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屏过年时便觉两人般配,又叹琅琊王封地怎么偏在千里之外的夔州路,若在冀北就好了。 “唉……” 沈若筠倒是也有事与她说,“阿蓟一岁生辰我就给忘了,估计今岁又无法陪她,你来此也有大半年了,不若一道去真定府逛逛?还可给孩子挑些东西。” 赵玉屏点头:“也好。” 到了真定府,沈若筠叫赵玉屏先在真定府长庚医馆后的院子里休息。自己去了长庚医塾见狄枫,狄枫倒是也有事与她商议,“庄里若有能干的娘子,可提来医塾理事。” 沈若筠估计是学生都为女子,叫女子来管一些日常事会更方便,也可以住在医塾里,便应了:“庄里能干的娘子极多,我请林箬选两个来。” 想到庄里娘子,沈若筠觉得卫芷合适,卫芷读过书,且家学渊源,管个医塾,绰绰有余。 两人对完医馆、医塾事,沈若筠便与他细说了遇见狄杨的经过,狄枫听完,不敢置信,“辽人居然都信他?” “你哥哥能从罪奴做到福宁殿的都知,自也能从俘臣爬上去。”沈若筠想到狄杨,感慨万千,“他若能入仕,朝廷那些人,都不够瞧。” 狄枫想到一桩旧事,讲给沈若筠听,“昔年佘太君见过哥哥,便同意他与将军定亲,想来也是觉得他有过人之处。” 沈若筠见狄杨为姐姐奔走,冒着危险随皇室北上去辽,艰辛苦楚必不会少……十分惆怅,若无当年事该多好。 两人叙完旧,沈若筠又去给学生上了时疫课,包括如何确认症状、如何治疗以及疫病的预防。 讲完课已至酉时,夏日天长,太阳还没落下去。沈若筠刚出医塾,又想等会狄枫,一道回长庚医馆去。 只她刚走下一节台阶,忽见一人正站在长庚医塾不远处,见她出来,定定看着她,从喉间逸出一声“阿筠”。 周沉的目光一瞬不瞬,沈若筠却连个多余眼神都懒得给他。 她能感觉周沉已在极力克制自己,走近些又低声唤她,“阿筠,原来真是你。” 沈若筠默然。 周沉紧睨着她,“你真的还活着。” “我为什么不能活着?”沈若筠觉得此话好笑,“难不成我没死,令你很失望?” “阿筠,你知道我心意的,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来气我?”周沉垂眸,“自知道你在沈家庄,我便……” “杀了人,再去忏悔,这不叫悔过,叫心虚。”沈若筠打断他,“你也不必与我说这些话了,说实话我是真不知,你怎会还有脸来找我?需要我提醒你么?我们早已和离。” 周沉嘴里喉间满是苦味:“阿筠,福金帝姬已将行宫事告诉我了,她说当年在行宫救我的人是你。” “我当时若知道那人是你,是不会下河去救的。”沈若筠与他道,“那日,我以为河里的人是多络。” “可这对我不公平。”周沉心下绞痛,“我若是早些知道……” “便是早知道是我又如何?你要报恩吗?”沈若筠觉得他的话十分可笑,“可我与你,你们周家的事,并不只这一桩,你都不知吗?你们是怎么对我的?我嫁你,是因你与旁人私会在前,我也只当婚事是与你的一桩交易,可你母亲却想叫我不明不白地死在你们家;我去照顾周妤,你却借此将我关了,威逼我姐姐和亲辽国;后来又将我困在外宅,做你外室;便是和离,你还引辽人去我家庄子……我们沈家的人就如此命贱吗?” 她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周沉,这便是你的报恩吗?”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遗忘 “你知道手镯的事了。” “是。”沈若筠想起旧事,若非险些命丧此物,便如笑料一般,“那时我还不认得此物,周夫人总叫我戴,我虽明白此物不可能真是什么对身体有益的物件,但也想着她是长辈,如何能叫她总是挂念此事,便回回见她都戴。” “我知道周夫人不喜欢我,但是没想到她竟打算要我的命。”沈若筠自嘲道,“想来是你们周家觉得和离在官家那里不好交代,又觉得我是孤女,于是这般打算。若你丧偶,旁人就只会说是我命薄……可我再如何命如草芥,也不是你们能定我生死的。” 沈若筠其实每想到此事,都觉得周身蹿起寒意。若那时没撑过去,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周家。姐姐知道,会有多伤心?若是祖母还在,她本就身体不好,怕是都不能将此事告诉她。 周沉听到她说出旧事,忙与她解释:“我知道了此事,便将镯子销毁了。我本也不想瞒你的,可我……” 他顿了顿,“……我怕你借此事与我和离。” “命都要没了,还不和离,我图什么?图你家坟茔修得好么?” 沈若筠懒得再与他废话,想着狄枫就要出来了,到时候叫他与沈家人,将他拖离医塾,再打一顿。 “阿筠,”周沉从自己革带上取下一把匕首,双手递给她,“我知道我亏欠你太多了……原想着等接回将军,就去守衣冠冢,了此一生的。” 似是怕沈若筠不知道那是什么,周沉与她解释,“那时我骤闻你去世的消息,也似死过一次了。我日思夜想,若是没有这些污糟事,我们定可以做一对恩爱夫妻,白头偕老,死后也葬在一处。于是我便替你与孩子修了墓室,写了墓志铭,刻了石碑于墓前。等我寿尽,也会是我的百年归所。” 沈若筠听得一阵恶寒,又想周沉在那碑文上,必写她是他妻,再杜撰许多,不由皱眉:“周沉,我与你早已和离。” 周沉把那把匕首塞到她手上,“阿筠,若是我身死能叫你消气,你便动手吧。” 沈若筠不欲与他靠得太近,想叫人将他拖远些。 “阿筠,你动手吧。”周沉言语涩然,“这两年,我便如行尸走肉一般……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是种解脱。” 沈若筠握了那匕首,看着锋利的刀刃,想着捅他一刀也不是不行,只是不好在医塾门口行此事,或是别让他流太多血。 她正想着要捅哪处,忽听周沉问:“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与你无关。” “能不能让我见一面?”周沉哀哀叹道,手握上了匕首刀刃,移到自己心口位置,“阿筠,我们的孩子长什么样?” 他见沈若筠下意识抿了抿唇,继续问她,“若是女儿,是不是很像你?” “我说你怎么还有脸来寻我,原是你信以为真了。”沈若筠丢了那匕首,拿了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我是有个孩子,但她是春日里出生的。” “阿筠,你别拿此事……” “那只是我死遁时编的假消息,专门拿来骗你的。你总不会自信到觉得我会生你的孩子吧?”沈若筠拍了拍胸口,“和离后,我只要想起你,就觉得无比恶心。” 周沉脸色灰败,眼中满是颓然:“是陆蕴的么?” 沈若筠心道横竖要请陆蕴教女儿,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也不算如何离谱。此时可先骗过他,等陆蕴回来再与他请罪。 她欲点头间,狄枫却正从医塾里出来。他见了周沉在此,震惊之余忙挡在沈若筠身前,猛然扯过周沉衣领,“你怎么还敢来!” 周沉见了他,也是一惊:“怎么是你?” 他这几日来此,都是特意避开医塾的人,怕被她的人知道他来了此地,没想到竟见到了此人。 那年上元,也正是他,比自己早先一步跳入河渠,将沈若筠从河水中救起的。周沉还记得,对方的眉目间满是担忧。他查不到此人底细,又听安东说,沈若筠每次去明园,他都奉她为上宾,亲自接待。周沉猜测他对她有不轨之心,才将明园查封了。 “你……”他看看狄枫,又转头看向沈若筠,似是明白了什么,“你们……” 沈若筠见狄枫撸了袖子,忙与他交代,“拖远些再收拾他,别在医塾门口打。” 狄枫应了是,许是没忍住,对着周沉的脸便狠狠招呼一拳。他想打他许久,今日终能如愿了。周沉此时才明白,原来沈若筠刚刚在此,是在等他,双目猩红,与他厮打在一起。沈若筠见他们拳拳到肉,又怕狄枫吃亏,忙叫沈虎沈豹来帮忙。等周沉与他带的人均被擒负双手,摁倒在地后,沈若筠低头看了看他满是血污的脸:“你若真念几分过去恩情,就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来打扰我了。你若再来,就别怪我见你一次,叫人打你一次。” 等回了长庚医馆,沈若筠还是有些坐立难安,狄枫包了冰块按在脸上消肿,又问她:“你这是怎么了?” “听周沉提了孩子,就有些不放心。” 狄枫想起沈蓟,也有些担忧:“还是叫青州山庄多加防范吧。” “他去青州我倒是不怕,横竖也进不去。”沈若筠揉着额间,“不过他今日阴差阳错误会了,想来是不会再来纠缠了。” “为何?” “他今日以退为进,不过是觉得我若刺了他一刀,便算清了旧账,又有了孩子……” 狄枫翻了个白眼,“他觉得你还能与他破镜重圆?他莫不是得了癔症?” “他怕是就有癔症。”沈若筠见怪不怪,“算了,莫要提他了,各处都注意些吧,他也不会久在冀北的。见了便给他一顿好打,别在长庚医馆门前打就行。” 忙完医塾事,沈若筠与赵玉屏在真定府逛着各色小铺,买了好些物品,又吃遍了城里几家饭庄。她见赵玉屏脸上又露出几分熟悉的笑来,倒是驱散了些见到周沉的烦闷。 “你若是喜欢出来逛,就与林君说,多带些人,便来住几日也成。” “那得与你一处才有趣呢。”赵玉屏笑道,“你不在,我才懒得来。” 两人在城里逛了两日,倒是再未见周沉或周家人。因着周沉提到孩子,沈若筠心下警铃大作,回去青州山庄时,就先去见了刘翰。与刘翰商定,若是周沉再来此与他打听,叫他“不经意”透露苏娘子的孩子春日里满周岁的消息给他。 回了山庄,又与林君交代了一番。 艾三娘这几日都在山庄里照顾沈听澜,见沈若筠回来,忙来寻她。 “怎么了?” 艾三娘问她,“你还要去西京道随军么?” “夔州大军在那里,我自是要去的。” “那将军……也与你同去么?” 沈若筠是希望姐姐能领军北上,最好是活捉耶律璇,交由她处置;可她又知道姐姐身体亏损厉害,留在山庄里更好些。 艾三娘见她犯了难,与她道:“你瞧见她手臂上的伤了么?” 那些伤痕,沈若筠那年与她泡在一个浴池里便见过了,只是不知如何伤的。 “那年我随她去冀北照顾老太君,便见她如此了。”艾三娘将自己的推测道出,“我猜是戍守边境压力太大,她也有撑不住的时候,遂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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