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恍然道:“对,没人跟朝朝抢了。” 明恬手上轻轻用力,抱着燕云朝的小臂,让他把手抬了起来。 掌心被锁扣咯出一大片暗红的痕迹,有些地方还渗出了血丝。 明恬在心里叹气。 朝朝仿佛就真的只是这具身体的外来客,他向来不在乎皮肉上的疼痛,反正无论他做什么,第二天承受这些的都成了那个清冷矜贵的皇太子。 “朝朝,”明恬柔声唤道,“我们去休息吧。” 燕云朝听话地被明恬扶起了身。明恬在心里回忆着寝殿的方向,刚走两步,燕云朝突然攥住了明恬的手腕,一字一顿地说:“他不配再见阿姊。阿姊答应我,以后不许再与他见面了。” 明恬一怔,语气略带迟疑:“有时会有召见……” 燕云朝声调一沉:“阿姊。” 明恬赶忙改口:“不见就不见。以后若有太子殿下召见我,我只说是朝朝不让我见,这样可好?” 燕云朝这才满意,勾勾唇角:“就该这样办。” 他看起来是高兴了,明恬心里想的却是,看来以后在朝朝面前说话要小心一些,免得再说漏嘴。 她本就是奉帝后之命来给太子殿下治病的,怎么可能始终不见呢? - 初冬时节,大晴天里的日头也仿佛丧失锐气,蔫巴巴地挂在空中,透不出热气下来。 京城仍是天寒,明恬坐在马车里,即使裹着厚重的披风,仍要时不时朝手心呵出热气取暖。 刑部那边似乎有了不小的进展,倒是与当初那个向她提供信函之人有关。 她今天出来,就是受刑部尚书吴开兴大人的邀约,前往清平观协助调查。 齐冕被派去外地办差以来,刑部就派了新的官员接手明家案子,因案件重大,调查到一半的时候,吴尚书亲自参与了进来。 当年明家的案子,吴尚书就是主审之一,如今由他亲自过问,想必是比其他官员要熟悉一些。 明恬自清晨朝朝离开淑景殿时,就开始收拾准备,到现在马车已经晃了半日,终于赶在正午前到达了清平观所在的太清山下。 书荷在车外唤她:“明小姐,到了。” 明恬嗯一声,打开车门,扶着书荷递来的手步下马车。 别看她在清平观待了三年,但这三年可是连山都没下过,因此她对路也不怎么熟悉,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爬了许久才进入观中。 清平观中,除了供奉神仙、讲经打坐的前殿、中殿以外,还分了东西两院,分别住着男子修的乾道与女子修的坤道。明恬还没踏入观门,就看见前面洒扫的小道士,正是她从前认识的。 “月心师姐!”小道士欢喜地跑上前来,下一刻却瞧见明恬身边跟着的一堆随从,还有官员打扮的人,不禁迟疑,顿住了脚步。 他挠挠头,疑惑地打量了明恬一番:“一个月没见,你怎么变成这样啦?” 月心是明恬从前用的道号。她看着小道士,和善地笑了笑说:“我还俗了,今日来观中是有些事要处理。” 小道士哦一声,明恬身侧的官员已经开用眼神催促她不要磨蹭。 明恬只好又与他们往道观深处走去,没两步便迎上来了一个女道士,道士唤作玉诚,她似乎是早就得了消息,特意等候明恬他们来的。 “几位随我来吧。”玉诚微微倾身,引着他们往坤道院去,一边走一边道,“人是昨夜发现的,在后院井里,救上来就没气了。” 明恬一愣:“什么?” 跟在一侧的张主事与她解释:“是这样的,最近刑部一直在查当年威远大将军的案子,最后查到了时任兵部侍郎的陈远崇陈大人身上。” “陈大人?” “正是,有证据表明,当年派去西戎调查战事的邱敬忠,与陈侍郎一直都有书信往来,而令尊落罪不久,邱敬忠突然在青楼暴毙。当时邱家草草将人下葬,但最近才发现,邱敬忠其实是被灭口。” 明恬瞳孔大睁,嘴唇轻颤:“这么说,我父亲的案子,都是由那个陈远崇,与邱敬忠联手诬陷而成?” 张主事道:“目前初步的调查结果是这样。” 明恬心神剧颤,但她还是努力放缓呼吸,冷静道:“那这与清平观有什么关系?” 张主事看一眼玉诚道姑,缓声道:“明小姐稍安勿躁,我们先进去看看。” 明恬抿了抿唇,默不作声地跟着玉诚道姑、张主事一行人继续往里走。 等到了后院,明恬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水井旁,蒙着一大块白布,白布下面凹凸起伏,一看就是尸体。 明恬眸光微闪,别开了眼。 张主事道:“明小姐,劳烦你上去看看,这具女尸,你到底认不认识。” 明恬脸色苍白几分。 这场景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当年家族落罪,祖父、兄长、母亲先后身死,他们身上蒙得就是这样的白布。 她浑身哆嗦,脚步酸软,止不住地想逃。 可张主事与玉诚道姑还在旁边催促,她只能强忍着反胃与干呕的冲动,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在玉诚道姑掀开的白布下,飞快地瞄了一眼。 尸体死状可怖,又被井水泡得有些变形,但明恬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应该……应该是在后厨做帮工的一个姑娘,名叫秋兰。” 秋兰是去年来的清平观,不算正儿八经的坤道。听说是在京城乞讨,偶遇了清平观一位心善的道长,才把她带到观里来的。平时她只在厨房帮忙做饭,与明恬说过几句话。 张主事摆摆手,示意玉诚把白布盖上。 “这就对了,明小姐当初收到的那封信函,就是这位秋兰姑娘送过去的。” 明恬问:“她为什么要给我送信?” 张主事道:“明小姐想必还不清楚,陈侍郎去年因陈淑妃后宫巫蛊案遭受牵连,被贬去岭南,病死途中。而与他同路的小女儿离奇失踪,这个小女儿,闺名正是秋兰。” 明恬脑中思绪乱糟糟的一片,仍有些无法理清。 张主事背着手,下了结论:“这位陈小姐知道自己父亲犯下旧案,心中不安,因此在父亲病死之后,偷偷回到京城,想办法给明小姐递了物证,想使你怀疑,以促进旧案重审。而昨日刑部查到她的身上,正欲召她问话,发现她先一步跳井,畏罪自杀了。” 明恬问:“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我父亲?” 张主事愣了一会儿,道:“这个还在调查。” “所以,”明恬抬眼看他,“大人的意思是,我家的案子,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平反了是吗?” 张主事沉吟:“可以这么说。” 明恬低头看向脚面。 接下来,她似乎只用等待那封尘埃落定的圣旨就可以了。 她以为皇后和太子还要再刁难她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刑部请她过来,本也就是为了让她认人,眼下便再没有旁的事情,明恬只需回宫,像以前那样等待即可。 明恬转过身,脚步极快地走出了院子。 书荷欲扶着她下山去,迎面却又走来了一位年轻的道士。 “无量天尊。”道士拱手作揖,倾身一礼,“明小姐,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正在前殿听华真道长讲经,想请您一起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05 22:30:05~2022-05-06 23:4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喵阿喵喵喵啊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症结 皇后亦是一大早就来了清平观。 赶着今日华真道长讲经的时间,想着等讲经结束,仔细问一问太子的事。 与华阳道长不同,华真道长脾性颇有些倔强,仙风道骨,不畏皇权。皇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亲自来一趟比较合适。 ——顺便,也探听一下刑部的进展。 “华真道长。”皇后在道士对侧落座,唇角含笑,非常客气,“关于太子的事,不知您这边琢磨得怎么样了。” 早在几天前皇后就派崔姑姑来过一趟,而当年华阳道长为皇太子治病做法之时,华真道长多少也参与一些。后来华阳道长病重,更是华真道长寸步不离地守在床榻边上,皇后不信他不清楚当年的内情。 华真道长微微倾身,喉间似有叹息:“三年了,难啊。” 皇后笑意微收,正色道:“当年华阳道长入宫看过之后,曾为太子留下一纸药方,说是若能令那人服下,连续一月,便可见效。” “明小姐已入宫一月有余,娘娘既然今日登门,就说明这药是已经用过了。” “正是。”皇后眉心轻皱,道,“只是收效甚微……几近于无。甚至,太子的病症,还更严重了一些。” “若是这药果真能有奇效,当初华阳师兄怎么会说药石无医?”华真道长道,“归根结底,这药以人为引,而人,才是最重要的。” 皇后面色微变。 事情的症结果然还是出在明小姐身上。 “道长的意思是……” “依贫道看,此药不用也罢。”华真道长道,“只要……” 他话没说完,崔姑姑悄声步入殿内,凑到皇后耳边,低声道:“娘娘,明小姐那边已经结束了。” 皇后眸光一顿,道:“请过来。” - 明恬来到前殿的时候,皇太子也刚刚入殿。 他在殿门前脱下氅衣,脚踩长靴步入殿中,带着一身的寒气。 燕云朝公务繁忙,又因病症,能理事的时间本来就少,原是不想来的。但近来病情逐渐恶化,他还是赶着皇后叮嘱他的时间,骑快马赶来了清平观。 “说到哪儿了?” 燕云朝在皇后身侧撩袍落座,没留意身后不远处,明恬也跟着崔姑姑走了进来。 皇后却侧目朝明恬望了一眼,温声道:“正说要如何治呢。华真道长说,便是不用药也没事,只是需得明小姐再尽尽心力。” 明恬走上前来,沉默着屈膝行礼。 皇后朝明恬弯了弯唇角:“这就来了。关于明家案子的进展,刑部那边应该已经与你说明白了吧?” 明恬低首应道:“说明白了。” “可还满意?”皇后问。 明恬本能地觉得皇后这话让她有些不适。明明重审案子,为忠良平反就是这朝廷该做之事,怎么到皇后口中说出来就变成恩赐了呢? 明恬顿了顿,道:“罪女感念陛下公正、娘娘挂心,也多谢刑部大人们的几番劳苦。” 皇后对她的漂亮话感到舒心,当即笑道:“既然已经拨云见日,便不必再‘罪女’、‘罪女’的叫了。接下来你若能治好太子的病,便是于社稷有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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