想办法。” 昭昭点头:“我明白的。” 本来药浴的事就是她自己决定的,现在让一群人跟着担心。 “等你好起来,跟我去庙里上柱香。”钟伯晓得昭昭心里开朗,一些事情看得开,便也放下心来。 昭昭笑着说好,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我倒忘了需得付给吴先生的银钱。” “这些事,大人会帮你处理好的。”见她状态很好,钟伯这才离开,又叮嘱一声不准开窗。 今日不用去香脂铺,等静下来的时候,昭昭就看那本医集。 上头的每一味草药都标注的清楚,生长环境,主要效用,与什么相克,边上还配着绘图,让人一目了然。不少药草是做香包的原料,当然也认识了许多新的药草。 昭昭翻到后面几页的时候,页面上的记录字迹与之前有些不同,一看便是换了人注记。 前面的字沉稳有力,后面的字清新但有些稚嫩,但同样明明白白。 “咦。”昭昭凑进来仔细看,看出这笔迹与韶慕的相像。 再看纸张的泛黄程度,猜想应当是他幼年的时候所注记。心中不免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他放弃从医? 之前,钟伯可是说过,当初韶家老太爷亲自将韶慕带在身边培养。 午食后,过晌稍稍小憩了一会儿。 昭昭再醒来的时候,听说外面又开始下雪。不能出去赏雪,她只好又捞起床头的药集来看。 “哒哒”,屋门在这时被敲响。 昭昭放下书,几步走过去,双手一拉开了门:“冯越。” 门外站在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雪落满头顶,大手里攥着两根糖葫芦:“下雪天,只剩下两□□人想早回家,便宜卖给我了。” “给我的?”昭昭冲着人眯眼笑开。 “那人着急回家,”冯越解释一声,手里的糖葫芦与他这人着实不搭,“我不吃这东西,给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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