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姑才踏进了李梵清的屋子,便嗅得暗香中似隐含一股血腥气,心下顿感不妙。她立马疾步上前,探了探李梵清的脉象,又忙令桂舟去脱李梵清的下裤。 桂舟还未全然除下李梵清衣物,触手处便已觉一片湿濡。 “姑姑……”桂舟颤巍巍抽了抽手,果见手中已染上一片殷红之色。 “坏了,公主这是小产之兆!” 半清醒半昏迷之间,李梵清听得一个朦朦胧胧的急切之声,旁的词她都未听清,只听清了一个字眼。 小产。 却不知为何,李梵清听到这两个字的一刻,见印证了她在潼关城头的那个猜想,她眼下反倒轻松了不少。 李梵清灵台间又冒出三三两两的念头,不等她理清,便已陷入了一片虚无之境。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小虐,下章和好。 [注]和离书部分内容参考敦煌放妻书。
第59章 爱憎 李梵清醒来时,鼻尖最先嗅到一股烟火灼气,她于混沌与清醒之间又尽力辨认了良久,仿佛是苦艾的味道。 她艰难地掀开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顶陌生的素纱帐,显然不是她在公主府垂香院的住处,看这陈设,倒更似仆婢的住所。 “窦姑!窦姑!公主醒了!”桂舟守在李梵清床边,发觉李梵清睁开了眼,惊喜地险要跳起。 窦姑正在屋外替李梵清守着药炉,闻见桂舟的呼唤,忙在腰间围裳上揩了揩手,推门走了进来。窦姑伸手摸了摸李梵清的脉象,口中念了两句佛号,说是菩萨保佑,桂舟见状亦是狠狠松了口气。 李梵清想开口问询,但眼下她身上无力,喉中也发干,只能寄望于桂舟能明白她的眼神。 桂舟替李梵清斟了半杯温水,转过身来,便见李梵清似有所求的望着自己。桂舟低头瞥了眼杯中水,心下明白了几分,忙走上了前,半蹲于李梵清榻前,给李梵清喂了几口水。 “公主,可觉得好些了?” “我这是……”她声音干涩低沉,仅这三个字也说得囫囵不清。 好在桂舟及时会意,将李梵清昏迷这二日的情况细细同李梵清说来。 那夜李梵清有小产之兆,而那种情况下,她们又不便出公主府求医问药,便只能寄希望于窦姑,让窦姑先稳住李梵清的情况。好在公主府库藏不少灵丹妙药,窦姑于千金科也有些经验,这才在最凶险的那一夜暂时稳住了李梵清的性命。 只是,窦姑到底不是杏林圣手,不敢托大。于是,她们便想了个法子,将李梵清先移出了公主府,暂送去了晚庄,又假称是府中婢子与人珠胎暗结,嘱托大夫定要守口如瓶。 李梵清听罢半晌,好容易缓过些劲来,一双眼却仍有些空洞。 “那大夫,是如何说的?”她哑着声音问道。 桂舟沉吟半刻,目光忽闪,不知是否该如实交代。 李梵清看穿她眼神,心中也猜到了几分:“没保住?” 桂舟只得如实道:“按那大夫的话……眼下虽是保住,但恐怕就是再尽力,也难过头三个月。” 李梵清皱了皱眉,又问道:“头三个月?眼下有几个月了?” “大夫说差不多有两个月……”桂舟也渐渐觉出些不对劲来,“但上月中,太医替公主请平安脉时,未曾说到过公主有孕之事啊……” 李梵清低垂着眼帘,将脑海中几根看似伶仃的线索一点点串连了起来。 她原先还奇怪,为何李赓会急着向裴玦动手,却原来是他在太医署部下了眼线,知道了她有孕之事。 这事倒也怪不得李梵清糊涂。她一向体虚,连月事都没个规律可循,她自己也万没有想过,会在这个关头有孕。 李梵清的手不由地移到了小腹上,不一会儿后,她右手成拳,似做了最后的决定。 “李赓在太医署有人,我不可再等了。”李梵清又转而问桂舟道,“裴二郎可回了长安?” 桂舟听见李梵清对裴玦的称呼又变回了“裴二郎”,心中也不由地一阵怅然。她今晨听见独孤哲捎来消息,说是裴玦已安然抵达长安,但同时又向衙门呈了和离书时,她当真是震惊万分。 桂舟本以为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或是自家公主与驸马又有什么新谋算,可这会儿子桂舟见李梵清都改了口,才惊觉和离之事已然是覆水难收了。 也许世人观承平公主与驸马和离并不觉奇,但如桂舟他们几个李梵清的亲信,却是为之大惊不已。 桂舟从这段思绪中回过神来,将裴玦那头的情况同李梵清交代完毕,等着李梵清再作吩咐。 哪知,李梵清接下来的话,着实更令桂舟闻之怵目惊心—— “向大夫要一副落胎药,我落胎后,去请裴二郎来一趟。” 桂舟不是兰桨,她猜不出李梵清的用意,更不敢去问询,便只得将这话如实吩咐了下去。 一个时辰后,桂舟面色凝重,将这碗深褐色的落胎药捧到了李梵清眼前。桂舟其实很想一个错手,将这碗汤药摔落在地,摔个粉碎,可她也知道,自家公主一向执拗,认定的主意从不会改。想来,即使她摔十次、百次,李梵清也依然十分笃定要落这个胎。 桂舟猜不到的是,对李梵清而言,她要落这一胎倒并不是因为她心狠,只是因为这一胎到底是留不住的,强求不得。而眼下,她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无暇分心去护住腹中骨肉,亦不愿让这一团骨肉再度成为李赓要挟她的把柄。 至于她让人去请裴玦……李梵清承认,哪怕是算计和利用,她也确实还想再搏一回。 李梵清接过药碗,仰头一口饮尽,仿佛那不是苦药,而是琼浆玉酒。 她侧卧在榻上,不由地蜷起了身子,感觉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身体中抽离。她闭上了双眼,放空了思绪,什么都不再去想,只等疼痛如山呼海啸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桂舟按照李梵清的吩咐,半遮着面,一路掩人耳目,抵至裴府外。当然,也正如李梵清所料,桂舟平白无故地想见到裴玦,着实是不易。不过,正当桂舟要拿出李梵清给她的那枚凤首玉玦时,却见裴玦恰好自府外归来,认出了她。 “奴婢有要事,须请裴二郎随奴婢走一趟。”桂舟朝裴玦匆匆行了个礼,语速飞快,向裴玦说明了来意。 裴玦环顾四周,此处是他裴府侧门,仅巷口处偶有人往来,还算得隐秘。 “我与公主已和离,若是公主的事,恕我不便再过问。” 桂舟心中暗叹,也算是应了自家公主的猜想,裴玦并没有那般好请得动。她见裴玦似有些不耐,一时也无他法,只能按李梵清所说,将她小产之事和盘托出。 “小产?”裴玦闻言果然惊愕万分,“她如今在长安?” 桂舟隐去了是李梵清自己喝了落胎药才小产的缘故,此刻也有几分心虚,只能忙不迭点了点头,算作是回答。 都无需桂舟再作解释,只见裴玦转身便又登上了马车,仓促间,还不忘唤上桂舟替他指路。 裴玦与桂舟赶至晚庄时,天色已沉。桂舟不由暗想,恐怕裴玦今夜也是回不了裴府了。 一路上,桂舟仍是同裴玦解释了一番,只是她不过说了三两句,便不敢再多说。老实说,桂舟印象中的裴玦一向温润似暖玉般,待人接物俱是笑脸,她实在未见过裴玦如今日这般,一张脸阴沉得如山雨欲来,只消一个契机便会风雷大作。 当然,桂舟还是错想了裴玦,他并没有风雷大作。在裴玦见到卧床的李梵清那一刻,在他见到她那张煞白如纸的脸时,裴玦立时间便偃旗息鼓了。 “你们先出去罢,我陪她一会儿。”裴玦解下斗篷,朝李梵清榻前走去。 一室寂然。 起初,裴玦还有些诧异,奇怪李梵清为何会居在这间小小的跨院。可很快,他便明白了。 裴玦伸了手,想去触碰李梵清的脸,可最终,他的手指悬在了半空,与她的脸只有一寸之遥。 “你何苦呢?” 他有万语千言,最终也只化作了这简单的四个字。假若裴玦当初也有意识,便会知道,他中游仙窟秘药时,在麟德殿后殿的那间屋舍内,李梵清于他榻前,也问过他一句何苦。 静夜里,裴玦的思绪又飞回几日前,潼关的那间陋室中。 从他落入那所谓“山匪”之手时,便知道,这定然是李赓的手笔,拿住他好威胁李梵清或是他父亲。只是,当出现的人是李应时,裴玦心中又不由沉下了三分。 一是因为李应与李赓可能的联手,二是因为李应觊觎李梵清多时。 不过,在裴玦听得李应的要求,只是希望他与李梵清和离时,他显然松了口气。裴玦的反应教李应更加误会,以为裴玦与李梵清当真是一对怨偶,是以李应也无意苛待裴玦,只等几日后李梵清亲至潼关。 这一等,确实等得久了些,超出了李应的预料。李应半开玩笑地同裴玦说,原来你在李梵清心中,也并没有那么重要。裴玦听罢,面上虽依旧不动声色,可心中却冷如冰雪。 他在心底同自己说,李梵清的选择没有错,她眼前所谋大事本就重要过自己,她也是为大局考虑。可也有另一个声音再说,承认罢,裴积玉,自始至终,她只为一个人奋不顾身过,这个人,从来都不是你,也不会是你。 那日,他终于见到了千里而来的李梵清。她虽来得迟了些,可到底还是为他涉险而来了。 裴玦在回忆,那一瞬间,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他对李梵清始终还是宽容的。只要他能在李梵清身上看到一分真心,他便心甘情愿全身奔赴。 他知道,如今李应已与李赓连成一线,留给李梵清的时间与机会便不再多了。他明白李赓要他同李梵清和离的理由为何——李赓以为只消他与李梵清和离,便可斩断李梵清与裴氏的联系。 而李赓不明白的是,裴玦与李梵清之间的联系,并不是这一纸和离书便可斩断的。 他怕李梵清在他身上耽误时间,误了长安的时机;更怕李应还会以其他的条件要挟于她。于是,裴玦索性替李梵清做了这个决定。 然而,裴玦还是高估了自己。明明是他自己替李梵清做下的决定,可那一刻,他却又想质问李梵清,为何会答应得如此之快。 裴玦十分清楚,他这副心态的确不正,可他却偏偏无法自控。 他又忆起当初为何会钟情李梵清。他从未同任何人提起过为何,甚至就连李梵清自己也没有过问过,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有些印象模糊了。 他当初喜欢的,其实恰恰就是那个满腔热情,为爱奋不顾身的李梵清。 只是,彼时她奋不顾身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潼关这一回,也教裴玦明白了,今时之李梵清已非昨日之李梵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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