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里女孩可以如此,也非一蹴而就,而是她们先辈流血牺牲争取来的……在自由之路上,洒满了先人的血迹。”陆蕴叹道,“你去南边,发现南边照旧不将女子看作人……可在冀北,这里无论男女,都知道老太君与将军,是因为她们在此,身体力行,潜移默化改变了许多人的看法。” “事态是不会一成不变的,只是还需要时间。”陆蕴将长庚医馆的账簿递给她,“只管往前就是了。” 沈若筠想到北上的经历,忽不觉沮丧了,虽然南边还如此,可北地已因为祖母和长姐,大不相同了。 她凝神想了许久,仍旧对陆蕴说的未来感兴趣,又问他,“你还想回去吗?” 陆蕴摇头:“我不想回去了。” “为什么?” “我想留下来,见证这里的未来。” “可你整理了这么多手札,若不带回去,也太可惜了吧?” “其实这些资料我带不带回去,都没有太大的影响。我也不确定我到底是身在过去,还是另一个时空……所以我收集的这些,带回去也不一定有价值。” “那你觉得什么是有价值的呢?” 陆蕴看着她,轻声回答:“是此时此刻。” 沈若筠不明白,又想到自己与周沉和离一事无记载,“那不行,你得想法子回去,帮我更正了。” “不必回去也能改的。”陆蕴见她一整日都未展颜,把账簿搬到一边,“当下……还有件要紧事。” 沈若筠一听要紧,紧张道,“是什么事?” 陆蕴取来辇图铺在案上,见她一脸认真,严肃道,“我得想想,如何能从青州渡口航行至夔州渡口。” 沈若筠本来屏气凝神听他说要紧事,没想到却是此事,瞬时红了耳根,“陆蕴!” 陆蕴笑了会,又劝她:“事业是要紧,但也别让他等太久。” 沈若筠捂着耳朵,又觉得双颊也烧起火来,小声道,“我是想,每年探亲后从杭州去的,还能省一半行程……”
第一百二十四章 终章 沈蓟这次来南边,是陪干娘赵玉屏回杭州探望赵殆的。 赵殆不过五十出头,却已是满头白发,老态毕现。林皇后病逝那年,朝中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刘章趁他哀悼发妻,筹划了夺门之变,反落入赵殆的陷阱里。夺门之变后,赵殊与其子赵佑被绞杀。主谋刘章、严贲被关押候审,朝中人心惶惶。 虽肃清了朝事,可仍旧内忧外患不断。赵殆常有力不从心,想要提前退位之念。 赵玉屏知道沈蓟事多,不愿叫她相陪,沈蓟笑着道:“我也想去杭州见见曾奶奶、祖父祖母的。” 沈蓟自小称呼苏家就不加外字,长大亦是。 船至渡口,沈蓟见了来人,高兴地与他们打招呼,“易叔叔,赵姨母!” 往年沈若筠带她回来杭州,都是易叔叔亲自来接。易叔叔五年前与赵姨母成了亲后,便是他们一起来。 未雪斋的生意原是易叔叔一个人管,十分忙碌。后来赵姨母与他认识了,便慢慢开始接手各类香丸脂粉生产事。他们两人成亲时,娘分了未雪斋四股股息送与他们,可两个人都不愿要,这两年好不容易才劝他们拿了两股。 沈蓟小时候不知道长辈们为何总为此事争来争去,等自己接过未雪斋的账目时,才知长辈推辞的是什么。未雪斋遍布南边的繁华府城,除了脂粉香品,还有玉石摆件、头面首饰、夔州的蜀锦……可谓日进斗金。 不过钱赚得再多,也有地方花的。青州的长庚书院、真定府的长庚医塾规模庞大,南边的书院远不能及。 赵玉屏见了赵多络,上前与她寒暄,“你怎么又亲自来了?” “自听说你们要来,欢喜得连觉都睡不着呢。” 两人想多待会,却没什么时间叙旧。燕王赵铖今日来接妹妹,赵玉屏给二哥赵铖行礼,沈蓟也跟着福了福。 赵铖此番亲自来此,就是知道沈蓟会陪着赵玉屏一道回来,笑容和蔼,“多谢你从青州送她回来,杭州繁华,我叫人带你在城里逛逛可好?” 沈蓟是沈若筠的独女,今年才十三岁就在管青州火器山庄的事了。赵铖的长子赵承宣今岁已有十二,难免动她心思。 “多谢燕王叔叔好意。”沈蓟腼腆一笑,“我来杭州,除了陪干娘,还有许多事,顾不上玩的。” 赵铖还欲再劝,赵玉屏道:“她比我们还忙呢,你别好心办坏事了。” 等沈蓟走了,赵铖才与赵玉屏道:“我也是想着宣儿今年有十二了,叫两个孩子多在一处接触接触不好么?” “别打她主意了。”提起此事,赵玉屏表情严肃,“她是我义女,不会嫁入皇家的。” 赵铖还想再劝,想想又算了,觉得可以徐徐图之。 赵殆久不见这个昔年最为宠爱的小女儿,人逢喜事心情好,办了宫宴给她接风。阖宫宫宴,沈蓟的座席就设在赵玉屏下首。沈蓟嫌麻烦本不想参加,却又想陪着干娘。 “干娘,你看她是不是长得像林箬姑姑?”沈蓟指着对面一个女孩小声问着。 “她也是我侄女,你林箬姑姑与我母后同族,自是长得像些。” “怪道我瞧林箬姑姑的女儿有些像干娘呢……” 赵玉屏被她逗笑了,“林管家若有一日撂挑子了,必是被你气的。” 两个人说笑间,不断有人来此与两人搭话。赵承宣与父亲所想,全然不同,只觉得沈蓟只是一女子,如何能让他这个皇孙来讨好?故而不情不愿上前,却见沈蓟着一身青碧色衣衫,发间的宝石璀璨,却难掩主人殊色。尤其是那双眼眸灵动,嫣然一笑,璎珠烂漫。 赵玉屏见他一直在看沈蓟,有些不悦,与沈蓟道:“你也不必留此地陪我了,去园子里赏赏花吧。” 沈蓟嗯了声,步伐轻快地离席了。 这里人与她说话,张口闭口便是冀北如何穷,遂到了杭州,一定要多体验感受云云。沈蓟无奈叹气,冀北最近五年十六州都没闹过灾荒,比只有主城镇繁华的南边,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她无意与旁人争执此事,就当听个乐罢了。 沈蓟随意找个亭子坐了,又见御园里有一群贵女在斗草,十分热闹,为首的是靖王赵骞的女儿赵葶苧。 赵葶苧拿着观音柳,忽见沈蓟在亭子里,笑着与她打招呼,“沈姐姐,你来了?” 沈蓟嗯了声,快步上前,却见几个女子目光都落在她双足之上。 “你怎么还不缠足呀?”赵骞的三女赵苼苼小声问她,“听说年纪越大缠足越疼呢。” 沈蓟笑着反问她,“那不缠不就不疼了么?” 赵苼苼皱着眉,“可女子都要缠足的呀?” “我长在冀北,那处的女子都不缠足。” 有几个年岁长些的闻言面露鄙夷色,沈蓟笑笑不与她们多辩,只与赵葶苧说话。 “我上次给你的膏药,你可用了?”沈蓟问她,“你年纪小,就这般疼,再过几年……都走不得路了。” 赵葶苧面露难色,“我母妃说忍忍就过去了,涂此物不雅。” 沈蓟去岁来此,见她阴天下雨便足疼难忍,亲自制了膏药送她。赵葶苧见沈蓟不再说话,怯怯问道,“你生气了么?” “不是。”沈蓟摇头,“我只是在想,所有人都知道缠足痛苦,可都只劝你们忍着,是何道理?” 赵葶苧拉着她的手,“算了,你难得来此,我带你看花去。” “沈姐姐,前几日我听父王说,北地的女子能自己养活自己,也有好些不嫁人的……那她们都做什么呀?” “北边规模大些的,是矿业,制药与纺织。”沈蓟道,“桩桩件件都有女子参与,陆爹爹说这叫女子能顶半边天。故那里的女子不仅不缠足,若是婚事不顺,和离再嫁的也不在少数。” 赵葶苧咂舌,“再嫁之身,夫家就不嫌么?” “有本事能赚钱的娘子,别说再嫁,便是休夫都有人叫好呢。” 赵葶苧觉得她这番言论属实骇人,却又有些向往,小声道,“还可以这样么?” “有何不可?为何不可?” 因着宫里这几位各有心思,赵玉屏便是再舍不得沈蓟,也只能遣她先出宫去住,两人约定好五日后一道去云林寺烧香。 沈蓟得了空,便跟着易叔叔、赵姨母一道去了未雪斋制脂粉的院子。前几年,娘把长庚医馆的制药工坊移到冀北了,故而此地只做未雪斋的货品。 南边女子轻易不得出门,自称家风严良的人家,还会将未嫁女锁在绣楼。来这里干活的,多为被遗弃的孤女,还有些是偷跑来的。 易风见她极有主见,加之容貌有八分似沈若筠,总会想起当年在汴京与沈若筠办卧雪斋一事。 他与赵多络对视一眼,夫妻俩默契一笑,想到了一处。 “大小姐真是……”易风感慨,“与当年的二小姐一般。” 沈蓟展颜一笑:“易叔叔怎么这般会夸人,我今晚都要高兴得睡不着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赵玉屏来接沈蓟去云林寺。沈蓟对云林寺并不陌生,往年跟娘来杭州探亲,总要来一趟这里。 云林寺这两年改建到了山上,沈蓟扶着赵玉屏慢慢上山,好奇问她,“干娘要来烧什么香?” “来烧个香,请菩萨保佑我家阿蓟事事顺心。” 沈蓟嘻嘻一笑,“我还不够顺心呀?” 两个人说着话,等爬到山上,沈蓟陪赵玉屏在寺里那棵菩提树下坐着休息。两人上完香,沈蓟见赵玉屏步伐放慢许多,心下猜测到她为何要来此。 “干娘,我今日忘记拜文殊了。” 沈蓟打定主意,又往偏殿去。 赵玉屏点头,“那我在此等你。” 她说完,又抬头看那棵菩提树,树的树干上系了不少彩缯,写着六时吉祥,正迎风飘展。 沈蓟今日穿了圆领袍子并鹿皮小靴,路过偏殿却不入,一气往后院跑去。 周季正在后院劈材,见到沈蓟来此,面露喜意。 “你娘带你来的?” 沈蓟点点头,“她在前头那棵菩提树下等你。” 往年沈若筠来此,会与他说说赵玉屏近况,故周季听说沈若筠来了,心下高兴,净了手就往前殿去。 沈蓟倒是有些忐忑,也不知是不是好心办了坏事。她遣茯苓悄悄去听两个人说了什么,茯苓不肯,提醒她:“小姐,这是在南边。” “可今日在庙里,也没见他呀……” 茯苓不肯离开她,沈蓟小声叹气,南边就是麻烦。 周季与赵玉屏多年未见,故而周季都不敢相信真是她,只当是自己的幻觉。两人静静对视片刻,周季落了泪,转身就要走,赵玉屏却叫住了他。 “三郎,你每日都打扫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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