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忱江定定注视着她的眸子,语气突然转冷,带着几分戾气,“你十岁就敢算计本王,有何不敢?我没与你计较,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你是觉得本王不会杀你?” 谈话的节奏一直在纪忱江手中,令傅绫罗心中的弦绷得几乎要断掉。 但她其实没有看起来那般惊慌,她预料到了这场责难,变故和惊恐来的越快,她越是冷静。 傅绫罗膝行后退几步,再次叩下去,“王上,我阿爹为主身陨,我寄居王府,傅家就再也不能拿父亲的情分来扰王上清净。” “我替阿孃探望王上,完成王上和阿孃的吩咐,是以得了来王上跟前伺候的机会。” “此番来前头,无论王上要什么结果,绫罗拼了命都会交付,故绫罗无法认同王上的话。” 她抬起头,水波盈盈的目光与纪忱江对视,强压颤抖—— “我从不曾算计王上,绫罗只想用自己的价值,换得一个机会,一个为自己,为阿爹讨回公道的机会,求王上恩准!” 纪忱江居高临下,淡淡扫过傅绫罗发红的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像一只吓坏了的小狐狸,用尽自己最大的勇气,挥舞着爪子冲他咆哮。 一如既往,倔强,且无用。 他转身坐回软塌,因为他刚才逼迫的缘故,傅绫罗已经离他有十几步远,是足以让他身上刺痛消失的程度。 纪忱江依然盯着她的眼睛,在傅绫罗即将顶不住垂下眸子之前,他才轻启薄唇,又恢复了先前的惫懒。 “看在阿孃的面子上,我给你这个机会,若你犯了错,卫明会送你出府,王府中所有人都跟你再无关系,听懂了吗?” 傅绫罗懂,若是她把握不住这次机会,连祝阿孃她也不能再见。 以前,她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原来王上是如此喜怒无常的性子。 她既没有退路,干脆豁出去,“绫罗明白,请王上允准,在我滚出王府之前,墨麟阁由我来掌管。” 纪忱江挑了下眉,“如你所愿,出去。” 傅绫罗一颗心终于落地,最难闯的关算是过了,她再次叩头,“谢王上恩典,绫罗告退!” 等傅绫罗离开书房,纪忱江又将目光放回到邸报上。 只是在拿起笔准备批复的前一刻,他突然顿住,心生异样。 刚才,这小女娘最后一句话,不像前面说话,一点都没发抖。 他眸中露出些许兴味,这叫从未算计过他?
第11章 傅绫罗从书房内出来,并未看到乔安,只有铜甲卫和宁音守着。 宁音见娘子玲珑剔透的鹅蛋脸上,没甚表情,那狐狸眼儿淡静如海,心下稍微松了口气。 她过去扶着傅绫罗下台阶,“乔阿兄去为王上提膳了,娘子,咱们现在该做什么?” 话音刚落,细弱白嫩的胳膊扶到手心,宁音才感觉到傅绫罗浑身的无力,惊了一下。 好在乔安离开,铜甲卫就不必应付了。 傅绫罗放心倚在宁音身上,尽量淡定道:“先在墨麟阁转转,我们去找明阿兄,听他安排差事。” 宁音赶忙点头,不动声色用上点力,扶着傅绫罗往外走。 “王上这么吓人吗?”出了垂花门,宁音才小小声问。 傅绫罗同样小声回答:“可止小儿哭,你说吓不吓人?” 阿爹阿娘还在时,阿娘性子软,阿爹宠她没边儿,傅绫罗从小就要强。 哪怕是父母都去世,还被叔婶算计,傅绫罗倔强性子养成,也能咬牙撑住,只偷偷在被窝里掉眼泪。 被吓到不敢哭,也只有在定江王面前那一回。 所以她在书房不全是装的,她确实有点怕王上。 不等宁音感叹什么,就听到了熟悉的轻笑声。 主仆二人一抬头,就见卫明笑眯眯在垂花门外,不等她们去找,已在等着了。 见她们看过来,卫明这才开口,“王上可准你留在前头了?” 傅绫罗赶紧上前,笑道:“还得多谢明阿兄和阿孃,王上才肯给我这个机会。” 卫明莞尔,他心里清楚,以阿棠的性子,但凡有机会,她绝对能抓住。 “乔安一点指望不上,你来了,我也能轻松些,咱们边走边说。”卫明同样笑着侧身。 傅绫罗心知,卫明身为长史,府里府外都得他来忙活,这会儿还特地过来等,是心疼她。 她心中更感激,“若明阿兄实在太忙,吩咐底下人安排我的差事就是了。” 卫明笑着摆手,只道不打紧,“自后院开了以后,祝阿孃坐镇后院,前院就再无管妇,王上房里的事又信不过旁人,少不得都是我来张罗,其他人也说不明白。” 因为傅翟没将那位赐婚的公主带回来,府里没有王妃,给了皇庭和封地空子,送了许多夫人过来。 皇庭的赏赐不可辞,那府里有一位夫人和十位夫人也没甚区别,为了让水更浑一些,干脆都收下。 只不过后院人多眼杂,也都得盯紧了,能镇得住这些夫人的,也就只有祝阿孃。 好几年时间,王上身边只有卫明和乔安,墨麟阁伺候的规格粗糙了不少。 这会儿日头已经高了,他们紧着走到墨麟阁的侧房,傅绫罗刚想开口仔细问差事,就察觉卫明坐下的动作不大对劲。 卫明自幼跟随傅翟习武,傅绫罗对他行走坐卧的姿势算得上熟悉。 仔细想想,刚才卫明摆手时,还有转身看她说话时,也与平日不大一样。 宁音这个跟卫喆习过武的眼更尖,她见娘子盯着卫明看,仔细看了下,不禁瞪大眼。 “卫长史,您受了仗刑?” 只有被打了板子,才会从后背到尾巴根都这么僵硬,因为后背连成一片那块地儿都疼。 傅绫罗刚坐下就忍不住站起身,粉嫩白皙的小脸立时白了三分,“明阿兄被王上责罚了?” 她很快反应过来,“是因为我?喆阿兄也被罚了?” 她知道自己是一场豪赌。 卫明和卫喆帮她,又何尝不是一种赌,她原本想说的话再说不出口,清凌凌的眸子止不住泛红。 傅绫罗不喜依靠别人。 平日里祝阿孃疼她,她不错眼的真心孝顺着。 卫明兄弟照顾她,他们的生活起居,傅绫罗也都事无巨细地,从自家铺子里挑好的,妥帖照顾他们。 靠着阿爹留下的情分,傅绫罗不会倔强到什么帮助都不肯要,只讲究个有来有往。 可眼下,傅绫罗在书房明确感觉到了王上的怒气,若卫明卫喆因为她被王上厌弃,这情分她还不起。 卫明无奈瞪了眼缩着脖子的宁音,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不知道给兄长们留点脸吗? 见傅绫罗那双黑白分明的狐狸眼儿水光波动,卫明赶紧解释,“嗐,你别瞎想,王上是个好主君,其实实话跟他说了,傅家的情形他也知道,应是会替你张目,怪我们没直说。” 傅绫罗只不信,鼻尖微微泛酸,“是我愚笨,对傅家还存了念想,才害得两位兄长和阿孃为我筹谋,我……我都不知,该怎么报答你们……” 卫明从小被摔打,这点仗刑真不算什么,但傅绫罗的难过让他脑瓜子开始疼。 师母和师父的死,给阿棠留下了太大的阴影。 她从那时起,变得不爱出门,还特别要强,明明该是掌心捧着的娇娇儿,却生怕给人添一点麻烦。 他咬牙抬起胳膊,弹傅绫罗一个脑瓜崩,“都叫你别胡思乱想,我不是跟你开玩笑。” 见傅绫罗捂着脑袋抬头,卫明收了笑,认真道:“师父教导过我,人总会有自己的小心思,王上要的也并非完人,但身为属下,最要紧的便是忠心二字,我不会忘。” “叫你来前头,是心疼你,也不全是为你,最要紧的,是为了王上。” “是我和阿孃惦记着王上屋里的事儿,动了心眼子,王上不喜人算计,才罚了我们,真跟你没多大关系。” 傅绫罗仔细盯着卫明看。 他从小就是个笑面虎,这会儿不笑了,正气凛然的眸子里全是真诚,她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忠君是应该的,傅绫罗心想,至于算计王上被罚,那她是不会的。 反正在书房,她只是放大了自己对王上的害怕而已,这怎么叫算计呢,这是坦诚。 既然说起这个话题,卫明就不免多指点傅绫罗几句。 他问:“你可想好了要在前头伺候?若你现在反悔,王上定不会为难你。傅家那些昏人,还有立女户的事,只要我和阿喆以王上的名义出面,他们也翻不了天。” 他以比刚才还认真的态度,盯着傅绫罗道:“若是你在前面伺候,收拾傅家倒是更容易,立女户一时三刻的你就别想了,知道的事情越多,你就越不能离开。” 卫明不想小师妹受女户的罪,夸大几分吓唬她。 “王上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君,王上大业安稳之前,你再无离开的机会。” 傅绫罗心里生出点子微妙,不对,王上其实给了她选择。 原本她听王上说,只要犯了错就要撵她走,心里还有些紧张。 现在想来,她有种荒谬的猜测,这莫非是王上给她离开的机会? 傅绫罗不会自作多情,以为王上是为着她才如此说,少不得是阿爹留下的情分。 那这位王上喜怒不定,却真真是个好人? 不知怎的,傅绫罗对定江王那份缘自幼时的畏惧,突然淡了些。 心底缓缓思忖着,并不耽误她从卫明手中,将墨麟阁的一应杂事都接过来。 最重要的,就是进出内外院和前后院的对牌。 卫明不好拿什么百花齐放,子息不孤跟傅绫罗商讨,只交代傅绫罗—— “要做什么,祝阿孃会与你说清楚,不明白的你只管问阿孃,这几日你自己在墨麟阁选个住处搬过来。” “我记下了。”傅绫罗点头。 祝阿孃要她看的那些书,还有这管妇的职责,心思通透如她,已差不多猜出要做什么。 身为管妇要为王上值夜,还要‘伺候’夫人,住后宅肯定不方便。 “我会给你安排人手,若你要离府,带着武婢出去,不管做什么都别莽撞,有甚问题,你都来找我和阿喆。”卫明被傅绫罗撵着回去休息,还不忘殷切交代这么一句。 宁音在一旁帮着整理册子和账本,闻言冲傅绫罗挤眉弄眼地提醒,被傅绫罗不动声色挡住。 等卫明离开,宁音立刻鼓不住了,“娘子,您既然怀疑傅家闹妖的事情跟后宅有关,为甚不跟卫长史说啊?” 只要请铜甲卫查一下,进出府的下人们行迹到底跟后宅哪位夫人有关,定能把那缺德玩意儿揪出来。 要是她们自己查,哪怕宁音擅长打探消息,在前院两眼一抹黑,也费劲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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