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审问了?”燕云朝问。 明恬道:“问他还不如问王夫人。我看他破罐子破摔,什么也不肯说了。” 燕云朝“唔”了一声:“可要再让人带王夫人过来?” 明恬摇了摇头:“就交给大理寺审问吧,问清楚了,给臣女一个结果就好。” 她有些累了。 燕云朝轻轻应道:“好。” - 明恬觉得自己又困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会如此嗜睡,只能把它归咎于之前精神高度紧绷,又连续服用了几天药汁的缘故。 药汁太苦,她好不容易喝完最后一剂汤药,感觉精神较之前几日好了许多,便打算去见燕云朝,让他放自己出宫回家。 至于案件的后续审问,她不一定要在宫里等。 皇帝正在书房理政,书房与寝殿通过一扇小门相连,明恬刚一靠近,便听见里面传来说话声。 燕云朝声音隐有怒意:“朕问你他去哪儿了。” 华真道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贫道……贫道一时也看不出来,只知道确实与陛下感受的一样,似乎……似乎没有另一位陛下的存在了。” 燕云朝道:“他为何会在这种时候消失。” 华真道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皱眉想着:“或许是因为之前压制太久,还是有损神魂,再加上前些天在宫外那次,动静太大,如此暴虐行为,遭到反噬了也说不定。” 燕云朝眯了眯眼。 华真道长试探道:“陛下,您不是一直都不想让他出来吗?眼下这突然不见,岂不是正合心意?也省得以后再行做法——” 一旁的侧门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声。 燕云朝眉目一动。 那扇门连着寝殿,在寝殿中休息,又有胆子偷听他与人说话的,只有明恬。 燕云朝眼神一变,立时起身,撇下华真道长,大步走到了侧门处。 木门推开,燕云朝看到了几步之外正准备离去的明恬。 “恬恬。”燕云朝叫住了她。 明恬本打算装作没听到对话,此时却不得不转过身来,面色沉静地道:“敢问陛下,朝朝是消失了对吗?” 燕云朝眸光微暗:“目前看来是这样。” 明恬的心情不自禁地揪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还是喜欢朝朝的。 但又有什么用,朝朝只是一缕残魂,当皇帝的病治愈之后,或许他消失才是正确的。 明恬轻声道:“既然如此,臣女已无继续待在陛下身边的必要。还请陛下恩准臣女出宫,待得家父案子了结,回青州去。” 燕云朝心尖微涩:“一定要回青州么?” 明恬道:“臣女心愿了结,不想再留在京城。” “可是朕已经昭告天下,要立你为皇后。”燕云朝本不想这么快告诉她,但他心中充斥着即将失去她的痛苦,竟忍不住直接说了出来。 明恬愕然抬眼,诧异地看向燕云朝。 片刻后,她气笑了。 “陛下这是何意,”明恬冷淡道,“臣女从未接旨。” 他为什么要这样,在明知她不愿答应的情况下,还要下旨昭告天下,这是在拿皇权逼她认下吗? 燕云朝眸光微垂:“赵挈将你掳走那日,京中许多百姓和大臣都看见了。朕若不立你为后,恐怕于你名声有损。” 明恬讽刺地勾了勾唇角:“臣女也早就说过不在乎名声。陛下若是果真对臣女还有一丝情意,还请成全臣女归家。” 说完,明恬抬步便走。 燕云朝再次叫住了她。 “你可知你已身怀龙嗣,”燕云朝看着她道,“你还要到哪儿去?” 明恬脊背一僵。 一股血气自下而上地涌到头顶,让明恬头脑发昏,半晌才动作缓慢地看向燕云朝:“陛下在说什么?” 燕云朝目光下移,落在她依旧平坦纤细的腰腹上。 “你已有身孕两月余,这几日喝的汤药,便是安胎之用。” 明恬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呆呆地顺着燕云朝的目光望去。 她想起前几日小腹的坠痛,那时她还以为是月事要来了。 没想到是有了身孕。 就是这么巧,在她把符牌放到朝朝手中的那一日。 她曾经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但没关系,明恬想。 “这是臣女和朝朝的孩子,与陛下无关。”明恬轻轻道,“如今朝朝已经不在了,那就是臣女一个人的孩子,臣女不用陛下负责。” 她仰起脸,说出了一惯坚定的选择:“请陛下放臣女离京归家,臣女保证,不会让它对陛下和将来的皇后造成任何困扰。” 燕云朝目光在她面上定住。 须臾,他冷笑着逼近了明恬。 “朕看你是糊涂了。它是你和那个疯子的孩子,当然就是朕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狗皇:那个疯子的孩子。 恬恬:与陛下无关。 狗皇:……朕的孩子,朕的孩子。
第82章 过往 显赫的侯门府邸, 皇帝外家、当朝国舅的居所,在一夕之间被查封、搜集一空。 平原侯赵挈被下狱的第三日,大理寺官兵根据赵挈夫人王氏的供述, 在书房用蛮力破开了那一间暗室,搜查出了赵挈这些年贪赃枉法、以国舅身份之便谋求私利、为非作歹的诸般证据。 年轻的大理寺少卿站在侯府中央, 赵挈居住院落前的空地上,看着被抬出来的一箱箱金银与一些书信之类的罪证,背着手, 颇为满意地眯了眯眼。 一个官兵急匆匆地从书房里出来, 跑到大理寺少卿面前,高声禀道:“大人,在柜子里发现了这个!” 大理寺少卿眉梢轻挑, 低眉看向官兵奉上来的东西,是一纸被卷起来的画。 他吩咐道:“打开看看。” 官兵应是, 手指利索地解开了画卷上面系着的绳结,将画在上司面前徐徐展开。 画上是一个穿着鹅黄色罗裙的少女,看起来有些年头, 不仅上面的颜料干涸地有些开裂, 边角处甚至有些抚不平的折痕。 “这就是王夫人说的东西了。”大理寺少卿沉吟道,“可这就是一副画而已, 能说明什么?” 官兵挠挠头, 也有些不解,但他盯着画上的女子看了片刻, 突然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大人, 你觉不觉得, 这画上的人和明……明娘娘有些相似。” 大理寺少卿倏地变了面色, 一把将画卷收起,转身道:“本官这就入宫求见陛下。” - 明恬被燕云朝命人送回了寝殿内。 他倒是不会拦着她出去闲逛,无论是去他的书房,还是后宫、花园,她都畅通无阻。 只是总有如锦绣那般的宫女跟在身侧伺候,小心谨慎,仿佛生怕她跌了倒了,伤到腹中的孩子一般。 她又不是瓷娃娃。 最让明恬感到不自在和心烦的,是不论她走到哪里,遇见那些宫人,他们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过来向她见礼,口中称呼一声:皇后娘娘。 正式的册封典礼未成,明恬还算不上正儿八经的皇后。 但皇帝直接在甘露殿这般称呼她,消息传出去,阖宫的宫人都知道了。 明恬愈发感到烦闷,只出去逛了几次就歇了兴致,闷闷不乐地回到了甘露殿寝殿休息。 燕云朝这几日都睡在外间,并不会在夜里来打扰她。只会在晨起时,临上早朝的时候,静悄悄地进来看她一眼。 但今日燕云朝觉出有些不同寻常,他看到明恬紧蹙着眉,额上尽是细汗,嘴唇不安地颤动着,仿若梦魇。 燕云朝微微一怔,随即大步向前而去,坐在榻边,握住了她的手指。 “恬恬?”燕云朝伸手拂去她额上被汗水沾湿的碎发,轻轻问,“你怎么了?” 明恬浑身哆嗦了一下,缓慢地睁开眼皮,在光线透入眼帘的时候,看到了燕云朝那张由模糊变得清晰的脸。 明恬往后缩了缩,就好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燕云朝手指微僵:“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你……不,是朝朝……不对,好像又不是朝朝……”明恬刚回忆了一下,就苍白着脸摇了摇头,目光茫然道,“我分不清是谁了。” 燕云朝压下心底那丝苦涩异样,顺着话道:“你梦见我们,然后呢?” 明恬沙哑着声音:“梦见我们在宫里,在争吵……我被封了贵妃,但我一直在哭着求你放我走。” 燕云朝想,大约是她想要离开他身边的念头太过强烈,才会让她做出这样的梦。 他握紧了明恬的手,沉声道:“朕下的是立后诏书,从前那人是怎么待你的,朕也会怎样待你。你想要朕如何都可以提,朕只希望你能愿意留在朕的身边,给朕一个机会,像他那样和你相处。” 明恬还沉浸在过于真实的梦境里,眼睛望向帐顶的方向,呆愣愣地没有说话。 燕云朝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住了她的指尖:“梦里都不是真的。等过几日酷暑,朕带你去行宫避暑散心可好?” 明恬却道:“梦里的事应该都是真的。” 燕云朝面上一怔。 明恬这才动了动目光,视线落在燕云朝身上。 “我已经不止一次梦到过那些事了。” 她将手从燕云朝掌心抽出,臂肘撑住床榻,缓慢地坐起身来。 燕云朝连忙扶住她的手臂,让她靠坐在身后的软枕上。 “是什么事,说给朕听听?” 明恬并不言语。 她觉得她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事情,那些梦境拼凑在一处,几乎已经可以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又仿佛与朝朝曾对她说过的只言片语对上了。 她可能知道了她和朝朝——或许说是皇帝的过往是什么。 “大理寺结案了么?”明恬轻呼一口浊息,转了话头道。 燕云朝道:“差不多了。赵挈应是年轻时与你的父亲有过恩怨,只是那时赵家还远没有如今的地位,他按捺了十多年……” 直到四年前才动手。 而那时候,正是燕云朝刚被封为太子、赵太后登上后位,赵家得封侯爵的第二年。 明恬讥笑:“年轻的时候?那时我父亲已经在军营摸爬滚打,是小有名气的少将军了,他怎么会和我父亲有恩怨?” 十几年前,赵家还不知道是在哪里碌碌呢。 明恬没有鄙夷皇帝母家出身的意思。但要说到年轻时的恩怨,她又不得不拿出来讽刺。说到底,她总归是有些迁怒于燕云朝的。 燕云朝垂了垂眸,并没有因为她这话而生气或是恼怒,只平静着道:“此事说出来,恐怕会有损你母亲的清誉。但官兵在搜查赵府时,在书房的暗室里,发现了你母亲的画像。” 明恬愕然瞪大眼睛。 须臾,她恼怒道:“难道这是要说,赵挈害我父亲,是因为我母亲不成?我爹娘素来恩爱,年轻时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下的婚约,我母亲能和他有什么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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