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静瑶想到了一个人。 她对尹捕头笑了笑,道:“抓人吧。” 尹捕头一怔,这已经抓了好几个,还要抓谁?该不会是要抓那位准皇子妃刘大姑娘吧。 他可不敢! 华静瑶显然已经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无奈地说道:“不是刘大姑娘,是刘管家。” 尹捕头松了口气,却又疑惑起来,这关刘管家何事? 那位刘管家,人可真不错,今天一直跑前跑后,又是端茶送水,又是帮着找人,比刘翰林这个主家更懂事。 但是华大小姐让抓刘管家,尹捕头是一定要抓的。 不为什么,这是习惯。 尹捕头读书不多,但是他深深知道两件事,一是要想立功,就要跟着华大小姐;二是华大小姐吩咐的事,他若是不去做,那就别想立功了! 不过,出乎尹捕头的意料,刘管家见他来抓人,丝毫没有意外,一派云淡风轻:“来了,好,走吧。” 华静瑶的手里正反玩着那锭官银,看到刘管家,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不是刘老恭人的东西,而是你的,对吗?” “对。”刘管家面露微笑,对于华大小姐的问话毫不意外。 “你不意外?”华静瑶问道。 “您能找上我,那就不意外了。”刘管家平心静气。 “敢问贵姓?”华静瑶又问。 尹捕头一头雾水,刘管家他难道不姓刘? 刘管家却含笑说道:“小可姓卫。” “令尊昔年在贺州广平仓任职?”华静瑶问道。 “回您的话,昔年在贺州广平仓任职的人,并非家父,而是小可的祖父,祖父时任贺州仓的仓大使。”刘管家说道。 华静瑶颔首:“也是啊,已经过了三十年了,那应该是令祖而非令尊。” “是啊,三十年了,小可终于等到今天了。”刘管家感慨道。 “这锭银子是你扔进小跨院的?”华静瑶问道。 “对,是小可扔的。”刘管家答道。 “这幅百寿图呢,是你从刘老恭人那里偷来的,还是刘翰林给你的?”华静瑶问道。 “回您的话,百寿图是刘老恭人的东西,是刘翰林交给小可,让小可扔到小跨院里,不过小可加了点自己的心思,多扔了一锭银子。”刘翰林说道。 华静瑶叹了口气,道:“我看你的年纪也不大,也就三十多岁吧,你在刘家多少年了?” “小可今年四十岁了,祖父行刑的时候,小可去看了。小可那时未满十三岁,皇恩浩荡,家中女眷和十三岁以下男丁皆不连坐,小可保住了性命,这锭官银经祖母之手交给母亲,后来又交给小可,祖父曾经告诉过祖母,这案子不是广平仓自己的事,广平仓的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贺州府的官老爷才是主谋,广平仓的一众小吏只是替罪羔羊,可是官老爷们把证据清理得干干净净,祖父说的话没人相信,那位姓王的判官更是偏听偏信,认定姓刘的是寒门出身,知恩图报,正直无私。祖母求神拜佛,指望老天开眼,惩治恶人。可是她们到死也没有等到那一天,姓刘的全身而退,寿终正寝,他的儿子仕途平坦,官运亨通,于是小可不想再等了,小可便自卖自身,辗转几次卖到刘家,出身早就被洗得干干净净,任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到小可的身份。” 说到这里,刘管家话锋一转,道:“小可并不是有意嫁祸给那几位租客,小可知道,只要这锭官银现世,一定会引起注意,而那几位租客也常平仓的案子扯不上关系,定然不会受到牵连。” “嗯,这个我知道,对了,你查了这么多年,可有证据?”华静瑶问道。 “有,但此案尘封已久,小可”刘管家叹了口气。 “无妨,等到眼前这案子了结了,我让人送你到大理寺,若是大理寺不接,那我就送你到飞鱼卫,总会有人接下这个案子的。”华静瑶气定神闲。 她还就不信了,王犟驴那个不服输的性子,会眼睁睁看着飞鱼卫重新调查他当年揭发的案子? 即使当年的案子判错了,也要他自己推翻自己,而不是让飞鱼卫来打他的脸。 刘管家撩衣跪倒:“小可代表卫家谢华大小姐!” “你先不用谢我,去到尹捕头那里,把昨晚的事情录了口供。”华静瑶说道。 “华大小姐请放心,小可会把看到的听到的知道的,详详细细全部说出。”刘管家神彩奕奕,尽管当年的案子还没有重审,可是他已经看到了曙光。 半个时辰后,刘翰林和刘夫人双双被带到华静瑶面前,二人均是一言不发,华静瑶微微一笑,道:“我有一事不解,还请二位解惑。” 见两人依然不说话,华静瑶笑了笑,自顾自说下去:“刘老恭人这样一死,即使我们抓不到凶手,或者错抓了好人,可是刘大姑娘与二皇子的亲事,也一定会被耽搁啊,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得不偿失,难道你们连一年半载也等不及了吗?” 顶多再过一年半载,赵谦与刘彩书的亲事也就定下来了,说不定那时已经成亲了。 等到刘彩书真正做了皇子妃,再让刘老恭人死去,不是更好吗? 刘夫人目光涣散,万念俱灰。
第五三零章 不悔 刘翰林看了妻子一眼,终于开口:“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她并不知情,夹竹桃杀人的方子,也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她一个内宅女子,岂懂这些?至于你问的那些,我只能说,我忍不了,也不想忍了。与二皇子的亲事,是内子应下的,我原本也不同意,其大为偶,我们刘家小门小户,小女中人之姿,高攀不起,即使勉强成亲,日后也不会平顺,还不如趁此做罢。到时陛下和太后,说不定也会为小女令指一桩好亲。” 原来如此啊。 看来刘翰林这个翰林侍读没有白当,整日在皇帝身边,摸清了皇帝的性情。 刘彩书与赵谦的亲事,虽然尚未下旨,但是刘彩书一早就被定下来,没有再与他人议亲,如果最终因为守孝的事,而做不成皇子妃,皇帝要面子,太后也不是不管不顾的人,他们定会另给刘彩书择一桩不错的亲事。 说起来,与其嫁个不受宠的皇子,而不如找个高门大户去做当家主母。 刘翰林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就是不知道刘彩书愿不愿意。 “既然开口了”华静瑶勾勾嘴角,说道,“那就把昨晚的事详细说一遍吧,对了,刘翰林让刘管家往小跨院里扔砖头的事就不用说了,刘管家已经全都招了。” 刘翰林一怔。 原本永国公只是看守着他,却没有审问,现在华大小姐忽然把他和夫人带过来,他就猜到一定是有了证据。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证据会落到刘管家头上。 刘管家跟了他二十多年,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对刘管家的信任,甚至超过他的妻儿。 他想仔细问问,可是华大小姐显然懒得多讲,只是看着他,目光灼灼,就像等着扑上来啃噬的小兽。 “刘翰林,别客气,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反正这光天化日的,黑的也说不成白的,对吧?” 刘翰林哽住,他见过华三老爷,也见过昭阳长公主,这两个人一个如羊一个如虎,羊和老虎是怎么生出一只狐狸的? “在下说了,此事与内子无关,是在下找她讨要夹竹桃的叶子,在下对她说,无论是花还是叶子均可,她不明所已,可还是照着做了。在下又让她用夹竹桃的花叶与山楂同煮,待到在下回来之后,把所煮糖水取走,奉给了家母。” 华静瑶没有指出他这番话里的漏洞,而是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后来呢?你为何又要掐死刘老恭人的,是唯恐她没有死透?” 刘翰林的脸色越发阴沉,他冷笑一声,道:“那时家母已经断气,在下只是不想让人看出她是中毒而死罢了。” 华静瑶表示很佩服,好奇地问道:“我猜令堂一定是搬出广平仓案的事,来威胁于你,你这才不得已而为之,对吧?” 刘翰林心头大骇,他惊愕地看向华静瑶,那份勉强维持的从容冷静全都不见了。 “你,你,你说什么?休得胡言,无稽之谈!” 华静瑶啪啪啪地拍着手掌,笑道:“好,很好,隔了一天一夜,刘翰林依然这般生气,显然,常平仓的那案子你早就知道,你不想被人提起,无论提起这事的人,是刘老恭人还是我全都一样,若非此时此刻,你被控制起来,说不定你也会像对付刘老恭人那样,冲上来把我掐死,对吧。” 刘翰林咬牙切齿,目光阴郁,却紧闭起嘴巴。 刘夫人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她看向华静瑶,惨然一笑。 “你别逼他了,他这些年过得太苦了,那案子与他没有关系,那时他也只是个孩子,老太爷那时要还债,还不清的人情债,全都是银子啊,他与老恭人夫妻不合,却也没有找什么外室,他哪有多余的银子啊,他只是常到一家小酒馆里喝闷酒,那小酒馆里的老板娘有几分颜色,老恭人知道以后,去砸了人家的铺子,划花了人家的脸,弄得人家身败名裂,她依然不解气,竟然告到御史那里,老太爷无奈,只好对张家予取予求,后来就有了常平仓的案子,待到礼部查完之后,老太爷的前程也没了。这事我们原本是不知道的,是老恭人说的,老恭人隔三差五就会说一遍,下面的人不知道,可我们却是知晓的。我们提心吊胆,生怕有朝一日,老恭人的那番话就会传扬出去,呵呵,现在不用怕了,再也不用怕了,多好,多好啊。” 华静瑶问道:“所以你一早就想要动手了,所以你才会养了那几盆夹竹桃。” 没等刘夫人开口,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的刘翰林就大声说道:“不是,那只是巧合而已,是有一天我听她说起她种的夹竹桃开花了,才知道原本我们家里也有这种花,我读过很多杂书,深知夹竹桃的毒性,我没有告诉她,是怕吓着她,她胆子小。” 刘夫人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刘翰林的目光中满是缱绻:“傻子,你以为你把这些事全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就能独善其身了吗?这是死罪,你若是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夫君,新婚时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难道你忘了吗?我说我要与你共进退,我说我要与你生同衾死同穴,这些你忘了,我可没有忘,华大小姐说得没错,我之所以会养那几盆夹竹桃,就是为了昨日,你苦,我苦,这些我全都能忍,可我忍不了她那样祸害我的儿子,我的女儿,我要杀她,我就是要杀她,即使你不动手,我也会杀了她,我不后悔,就算千刀万剐,我也不悔!” 这时,门外响起女子的哭喊声:“让我进去,求求你们,让我进去!” 刘夫人看向华静瑶,苦涩一笑:“是小女,小女无辜,还请华大小姐替我们美言几句,不要祸延于她,可惜我还是没能保住她,原本想让她嫁进皇子府的,唉,那也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夫君并不满意这门亲事,说起来还是我太过短视,我错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给她找门更靠谱的亲事,远远嫁了,远离京城,远离这些是是非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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