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绫罗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只觉不可思议,“是你?你来南地之前,就已安排好了今日的一切?” 那他的计谋之深,比他想象中还要令人胆寒,他到底为了什么? 岳者华沉默片刻,“原本我没打算给他用五蛇散。” “为何要换五蛇散?”傅绫罗直接问。 岳者华笑着摊开手,调侃道:“纪忱江说,即便有万一,他也会有一万个准备,我想让他知道,只要他站的不够高,就会有一万零一个意外,他护不住你。” 傅绫罗眸色浅淡,“别说是因为我,岳者华,你知不知道放走文临和殷月奴,他们会给南地造成多少麻烦?而我又会多多少危险?” “你没那么喜欢我,不要拿我来做幌子。” 岳者华被她逗笑了,“我知你心思细腻,从一开始就发现了我的身份,我这份情意,自然也骗不过你。” 他笑得很真切,“论起做骗子,我当是不如你。” 傅绫罗笑不出来,不解道:“为何放走他们?别告诉我,你对新圣投诚了。” 岳者华又一次沉默,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我自始至终都是他的人?” 傅绫罗下意识反问,“可你不是厌恶……” “我是厌恶京都的一切!”岳者华自嘲打断她的话,“你以为,我是怎么才能在先圣要求我入朝的口谕下,来到南地的?” “我一次次违拗京都旨意,又如何能在南地安然无恙?” “我曾走遍大睿,行过不止万里路,又为何会到了南地,竟会水土不服?” 傅绫罗呆住了,震惊看着岳者华。 他话里的信息量太大,若非她知道太多不该小女娘知道的……知识,大概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岳观南……” “不要怜悯我,我不需要。”岳者华走到桌前,微微笑着看她,“请不要可怜我。” 他早知怜悯无用,只会让他记起自己生在一个多么令人作呕的世家,有个能将子嗣当做货物送上台面的父亲。 其实他从没有成为一个普通儿郎的机会,也没那个运道与傅绫罗这样美好的女娘花前月下。 既如此,他想成全自己,也不妨成全傅绫罗,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的骗局。 想骗过纪忱江和傅绫罗,他就先骗过了自己。 傅绫罗莫名鼻尖发酸,“岳观南,曾经说过的话,我不喜说第二遍,可对你,我想多说一次,有些事你当知道,做了就无法回头,你……” “阿棠。”岳者华的笑有些勉强起来,他无奈叹了口气,“别说了,没用的,很多事情来南地之前我已经做下了。” 傅绫罗眼眶发红,她不懂,岳者华到底要做什么? 见傅绫罗目露不解,岳者华并不解释。 他不只是收买崔永福,也不只是给先圣下了暴毙的毒,这肮脏的世道,他是一天都不想活了。 只是没想到在南地能遇到如傅绫罗这样投缘的友人,送他一场不真实的快活。 她和阿钦都叫他心底最深沉的恶意无法彻底沉沦,反正要死,不如送她一场自在,也送被他连累送命的百姓、将士一个崭新江山。 岳者华垂眸,“从被迷晕了送入三皇子府,背着幕僚的恶心名声,我目的就没变过,我只想毁了一切,那个畜生也要死,我的手段没你想那么干净。” “有时我会遗憾,没早些碰到你。”顿了下,他抬起眸子,笑意盈盈,潋滟的却是悲伤,“但我又庆幸,没在京都碰到你。” 他微微叹气,“唯独不该受罪的,是无辜将士。” 傅绫罗心下一紧,“你做了什么?” 岳者华轻声说着,每一句话都叫傅绫罗胆战心惊,“文临和殷月奴会在军营宣旨,要求纪家军北上平叛,若驻军不从,罪同谋反。” “我不会让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事,毕竟我骗了你一场,合该送你个锦绣江山。” “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南疆会与文氏里应外合,攻打边南郡。” “这是你的机会,杀了他们,将南疆彻底打服,从此纪家军是你的,南地官员也会认你为主。” “纪忱江不喜欢那个位子,他没有仁爱之心,但你有……” 傅绫罗猛地站起身,甚至惊讶到肚子都隐隐作痛,她扶着肚子,整个人微微发抖。 “谁告诉你,我想成为女皇?被人擅自做主安排的滋味儿,你尝过了,好受吗?” 岳者华苦笑摇头,“站在高处,你才能选择,进可坐拥天下,退可推旁人上去,这才是真正的自由。” 傅绫罗瞪着他,“如果文临他们跑不了,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新圣惹了众怒,迟早要完,你做这些,只是为了报复岳家,报复……” 她越说,岳者华的面色就越悲凉,她清楚岳者华心里的苦,刻薄的话有些说不下去。 憋得她两眼泛红:“岳观南,军心不稳,又逢外敌来犯,乃是大忌!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决定会死多少人?” 岳者华起身,“若我不如此,死的人会更多,天下早晚要乱,拖得时间越久,百姓越煎熬,你应该清楚。” 傅绫罗眼神复杂看着他,她清楚,可她没办法因为要拯救苍生,就去牺牲一部分苍生,她没有这个权利。 她深深吸了口气,闭眼,“我不杀你,但你不能再留南地,下次再见,我们会是敌人。” 岳者华心里的悲伤几乎让他笑不出来。 好一会儿,他才笑着拱手行礼:“多谢夫人,即日起,我就回归北地,等女君入京的那一天,我必不会站出来碍夫人的眼。” 傅绫罗转身就走,她得立刻跟祈太尉他们会和,提前将危险掐灭在摇篮之中。 岳者华突然喊住她:“阿棠!有些事情说了,只会打草惊蛇,恶人我已经做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我与你讲的最后一个道理,就当……谢你不杀之恩。” 傅绫罗脚步顿了下,没再回头,直接离开。 * 岳者华和阿钦从别庄那条暗道离开定江郡,在马车往汝南郡去的时候,阿钦还在疑惑。 “五公子,你做了那么多事,绫罗夫人竟然没要杀你?” 他提着一把子心肠在外头,都做好给自家公子收尸的准备了,他早知道自家公子不想活了,才会一直作死,他拼了命也拦不住。 岳者华依旧笑得吊儿郎当,只手撑在眼皮子上,“蠢阿钦,别问了,赶紧去给公子我熬药,我且得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多活几年呢。” 旁人不懂,他懂傅绫罗的狠。 该安排的早安排好,他只想死,她却偏要他活。 可人活着,有时候比死了要难受的多。 他心肝儿已经黑透了,怕傅绫罗提前阻止他安排好的一切,所以他偏留了最重要的证据没说。 也不知,这心狠的小女娘何时能发现他给的线索。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他造的孽,死了要偿还,活着自然也得还。 往后京都的寺里,日日九百跪,声声《往生经》,不求来世快活自在,只求那些无辜的亡灵,投胎在盛世里。 * 待得傅绫罗忆起岳者华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还在思忖,她令卫明私下里打探过了,乔安和铜甲卫也一直在盯着文临他们。 南疆确实蠢蠢欲动,若文临他们离京时就带来了这道圣旨,那岳者华是给了她一个不用遵旨的理由,甚至……给了她造反的理由。 南疆起了战事,一切是文氏所害,只清君侧一条,就足够他们打上京都了。 只是,她还没找到文临他们跟南疆联络的证据,若无法让军中只有一个声音,无论如何都会死很多人。 她莫名有些急躁起来,恰巧肚子里孩子踹了她几脚,傅绫罗摸着肚子,才不得不缓缓压住烦躁。 “夫人,祈太尉被文临他们带人缠住,暂时过不来。”乔安苦着脸进门,“军中躁动越来越多,再如此拖下去,不是个事儿。” 卫明也蹙眉,“南疆小动作不断,目前还没有靠近边境的打算,可恨如今草木繁盛,南蛮手段有些不好防备,此时军中若乱起来……” 他话没说完,纪云熙就急匆匆跑进来,“夫人!探子来报,南疆集结一万大军压境,十寨九城里也有人从山林里离开,方向是朝着边南郡各郡县去的。” 她赶紧起身,宁音扶着她往外走,“命驻军立刻到空地前听令,祈太尉和卫明二人和周将军一起,整兵出发!” 怕什么来什么,还没有文氏勾结的证据,她得想办法稳定住军心。 没有谁,比大着肚子的她更合适去劝说。 岳者华的好意她心领了,无论如何,她不能让南地死太多人…… 傅绫罗猛地顿住脚步,吓了宁音一跳,“夫人?” “岳者华给我的那个木匣子呢?快!快找出来给我!”她蓦地反应过来,若她所料没错,岳者华早就将证据送到了她手里。 军营里,文临和堂叔文御史带着武卫将军,护卫着高抬圣旨的惠敏公主,在营帐外与祈太尉对峙。 军营外,文御史带来的人偷偷在倒火油,万一祈太尉他们占了上风,他们得趁乱逃跑。 一百五十里外,乌泱泱的南蛮军队气势汹汹而来。 他们与‘文氏’达成了协议,‘文氏’助他们拿下边南郡,南疆助文临成为新的异姓王。 商议好后,南疆拿到了边南郡最新的布防图,避开了纪家军设置的许多障碍和陷阱,即将顺利逼至边境。 与此同时,千里之遥的汝南郡关卡处,乔装打扮的纪忱江和易容而行的岳者华,擦肩而过。 于羽林卫的虎视眈眈中,二人只通过眼神,就认出了彼此。 纪忱江差点没忍住自己的杀意,若不是急着回边南郡,他定要活剐了这短命鬼! 此刻,不能活剐了他,纪忱江也不打算叫岳者华活着回京,跟自己的主子复命! 纪忱江不动声色从靴子里拔出短刀贴在手腕处,铜甲卫无声无息拦在羽林卫和纪忱江中间,挡住羽林卫的视线。 阿钦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做好了替自家公子赴死的准备,只急急低声催促主子赶紧跑。 岳者华没跑,他也跑不过纪忱江。 好在虽未曾预料到这次会面,他也不是没准备,谁也别想叫他死在半路上。 “边南郡此刻,应该跟南疆打起来了。”岳者华在纪忱江靠近时,轻笑道。 “夫人虽有孕七月余,此刻军心不稳,没人比她更适合挂帅。” 一瞬间,纪忱江手脚冰凉,完全没了收拾他的心思,扭头就走。
第62章 军营里, 文临和堂叔文御史带着武卫将军,护卫着高举圣旨的惠敏公主,在营帐外与祈太尉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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