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还有点急智,直接沉下脸,“圣人赐婚,岂容尔等议论!你们是想抗旨吗?” 议论声立刻小了下去。 文临直直看向马车,“绫罗夫人,公主敬您,您就这般由着闲杂人等毁公主清誉?若您不给个合理的解释,我等只怕要上奏皇庭,问一问定江王!” “文统领说的有道理,公主身份尊贵,又肖似老王妃,轻慢不得。”柔和甜软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 文临愣了下,眼神放肆看向马车,眸中多了几分期待,“那就请夫人下马车——” “圣人赐婚,定江王府不敢违逆,只是想入王府,也要守南地规矩。”傅绫罗不等他说完,令人掀开马车帘子,淡淡看向殷月奴。 “公主可懂南地的规矩?” 文临和殷月奴看见傅绫罗的容貌,都忍不住呆住。 殷月奴下意识看了眼文临,自惭低下头。 她以为齐旼柔就够好看的了,没想到,比起绫罗夫人,完全不够看。 傅绫罗本就是令人惊艳的盛容,这会儿有了身孕,身形瘦削了许多,可身上却多了些坚韧,妩媚变成柔和,更添娇憨。 文临府里妻妾众多,除皇子后宅和圣人后宫他碰不得,其他人家的女娘,他想要,总有办法能得到。 离王的妾室他都睡过不少。 但他睡过那么多女子,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妩媚却又清纯,浑身带着脆弱气息,偏偏气势十足的女娘。 他眼神火热了许多,等到圣人稳住这天下,到时候将这女娘带去京都,说不准他也能沾上一沾。 “放肆!”纪云熙拔剑指着文临。 “你招子往哪儿放呢!南地属夫人最尊贵,见夫人不跪,还敢直视夫人,你是在挑衅定江王府吗?” 文临被呵醒,慢吞吞低下头,勉强唤回自己的理智,“文临不敢,夫人既已露面,不如受了公主……” 纪云熙打断他的话:“圣人仁慈,赐婚比不是让公主和公主的护卫来羞辱夫人的吧?” 文临蹙眉,“我不是这——” “既然不是这意思,等公主学会南地的规矩,再谈入府的事吧,夫人政务繁忙,没工夫亲自教导公主。” 纪云熙再次打断文临,“还请公主移居别庄,何时学好规矩,学会如何伺候王上,何时再入定江城。” 说完,她直接放下了马车帘子,吩咐:“回城!” 无人得见的地方,傅绫罗手上扎着银针,周围的土腥气还有各种混乱气息,让她多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一张嘴就想吐。 原本准备当众请老媪验明公主清白身,让她入佛堂清修的计划,也没能成。 比起让惠敏公主灰头土脸入住别庄,不得不安分,还是她肚子里的宝贝更重要些。 纪云熙也这么想的,反正等惠敏公主进了别庄,有的是时候收拾她。 “您就不该掀开帘子,那文临眼神太恶心了!”宁音在马车里都注意到了。 傅绫罗偏头又开始干呕,她也恶心。 可若是她不露面,还有的扯皮,若她在马车里吐出来被人听到,会更危险。 以前傅绫罗的计划都没出过意外,这次的虎头蛇尾,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纪忱江还在,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她吐得沁出眼泪,抚着肚子,突然有些想他了。 * 难得被自家媳妇想念一回的纪忱江,离京都只剩二十里地了。 他们刚出京畿,暗卫就传来了消息。 卫喆立马上了马车禀报,“王上,各地封王入京,都被圣人给了下马威,几个封王不许入别苑,也不许住驿站,都被卸甲迎入了皇庭。” “只有最早到达的小怀王,住在原先幽禁他的皇庄上,也有羽林卫把守,情况不大对。” 纪忱江沉吟不语,按理说不应该,新圣登基后,这几把火烧得太令人费解了。 赐婚给他个药奴,又软禁封王,难道圣人不怕各地封王世子起兵吗? 城府颇深的新圣,自来都是走得温和路子,比起大皇子和二皇子,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怎的登上皇位后,突然跟他老子有些相似了,疯得毫无道理。 好在,他提前安排好了后路。 “派人去联络小怀王,就说若皇庭里起了兵戈,以摔杯为号突围,待得突围后,在贺王封地碰面。”纪忱江低声吩咐卫喆。 贺王是大皇子,就藩在益州,那里山脉多,容易隐藏。 顿了下,他又吩咐,“查一查其他封王的动静,还有,立刻派人飞鸽回南地,跟卫明通信,让他掌管好兵符,若有意外,让他跟祈太尉一起掌管军营。” “你不用随我入皇庭,在外头接应。” 卫喆知道厉害,他们得到的情报里,竟毫无圣人如此疯狂的消息。 他低低应下,立马调转马头去办差事。 得知了各封王消息,纪忱江毫不意外,自己刚到京都,新圣就给了他下马威。 齐旼柔带着人,在城外的凉亭里等着他。 远远看到他的车驾,亲民肉打发了个眉清目秀的和尚过来,请他过去见礼。 “老王妃说许久没见王上了,想您想得紧,等不及宫宴上见,有些贴心话想跟您说。”和尚轻声细语道。 那唇红齿白的俏模样,令纪忱江又起了久违的刺痛和反胃。 这和尚看起来年纪比傅绫罗还小,齐旼柔怎么下得去嘴! 她还能再恶心点吗? “知道了,本王这就过去,给母妃请安!”过了好一会儿,纪忱江才冷冷道。 闭目想着傅绫罗,压下那股子恶心劲儿,纪忱江才冷笑出声。 齐旼柔若没有得到口谕,绝不敢来这里恶心他。 新圣这不是发疯,这是是想直接撕破脸,江山他是打算不要了吗? 莫名的,他有种坐上那把椅子,就会变成疯子的感觉,京都就像一头恶兽,已经张大了嘴,等着将所有人吞噬。 * 齐旼柔年纪不小了,这些年在庙里胡混,即便花着大把银钱,还算得上保养得宜,看起来却是有些气血不足。 她本就是柔弱清纯模样,见了纪忱江,她立马起身,两行清泪恰巧落下。 像一朵上了年纪的小白花,风韵犹存,脂香浓郁到让人头疼。 “江儿……几年不见,母妃夜夜都念着你,你表舅也念着你,总算把你盼来了。” 纪忱江面无表情,“你夜夜笙歌,还有功夫想我?” 齐旼柔面色涨红,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眼泪连线般坠落眼眶,“江儿,你怎能这么说母妃,我,我只是想念你父王,不敢一个人呆着……”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还是省省吧。”纪忱江冷声打断她的话。 齐旼柔哭得更厉害,靠在女婢身上哭得几乎要晕过去,“你,你这个不孝子,亏我日日在佛前替你祈福,你竟如此恶意揣测母妃,若是被圣人知道了……” “齐旼柔。”纪忱江淡淡打断她的话,目光冷冷盯着她。 “以前舅祖父……哦不,先圣才应该是我表舅才对,他执意将自己的外甥女嫁去南地,妄图跟祖母一个辈分,逼着我尽孝,这恶心东西已经死了。” 哪怕靠近齐旼柔,他身上刺痛一如从前,纪忱江依然不曾后退,一步一步逼近齐旼柔。 蓦地,他露出个森冷的笑,声音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圣人叫你来敲打我?那你猜,若我愿意让出王位,成为圣人手里的刀,他会不会帮我暗地里处置了你?” 齐旼柔从未害怕过自己的儿子,毕竟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种,从他小时候到他慢慢长大,她都笃定纪忱江摆脱不了她的生恩。 他在过去许多年,也确实只能沉默受着她给的刺激,在水深火热里煎熬。 可这次,看到他的目光,她竟然从心底发寒,忍不住扶着女婢,一步步后退,差点跌出凉亭。 她声音不自觉尖厉起来,“你,你父王对我一往情深,若你敢忤逆不孝,你就不怕你父王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 纪忱江居高临下冷冷睨她,对这个蛇蝎妇人,他跟她说话都嫌恶心。 他转身往城门去,只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让你知道,父王的遗愿。” 齐旼柔蓦地跌坐在凉亭里,压下心底的不安。 不可能,那男人爱她爱得不可自拔,她说什么是什么,哪怕为了她死他都愿意,这贱种是在唬她! “快,快去跟圣人说,就说定江王拒不受拉拢,打定了主意要跟封王联手,他要造反!”齐旼柔难得聪明一回,紧紧抓住女婢的手吩咐。 “他若不是要造反,就不会说早晚要杀了我!” 女婢不敢耽搁,哪怕没听到杀字,也赶忙让人进皇庭去传话。 暗卫小心翼翼问纪忱江:“王上,您这般与老王妃撕破脸,圣人怕是会借题发挥,在宫宴上为难您吧?” “早晚要有这一遭,新圣对大睿的掌控越深,只会越麻烦。当断则断,早些动手,早些回南地。”纪忱江沉声道。 他这些日子总有不踏实,见到齐旼柔的这一刻,心底的不安达到了顶峰。 进入京都的那一刻,也不知怎的,纪忱江竟想起了岳者华的话。 “王上竟然如此天真。” “观南只知道人心易变,而更容易掌控局面的那个,大多时候都是站在高处之人。” “站低了,王上如何保证,不会有那个万一?” 他紧了紧手心,拇指上的扳指突然碎开,外头传来羽林卫扬声请安的声音—— “卑职见过定江王,尊陛下口谕,请王上卸甲入皇庭,您是最后一位到达的封王,为了给各地封王接风洗尘,今晚举办宫宴。” “定江王这边请,万别叫卑职为难。” 他蹙眉冷冷看着掉落在脚边的碎玉,第一次觉得,也许,他站得确实不够高? * 皇庭,太极殿内,虽然换了天子,却依然是血腥的恐怖场景。 新圣抖着身子手持宝剑,几乎将崔永福剁成了肉酱。 身体里的燥热和狂暴,让他眼眶通红,如恶鬼一般,原本清秀的脸也扭曲得不像样子。 崔永福已经死了,他还在挥剑往下剁,每一剑他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怒火和疯狂—— “贱奴!那老杂种已经死了!还妄想命令朕替他做那些肮脏的事儿,挖坟?做梦!” “敢给朕下五蛇散,你也该死!你该死!” “你说我不是殷氏的种,我就不是吗?” “死,都给朕死!我做了三十二年皇子,只要殷氏死绝了,这天下就是朕的!” 宫婢和宫奴哆哆嗦嗦跑也跑不动,脸色煞白瘫倒在地上一大片,惨叫声此起彼伏。 外头,羽林卫眉目森然,只当什么都没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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