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使节和婢子直接被打得半死扔进山涧里,遭遇猛兽袭击,尸骨无存。 京都剩下伴随使节而来的人,等不到使节归来,带着那药奴偷偷跑了。 岳者华缠绵病榻,没提醒纪忱江去拦。 纪忱江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些人拦了也没用,谁都没管。 可能他们有独特的传讯法子,傅绫罗来之前,京都问责的飞鸽传书刚送到。 傅绫罗进门时,岳者华还苍白着脸,手指敲在那纸条上,垂着眸子看不出表情。 岳家已经被圣人下了大狱,全靠三皇子一力撑着,才没落个诛九族的下场。 岳者华心里恶心不已,圣人已丝毫不顾史书会如何记载,也不顾世家的唇亡齿寒。 但三皇子还要顾,只是以岳氏全族的性命,逼岳者华为二皇子那边加把火,将功赎罪。 听到傅绫罗进门,岳者华抬起头。 也许是病弱的缘故,他眸色都淡了许多,真真一副西子捧心模样,叫人看着心疼。 “你没事吧?” “恭喜夫人。” 两人异口同声,甚至唇角都带着浅笑,说完后,又为这份默契都愣了下,同时笑开。 阿云和阿晴对视一眼,因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纳罕,却都马上低下头去,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她们的主子是傅绫罗。 “你们都出去,我跟岳御史单独聊聊,可以吗?”傅绫罗轻声道。 前面的话是吩咐阿彩和阿云他们,后面是问阿钦。 岳者华冲阿钦抬抬下巴,几个人没说什么,无声退下。 两人沉默了许久,还是傅绫罗先开了口,“我知你不是故意的,也知道那日是纪忱江的安排。” 岳者华扭头轻咳几声,开口带着明显气弱,“如此,也改变不了我违背誓言的事实,你当真不怪我?” 傅绫罗安静思考了一会儿,“当真不怪,那日我进茶楼你便知,我不是为了你,又如何能怪到你头上。” 岳者华苦笑,若傅绫罗怪他,他还能心安一些。 她不怪他,无非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是个外人。 他用浅淡眸光认真看着傅绫罗,“那今日夫人所得,可是你想要的?” 他知道,傅绫罗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她当真不要拿天高海阔的自在田园了吗? 傅绫罗没答他,只是从衣袖中取出那薄薄的长木匣,推到岳者华面前。 “这是你送我的身契,送还你。” 岳者华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胸腔剧烈的疼痛,叫他眼角见了水光。 身契上写的是岳观南,非岳者华,谁也不会当真,于岳者华最多就是个丢脸,于律法上没有任何妨碍。 傅绫罗收下,他们就有了牵绊,哪怕是友情。 她送回来,就代表他再也没机会去田园放歌,也再没机会……做她的友人。 “非要如此吗?”岳者华眸底带着些难过,唇角的笑勉强保持初见时的温和,“纪忱江愿意吗?” 傅绫罗抬头看岳者华,“我能收回身契,算是封君的权利之一,他不会拦我,至于他愿意与否,不是岳御史该操心的事情。” “我送身契回来,是想告诉你,前面的事情是最后一次,若你真的与定江王府为敌,我能理解你,却无法坐视不理。” “我知道但凡还有选择,你不会选择破釜沉舟的法子,可若真有那日,你我都有苦衷,何必要一个牵绊,图添讽刺罢了。” 岳者华突然笑了,笑得又是一阵咳嗽,面上却轻松了许多,“我还当今日你来,是要与我一刀两断,感情是替纪忱江拉拢我来了。” 还身契,是为敲打,大概也是为了彻底杜绝纪忱江吃醋? 他喝了口温水,缓和胸口的刺痛,突然问:“若是我先遇到娘子,当初拉娘子出水火的是我,你会不会喜欢我?” “我不知道。”傅绫罗想了想,摇头笑了,“但我觉得大概不会,你我都是同样的人,我会受亲情牵制,他们要杀我,我都无法下狠手,即便你救了我,若岳家逼你放手,你会放手吗?” 傅绫罗觉得,若是纪忱江,他会刮骨还肉,豁出命去,也要将主动权掌控在自己手里。 她一次次对岳者华另眼相待,也是从卫明那里了解岳者华的事情后,同命相惜吧。 岳者华笑容淡了些,将手心的纸条慢慢用手指碾碎。 他认同傅绫罗的话。 即便阿娘和阿姊已经救出来了,他也没办法完全对岳家几百条命置之不理。 他轻叹了口气,“娘子的话我记住了,你容我仔细想想,不管要做什么,我都会确保我能承担得起后果。” 傅绫罗心想,既然没了有子嗣的可能,那她今日来的目的就达到了。 若是纪忱江来,绝不可能只是敲打。 但她觉得以岳者华的聪慧,还是温和些的好,这人的身体也经不起更大的磋磨了。 她从案几前起身,“那我……” “我还有几句话想跟娘子说。”岳者华温声打断傅绫罗起身的动作。 傅绫罗顿了下,又坐回去。 岳者华笑道:“能在南地碰上如此心有灵犀的友人,着实难得,也算我跟娘子赔罪,有些话忠言逆耳,观南还是想说上一说,算是全了你我之间的缘分。” 傅绫罗微笑:“你说。” 他眼神温柔注视着傅绫罗,“娘子可还记得我提起我养过的狸奴?说个真巧合的事儿,我后来还真养过狼。” 傅绫罗:“……”她那日纯属骂人来着。 见她微微哑然,岳者华笑出声,“对狸奴,只需宠它,将它关在一方天地,以温柔手段慢慢驯服,可养狼却不能如此。” “狼是烈性子,一味打压不行,那会磨没了狼性,只饿着也不行,狼宁愿饿死也倔强不肯服软,且得松弛有道,先将它的性子磨一磨,又要用活肉吊着。” “赏罚有度,慢慢才能收服恶狼,叫它趴伏在自己脚下,以为自己还凶狠,却会为一点奖赏就摇尾巴。” 傅绫罗蹙眉看他,“什么活肉?你真养过狼?” 岳者华眸色更淡,“世家被殷家先祖和先圣打压没了傲骨,却又端着权贵架子,有几个世家子没养猛兽消遣呢。” “不止他们,权贵们会抢夺上好的良田,亦或建好的庄园打通,做成狩猎场,再抓那些被夺了生计的可怜人,还有下了狱的仇人当活肉。” “被养着的猛兽放出来,赏罚多是如此捕猎而来,即便猛兽没能抓住活肉,世家子和权贵还可以比箭,夜巡……手段比娘子能想到的要残忍得多。” 岳者华没养过狼,可京都养狼的不少。 他有时不得不赴宴,这时候他最恨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记住了太多不该记住的腌臜。 傅绫罗听到了他话里的‘他们’二字,虽然岳者华所说,让她胃里不大舒服,但她只会更厌恶大睿,不会误会他的意思。 她定定看着岳者华,“你是想告诉我,你也觉得京都人不如畜,早该杀个干净?” 岳者华笑得惫懒,靠在扶手上,恢复风流模样,“我就不能提醒娘子,莫要因为爱得太深,丢掉了你自己,别等那人给不了你想要的感情时,在后悔,观南会心疼。” 像他阿娘,爱而不得,子女都被当做物件来交易,她不悔吗? 只是,悔也无用。 傅绫罗没说话,像是被岳者华刚才话里展露的残忍给惊到了,她慢吞吞起身向外走。 等到了门口,她顿住脚步,转过身,看向一直温柔注视着她背影的岳者华。 两人目光相对,傅绫罗露出今日进门后第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岳观南,匍匐在脚下的狼,谁知它们是不是同样在驯服主人,待得主人能放松,停留在它们身边的时候,再一口咬断主人的脖子。” 岳者华愣住,这倒也不无道理,能杀纪忱江的,大概只有他的枕边人了吧? 他突然生出几许荒谬感,从在飞鸿楼,他就有些看不太清这小女娘,她到底是狐狸还是虎,如今更叫人分辨不清。 傅绫罗笑得愈发灿烂,“逃跑,倔强,甚至受伤,示弱,无非是手段而已,你又怎知,谁是主人,谁是狼?” 他蓦地瞪大了眼,灵光几乎立刻从脑子里钻出来。 傅绫罗明明可以安全逃跑,却偏要应他相邀,真是为了纪忱江的安危吗? 她那日没有多喝茶,甚至在喝茶时皱过三次眉,是真没发现茶里的异样吗? 纪忱江能那么快撵上来……是不是也在她预料当中? 嘶……他唇角多了抹哭笑不得的苦意,枉他自认比世人聪明,反倒成了个小女娘的登云梯? 傅绫罗看了眼外头的阿钦,如他意料当中意有所指,“六安瓜片,我泡过无数次,闻一闻就知是新茶还是旧茶,岳观南,以你的聪明脑袋好好想清楚,我等你的答复。” 门外一直守着的阿钦蓦地站直了身子,瞪圆了眼看向傅绫罗。 阿云和阿晴心里狂跳,她们也知那日发生了什么。 现在听主子一说,突然心口狂跳,感觉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等到上了马车,傅绫罗还没坐好就被毛毡拌了一下,差点一脑袋栽进马车里,幸好被阿晴给扶住了。 她捂着狂跳的心口坐下,长吁了口气,“快走,别出声。”可别叫她露了怯。 等到离开监察御史府好远,阿彩才小声问:“夫,夫人,那日发生的事,真的是您……” 老天爷,她们跟了如此厉害的主子吗? 若是真的,那夫人比王上还要有手段哇,连王上都给算里头了。 傅绫罗故作高深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她鼻子没那么灵,闻不出干茶里掺了东西。 那天她确实感觉到茶水味道不纯,也就只以为是茶不好,所以没多喝。 刚才……那唬人自然是怎么厉害怎么说咯。 要是宁音在,知道自家娘子几斤几两,保管上马车就要笑。 不过,傅绫罗发现自己中招,再到被纪忱江提到马上淋雨的那会儿,她确实就已经不打算走了。 她要跑,从来也不是为了离开纪忱江,是为了自己。 纪忱江将她当狐狸养,她又如何不能养狼? 那般俊美又凶狠的狼养熟了的话,她确实也没必要走啊。 如今拿来似真似假耍耍胭脂虎的威风,是因为聪明人就爱多想,越聪明想得越多。 如此才好,孩子……早晚得有吧? 先生还是先留下,只盼着他更聪明些,别自己作死。 * 等到傅绫罗离开,阿钦迫不及待进门,将傅绫罗暗示的话给问出口—— “乖乖,五公子,咱叫那小女娘牵着鼻子走啦?” 岳者华闭目凝神,再度仔细过滤自己的记忆,甚至连今日傅绫罗的表现都没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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