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拥着被子不肯让他胡来, 声音有气无力,“我真的好累, 长舟,我们早些歇息吧。” 纪长舟确实要不够,刚沾了荤腥的儿郎, 立马就远征在外, 偶尔几次解馋, 根本解不了渴。 但傅绫罗突然恹恹地,纪忱江立马就老实了。 床上他确实霸道些, 基本上刀出了鞘,傅绫罗就没个能把话说囫囵的时候。 可那是在他得到反应的时候,她眸子里潋滟的柔软水光骗不了人。 若她没兴致, 纪忱江不会胡来。 他没察觉出傅绫罗对孩子的渴望,只以为她是昨天累狠了。 将傅绫罗抱进怀里, 纪忱江调侃,“回头叫堂姊带你练练功夫,这身子太虚,跑你都跑不利索。” 傅绫罗想起自己在石车上腿软到走不道儿,脸有点红,心里的失落减轻了些。 她也不反驳,慢吞吞应下:“好,等我跟云熙阿姊练好了拳脚功夫,定能跑利索了。” 纪忱江:嗯? 他哼笑着亲了亲傅绫罗额头,“轻功都是童子功,你现在练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强身健体还是好的,五禽戏便足够了。” 跑?她还是别做梦了。 两个人抱着说了会儿话,傅绫罗还是没什么兴致,很快就睡了过去。 如此过了两日,纪忱江忙着排兵布阵以防南疆反扑,还要与南疆使节定立盟约,也没折腾她。 还是阿彩她们先看出傅绫罗情绪不对头。 原本还生动瞪人,娇嗔发脾气的美人,这几日总是懒洋洋靠在屏风后头特地为她放置的软塌上发呆,魂儿都似丢了一半。 阿彩她们商量了下,叫最会说话的阿晴去问。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我睡会儿。”傅绫罗没多说,定江王无法传承子嗣这种事情,她不可能告诉旁人。 阿晴有些纳闷,“可是马上到午膳时候了,您不用过膳再歇晌儿?” 傅绫罗摇摇头,“我没胃口,等醒了再说吧。” 阿晴心里咯噔一下,小声道:“夫人……不是有了身子吧?” “不可能啊,夫人不是喝了甜汤吗?”阿彩立刻反驳。 傅绫罗原本昏昏欲睡,闻言突然清醒,她猛地坐直身子,定定看着阿彩。 “什么甜汤?” 阿彩被傅绫罗清凌凌的眸子盯得心底沁凉,莫名有些忐忑。 “就,就是您从别庄回来后,喝的那种甜汤啊,常府医特地为您开的房子,能够温补身体,还能避子。” 傅绫罗大脑一片空白,“云熙阿姊吩咐的?” 阿云:“首领哪儿敢替夫人做主,是王上特地叮嘱的,怕您觉得苦,常府医特地改良过方子,不会妨碍夫人的身子。” 就跟药膳一样,不过是用傅绫罗比较喜欢的樱桃还有枇杷膏子熬制,做成了好入口的甜汤。 傅绫罗心一点点往下沉,是,没人敢替她做主,祝阿孃也不会不吭声就替她决定什么事情。 只有纪忱江,只有他会自作主张。 所以,做了那么多,折腾了这许多事情,互诉衷肠,甚至因为请立封君,两个人已经隐约有了订立终身的默契,不过是她一厢情愿而已。 他始终没变,还是想要掌控她。 * 待到掌灯时分,纪忱江回到王帐,发现帐子里竟然没有掌灯,漆黑一片。 他心下一紧,阿棠去哪儿了? 等近前几步,看到守在门口的女卫,他才松了口气。 “夫人呢?”纪忱江沉声问。 阿彩硬着头皮答:“夫人心情不好,说想一个人静静,任何人都不准进去打扰。” 纪忱江蹙眉,心情不好? 这两晚他都顺着她什么都没做,也该休息过来了,为什么心情会不好? 他眼底闪过真切的疑惑,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地掀开帘子,进了王帐。 他目力非凡,在黑暗中视物很容易,能看到傅绫罗就靠坐在软塌上,并没有躺下。 他轻松走到烛台前,用火折子点着了烛台。 “怎么了?”纪忱江小心翼翼靠近傅绫罗,声音温柔问道。 傅绫罗眨眨眼,眨净眼底的惆怅,“阿彩跟你说了,不许任何人进来吧?” 纪忱江顿了下,面不改色脱掉外衫,“你不早就叫我混账了吗?我觉得你的话非常有道理。” 傅绫罗:“……” 她捏了捏鼻梁压下火气,军营里隔音效果并不算好,她不想与纪忱江吵架。 没抗拒纪忱江将她抱进怀里的动作,傅绫罗软声问:“前几天你说,我不可能怀身子,是为什么?” 纪忱江隐约察觉出不对劲,“堂姊没跟你说?眼下不是有孕的好时机,纪家祖上立过誓,若是真有孩子生下来,殷氏容不下祂,等过两年……” “我没误会。”傅绫罗软声打断他的话,靠在他怀里,静静看着他,“云熙阿姊确实没与我多说,可我并非不知好歹之人。” 纪忱江目露不解,“那你在生气什么?” “敦伦后的避子汤,你没跟我提过。”傅绫罗淡淡道,“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始终没说。” 纪忱江垂眸看着她,温和缓声道:“阿棠,你如今已经是临朝的女君,你掌控南地,也明白眼下局势,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与其你自己饮下避子汤,我更心疼你伤着自己的身子,才会吩咐常府医来开方子。” 傅绫罗从他怀里坐起来,“不管我懂不懂,喝不喝,你都未曾与我商量过。” “阿棠……”纪忱江无奈捏了捏她脸颊,“我说与不说,真那么重要吗?我只在意你的安危,一如你记挂着要保护我,这该是我们的默契。” 傅绫罗用力掰开他抱着自己的手,站起身,与他面对面对视。 “纪长舟,你别告诉我,身为定江王,你不明白什么情况下,女子饮用避子汤是不能选择的吧?” 若为正妻,或者他真将她当做封君,绝不会对避子汤如此草率,只有小妇才不用告知。 傅绫罗红了眼眶,“当初你说要请立封君,是给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权利,可实际上呢?” “你可以任意进出墨麟阁的任何地方,这里是你的王帐,我的吩咐你视若罔闻,那些话不过是哄我的而已。” 纪忱江看着傅绫罗微微颤抖的身子,知道她这会儿在气头上,耐着性子解释,“我绝非诓骗你,也不可能羞辱你,你要罚我,任何惩罚我都受着。” “阿棠,我也并非什么都懂,即便一个人再强大……”他闭了闭眼,而后睁开眼温柔看她,“也会有依靠旁人的时候,即便你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女子,也可以怕,可以依靠我。” 傅绫罗气笑了,“这又是王上的公平?那我不告诉你来到南疆,你气得吐血,说打就要打,你不告诉我的事情何止一件两件,我又该如何计较?” “等等,吐血不是气的,那做戏不还是你敲的锣吗?”纪忱江感觉不妙,这怎么还越哄越像拱火了呢? “我领罚……”他伸手去拉傅绫罗,至于打她,他那就是吓唬人,怎么可能舍得打? 可避子汤一事,确实是他以为纪云熙会说,想当然了,一会儿挨几十军棍就是了。 “你不要碰我!”傅绫罗怒火上头,气得鼻子发酸,酸到心窝子疼,‘啪’一下拍开纪忱江的手。 声音不大,却让两个人都愣了下。 纪忱江的无奈还有讨巧都顿住,眸光更加深邃,不是生傅绫罗的气,是发现她真的生气了。 原因很明显,是避子汤,但他不太明白傅绫罗为何这么生气。 他压着性子放软了声音,“我不该不听夫人吩咐就闯进来,更不该不跟夫人商量就让你喝避子汤,你说过,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一会儿我自去领五十军棍,往后再不敢犯。” 比他小七岁的小女娘,怎么娇宠都不过分,纪忱江拎得清。 他更清楚,在感情这件事上,他们俩半斤八两,都摸着石头过河,牙齿还有碰到舌头的时候呢。 想明白后,他说话更加坦然,“其实你能来,我很高兴,我只是……” 他耳根子有些发烫,“只是第一次被人保护,有些不适应,像做梦一样,也怕你有个闪失,想吓唬吓唬你,往后谨慎些。” 当时,在南疆城墙上看到傅绫罗,他心里先是喜,才是惊。 即便知道南疆不敢杀定江夫人,可他捧在手心的娇娇儿那么狼狈,他还是心疼得想杀人,惊吓压过了见到人的喜悦。 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娘,在外总是多几分危险。 从定江郡到边南郡,再到南疆,上千里地的奔波,甚至还有被俘的时候,哪怕祈太尉和王府丞……还有岳者华思虑再缜密,万一呢? 纪忱江不敢想象这个万一,他承受不起。 想到这儿,他唇角变得苦涩,自嘲:“若是我人没了,以我们阿棠的厉害,定能好好活下去,可若你有个闪失,我……” 他有点说不出口,这一点他不像傅翟,更像傅翟的妻子。 傅绫罗始终垂眸,安静听他剖白心迹,可纪忱江说完却发现,她身前有水滴的痕迹。 他慌了一瞬,赶紧起身蹲下仰头看,见傅绫罗安静流泪,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别哭,是我的错,往后我……” “纪长舟,你不要这样,我知道你对我好。”傅绫罗沙哑着嗓音打断他的认错。 “不全是你的错,你不过是……不信我,始终不信我对你的感情,所以你不与我商量,怕我会做出与你想要的结果截然相反的决定。” 她突然发现,正因纪忱江对她太好了,所以她忍受不了委屈,更难过去心里的别扭。 同样的错,不会犯第二次? 纪忱江始终都只是在做一件错事,擅自做主。 把她宠成一个任何委屈都受不了的女娘,她即便是成了女皇,也依然会成为杨婉。 纪忱江抹了把脸,心里慌得只剩无奈,他轻声道:“阿棠,我也想信你,可我抓不住你……” 她像是随时会断掉线的风筝,他无法摆脱自己的掌控欲。 两人有情,却莫名像是两只刺猬,一靠近就要扎伤彼此。 纪忱江不会冲傅绫罗发火,傅绫罗也不想真让他去挨军棍,两个人没吵起来。 只是傅绫罗不肯让他抱着睡,独自一人翻身靠在角落里。 直到她睡着,纪忱江才小心翼翼将人搂紧,咽下叹息,难得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 南疆王确实是被杀怕了,使节带来的盟约几乎算是附属国的规格,南疆使节比起京都报丧的使节,对定江王的恭敬不遑多让。 他们越是如此,纪忱江越是强硬,待得京都使节带走林子安三日后,南疆王被逼着签下了几乎令他吐血的盟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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