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这时,皇后目光一转,方才看见燕云朝肩部衣袍下那鼓囊的一团,像是缠绕了绷带的形状,上面还隐隐渗出血迹。 皇后惊慌失措:“你受伤了?!” 燕云朝嗯了一声,语气平淡道:“赤县的那些人并不知晓儿臣的身份,怕儿臣查到他们的身上,因此对儿臣下了死手。” 皇后顿时咬牙:“这群恶贼!” 燕云朝没心思与皇后在这里说这些,当即抬步,又要离去,袖子却仍然被皇后拽着。 皇后语气中带了一丝恳求:“云朝,算母后求你,救救你舅舅。” 燕云朝道:“此事牵扯到平原侯府,主要是赵家的旁支,舅父身为家主,顶多是包庇、纵容之罪,判不了斩,母后尽可放心。” 皇后急切道:“可这种事暴露出去,怎么会不让京城其他人家看我们的笑话?你可是皇太子,你的身上,又怎么能有这种污名……” 燕云朝蹙眉道:“母后多虑了。” 他并不在乎这些。 说完,他拂开皇后的手,大步离去。 留下皇后不甘地站在原地,她深吸几气,只觉得头部隐隐作痛,直到崔姑姑上前来,扶着她坐到椅子上,她才不可置信一般,喃喃开口:“怎么会这样?我原先只嫌弃那个疯子六亲不认,云朝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崔姑姑是皇后亲信,方才也一直守在殿内,自然听清了皇太子与皇后娘娘对话的全过程。 她面上有些不自在,脑中思索着措辞为皇太子找补:“娘娘忘了,殿下为人端正,理政上从不徇私,想必也是这次……” 她总不好当着皇后的面说平原侯的坏话,于是委婉道:“想必是真的有了什么对侯爷不利的线索,才让殿下做出这般决定。” 皇后恶狠狠道:“家里那些亲戚,我看早就该与他们划清界限了!奈何哥哥总是不忍,仍然让他们蒙受平原侯府的庇荫。可又不好好管教,惹出这等祸事……” - 皇后忙于想办法应对赵家的事,焦头烂额,没工夫理会明恬。 因此明恬在回宫前还往武安侯府跑了一趟的事,除了随行的仆从侍卫,就只有皇太子知道了。 皇太子也没说什么,甚至都没有与明恬再见面。 明恬依约在丽正殿随侍,却只是一整天都待在次间,随时等候朝朝出现,然后福忠把消息告诉她,她再过去。 而朝朝也并没有别的动作,除了把出现的时间提前,并且离开得更早了以外。 如此过了两天,明恬终于等到了皇帝派来的内官。 “明小姐,”从前就跟着她回靖国公府小住的太监张满福又在此时来到了淑景殿,他饱满圆润的脸上堆满了笑,语气仍是讨好,“顺安侯回京啦,现在正在甘露殿面圣,陛下特意吩咐,让奴婢来请您过去。” 明恬面上一喜:“舅舅回来了?” 张满福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明恬便等不及了,提起裙子就想跟着张满福飞奔到甘露殿去。却又顾及这是面圣,于是匆匆到梳妆台前望了一眼,确认妆面与装扮都还算端庄之后,就脚步匆匆地出了门,朝甘露殿走去。 张满福一边走,一边对明恬道:“明小姐能与亲舅相见,本是喜事。只是咱家还有些话要叮嘱小姐。” 明恬一怔,低眉道:“公公请吩咐。” 张满福依旧是一副慈善目,说出口的话却不自觉地严肃几分,细听还有几分冷意。 “便是明小姐这段时间在东宫的事。”张满福笑道,“当初皇后娘娘请明小姐入宫,是说过让您做太子良娣的话,后来明小姐不愿,娘娘还有意许诺立小姐为太子妃。只是小姐始终拒绝,这才一直拖着,拖到了现在。” 明恬道:“公公想说什么?” “这待会儿到了甘露殿,该怎么向顺安侯解释,小姐想明白了吗?”张满福眼中透着几分精光,凝望着明恬,身上无端带出几分胁迫的气势。 明恬眉目微动,唇角带了镇定的笑:“自然是早就想明白了。” “哦?”张满福好奇道,“明小姐是打算……” “起初是皇后娘娘怜我孤苦,特意召臣女入宫小住,”明恬面无波澜地叙述,“而臣女自己也更愿意留在宫中,在太子殿下面前侍奉笔墨。” 她看着张满福,语调轻缓:“自大周立国以来,不是没有出过官家女子入内廷为官的先例,女尚书、女侍中更不少见,臣女的志向,便是成为像她们那样的人。” 张满福听她说到后面,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内廷是有不少女官,但大多是掌管宫中内务,如崔姑姑、书荷、锦绣一般。可过去也有不少聪慧机灵的官家女入宫,却不做宫妃,而是在皇帝面前侍奉笔墨,参与政事,掌管制诏,其地位非同一般,有些权势之大,几乎能与前朝宰相相当。 可大周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这些女官,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后妃。 防止后宫干政,历代的皇帝都很重视。 明恬此言,算是把自己入东宫为太子妻妾的后路都断了。 明恬轻飘飘的补充:“当然,这只是为了向舅舅解释。臣女实际的志向,仍然与之前向陛下与皇后娘娘禀明的一样,绝无更改。” 张满福面上抽了抽。 “至于那些难听的传言,”明恬又道,“那只是他们捕风捉影,胡乱传播的罢了。相信等陛下封臣女为内廷女官的圣旨一到,流言自然消弭。” 张满福看着明恬,思绪有些凌乱。 “张公公,”明恬诚恳相问,“不知臣女的解释,可还算合乎情理么?” - 明恬很快到了甘露殿。 张满福快步走上高位,凑到皇帝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明恬屈膝行礼:“臣女参见陛下。” 皇帝正在听张满福说话,过了一阵儿,他听懂张满福说了什么,顿时有些诧异地扫向了明恬,沉声笑道:“不必多礼,你看看谁来了。” 明恬在入殿时,眼角余光就瞥见了坐在右手边椅子上的中年男子,正是她的舅舅。 只是刚刚碍于皇帝,她不好直接与舅舅说话,直等到皇帝首肯,方才微抬了目光,看向刚封不久的顺安侯,她的舅舅杨向松。 明恬唇角翘起:“舅舅。” 杨向松穿着一身暗红的官袍,头戴官帽,人看起来清瘦了不少,不仅面上比从前多了细纹,鬓角处甚至还出现了白发。 明恬看得心中一酸,但顾及着皇帝在场,她只能忍住,并不能多说什么。 杨向松看着她满是欣慰:“大姑娘来了。” 有外人盯着,舅甥二人相对无言,过了片刻,杨向松转头,朝皇帝拱了拱手:“这段时日,臣这甥女在宫中多有叨扰,眼下臣既然已经回京,还望陛下开恩,允准臣带她回去。” 皇帝睨一眼张满福,张满福立时会意,出声笑道:“侯爷有所不知,如今明小姐在东宫侍奉笔墨,深得太子殿下看重,怕是一时半会儿,不方便回去。” 杨向松面色微变。 张满福不疾不徐,把不久前明恬所说的那些解释,又加以一番润色,说给了杨向松听。 杨向松大为惊诧,不禁望向明恬。 明恬眉目低垂,轻声道:“舅舅,我的确是自愿留在东宫的。” 杨向松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欲言又止。 皇帝手里把玩着两个琉璃球,慢悠悠道:“这倒是朕的疏忽,圣旨下得不及时,以致外界对此颇有微词。张满福,你这就去拟指,封明小姐为东宫司言,掌宣传奏启,导引东宫。” 张满福倾身应道:“是。” 明恬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跪地行礼道:“臣女谢陛下恩典。” 杨向松看着这一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圣旨都下了,他也不能再质疑什么。 好在这时皇帝吩咐道:“朕就不打扰你们舅甥叙旧了,张满福,你去把他们送到偏殿说话,等晚些时候,宫中还有宴席,届时朕再过去,为杨爱卿接风洗尘。” 殿中众人慌忙起身行礼,恭送皇帝离去。 等明恬和杨向松一同去了偏殿、殿中宫人尽皆退下的时候,杨向松才脸色铁青地看向明恬。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恬道:“就是刚刚说的那样呀。” 她转转眼珠,上前扯住了舅舅的袖子,摇晃两下:“我们好不容易见面,舅舅就先别纠结这种事了吧。” “糊涂!”杨向松怒斥,“做什么不好,偏要入宫?还是当什么女官?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辈子就都耗在宫里了!” “当女官,等年纪大了还是有获恩出宫的机会的。可万一我做得好了,那不就跟过去那些女尚书一样,扶摇直上了吗?”明恬竭力安抚,“反正现在家里也没什么人,我不想一天天什么都不干,就等着嫁人。” 杨向松听了明恬后一句,顿时一声长叹,满腔怒气变成了惆怅。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现如今那诬告的罪人也早已偿命,皇帝还给了他们补偿,按理说不该再怨恨多想。 可怎么能不多想? 杨向松道:“听说当年的案子,是因为那时的兵部侍郎陈远崇和去西戎调查的邱敬忠有关。” 明恬蹙起了眉:“是这样,可惜他们都早早死了,要不然我非得求得陛下恩典,亲自去天牢质问一番,问问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我父亲。” 杨向松问:“刑部调查了吗?是什么原因?” “说是因为几年前我父亲与他们起过争执,话说得难听,因此他们才怀恨在心。”明恬情绪激动起来,“父亲以前脾气是差了点,可就是因为这样,就值得他们大费周章的陷害,使我明家家破人亡吗?!” 更何况,谁知道当年的争执,究竟谁对谁错? 杨向松听了,神色凝重稍许。 “应该不会这么简单。” 明恬道:“可惜是死无对证,我也不能去问他们原因到底是什么。” - 燕云朝恢复意识的时候,福忠像前几天一样,机灵地察觉到不对,走上来给他换了杯茶。 “殿下。” 燕云朝嗯一声,发现自己坐在书房的案前,上面摞了好些奏折。 福忠已经从善如流地把今天皇太子做过的事汇报了一遍。 这几天日日如此,他已经练习得非常熟练了。 燕云朝听完之后,又问:“阿姊呢?” 福忠面色一滞,随即道:“明小姐这会儿不在东宫,正在甘露殿见顺安侯。” 燕云朝疑惑:“顺安侯?” “就是明小姐的亲舅舅,”伺候这几天,福忠大约也知道眼前的皇太子好多事都不记得了,于是解释道,“之前靖国公府的案子,顺安侯被贬去了岭南,昨天才回来,陛下特意开恩让明小姐与顺安侯舅甥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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