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俊俏的小郎君并编着宝珠璎珞的琉璃灯都极能吸引小娘子们的目光,惹得人群纷纷侧目,还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沈若筠原是看了两眼,等人走近时,才认出正是周季。只他穿得这样翩跹飘逸,也不知冷不冷。 “又见面了呀。”周季与沈若筠打招呼,“真是巧了。” 沈若筠想了想,“你是不是刚刚就一直跟在后面来着?” “哪有。”周季结巴了一声,把手里的琉璃绣球灯递给她,“这个灯送给你吧。” 沈若筠没接,后退两步道,“无功不受禄。” 周季执意要将手里的绣球灯递过去,他极浅的眸色在灯火下印出沈若筠的样子:“六年前,我拿了你一盏绣球灯,这是还你的。” 沈若筠摆摆手:“无事,那盏灯送你了,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让我看看是什么宝贝,推来推去的。”刚下车的赵玉屏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噙笑看向两人。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呀。” 她蹦蹦跳跳跑过来,身后跟着姜梅子、冰元子和两个年纪大的婆子。 赵玉屏就着周三郎的手看了下琉璃绣球灯,啧啧叹道:“不错,是个好东西。” 沈若筠轻笑了声:“还有你没见过的好东西么?” “阿筠……”赵玉屏亲切唤她,“今日还与我一处么?是不是约了别的什么人?” 沈若筠含笑将她打量一遍:“我不是约了你这个佳人么?” “那他是谁呀?”赵玉屏坏笑道,两人手拉着手靠着一处说小话,“什么六年前的灯?” “这是周沉弟弟。”沈若筠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周三郎,你小时候见过的。” “怎么哪哪都有他们周家的人?”赵玉屏嘟嘴,连带着看向周季的目光也极为不善。 “我刚有事要与你说呢。”赵玉屏瞪一眼周季,周季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我姊姊与周二郎的婚事黄了。”赵玉屏小声告诉沈若筠,“也不知为了什么,明明都要开始纳采了。” 沈若筠点点头,也不怎么意外。回头时见周季还跟着她们,停了脚步叫他,“周三郎,我与郡姬要一道看灯去了,你莫要再跟着我们。” “我订了樊楼的包间。”周季忙道,“不若一起去樊楼吃浮元子吧?那里楼高,赏灯也极是不错。” 赵玉屏往日除了画画,便最好美食。一听此话,眼里似立即亮了灯:“你真订到了樊楼?” “郡姬若是不信,随我一去便知。” 沈若筠不欲与周季一处,十分心动的赵玉屏立即摇着沈若筠的胳膊撒娇:“阿筠,听说今日樊楼有怪味的浮元子,不若一起去吧。” 见沈若筠仍不说话,赵玉屏继续摇她:“阿筠,我出来一趟可不如你容易的。” 沈若筠笑点她冻得红红的鼻尖:“那可算你与他人约黄昏后。” “谁要与他约呀。”赵玉屏吐舌,旋即正色与周季道,“今日去樊楼,我们只是与你拼个雅阁,现在我与阿筠逛灯,你也不要与我们太近。” 周季都答应了,仍是在看沈若筠。 沈若筠与赵玉屏在前面走,赵玉屏见她兴致缺缺,“你很讨厌周三郎么?” “也不是。”沈若筠回头,确认周季听不到,才小声说,“周家人视我如洪水猛兽,何必去自讨人嫌,说出来还丢我沈家脸面。” 赵玉屏平日参加的宴会多,自然是听过一些夫人是如何讨论沈若筠的。上个月月初乡宁侯嫁女,母妃带她们去看晒嫁妆。女眷们待在一起,就喜欢讨论嫁娶的事。琅琊王府的吴王妃忽问母妃,说在御园时,与小郡姬一起的,可是沈家的女孩儿。 母妃还没回答,就听乡宁侯夫人轻笑道,说她刚回汴京,不认得也是寻常,那正是沈家二姑娘。 吴王妃又问了句,太府寺少卿家米夫人便与吴王妃说,沈家无人教养,能是个什么样儿的,语气间极为鄙夷。 赵玉屏与沈若筠关系极好,平日在家时,便是赵香巧说了沈若筠什么不好听的话,赵玉屏都要与她争辩一二。听得米夫人这样说,当下便回嘴:“阿筠人极好。” 乡宁侯幼女站在母亲身边不服道:“她有什么好?能比得过我姊么?” 赵玉屏打量她,丝毫不客气:“旁的不说,她比你与你姊姊都好看许多。” 满屋女眷俱是笑了,母妃轻责她,令她不许插话。那厢乡宁侯夫人笑道,小郡姬且等着看,就算她家女儿貌如嫫母,也比沈家的女儿好嫁呐。 回去的路上,又被赵香巧指责了一通,赵玉屏却无心与她斗嘴。她已察觉到母妃、长姊和那一屋子的贵夫人间似有一种默契,她们好像都觉得沈若筠不好。 赵玉屏想不明白她们怎会如此想,偏这事又不能问阿筠。 “有眼不识金镶玉。”赵玉屏愤愤,“我们阿筠有什么不好的。” “无需安慰我。”沈若筠压低了声,“我比多络自在些,可以不嫁人。” 两个人在路边挑花灯,赵玉屏照旧选兔子灯,沈若筠笑她年年都是这个。 “这个是留给多络的。”赵玉屏将灯递给姜梅子,“也不知她何日能与我们一同出来赏灯。” 沈若筠想了想却是笑了,“再过几年,她下降,你也成亲了……说不定倒是可以一处看灯,只是不知你们是更愿意与自己夫君看灯,还是与我看灯呢?” “自然是我们一起啊。”赵玉屏不假思索道。 还不知在哪儿的“夫君”,当即被赵玉屏抛弃掉了。 周季一直跟着二人,许是真的穿得太少,还打了个喷嚏。 沈若筠挑了一盏怪里怪气的金鱼灯,三人慢悠悠逛到樊楼时,只见东、西、南、北、中五座三层楼阁构成的樊楼灯火通明,楼层间飞桥栏槛、明暗相通。樊楼的设定参考了《东京梦华录》:“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仔细一瞧,廊下挂着一排各式各样的大花灯,珠帘绣额,灯烛晃耀,令人恍若置身仙境。 不愧为汴京第一宴饮之地。 沈若筠平日来樊楼来得少,去丰乐楼更多一些。丰乐楼与樊楼其实也是一家,只丰乐楼更重菜肴,而樊楼不仅是个食肆,更是宴饮之地,还有许多陪侍宴饮的歌舞节目。 想来今宵,此处更是宴饮达旦,歌舞升平。 周季到了此处,便上前领着两人。他早在两月前就订下可以观灯景的包间,现下一行人由行菜领着,去了三楼。 周季预订的是个中等大小的雅阁,进去的第一道门是外间,两边各有小门隔间,是仆从待的地方。隔音效果极好,可摇铃叫人。 第二道门就是雅阁正厅,连着一处露台。 这种设计很是巧妙,在走廊时不见各家仆从,无法猜测阁内人的身份。里面又有二道门,极适合谈些私密事。 沈若筠与赵玉屏一起先去了露台赏灯,看着满城的烟火在寒风中摇曳生辉,下方街道车水马龙,恍若天上人间,确实别有趣味。 周季拿着行菜给的菜单,唤她们先点菜,问要吃什么样的浮元子。 赵玉屏要来厚厚的单子,除了节日的浮元子,还点了一品酥、二色莲子羹、绣吹鹅、香螺脍、鹅鸭排蒸荔枝腰子、烧臆子,莲花鸭签……若不是沈若筠拦着,恐一整本菜单都要被她点一遍。 沈若筠倒是跟着早园去看了一道门口的小隔间,发现里面布置也是精致,也有酒桌。沈若筠便叫她们一屋子点菜歇脚,林君他们在另一屋里也用些酒菜。 周季豪气点了樊楼的名酒琬醑,可偏偏人不胜酒力,两口下肚,脸上便泛起红来,更显面若春桃,眸如秋水。 沈若筠看着,与赵玉屏默契对视一眼,两人虽未说话,心里想的却是一样的。 想看周三郎,扮个女娇娥。 见沈若筠看着自己,周季唔了两声,像是要说什么,忽的一抽,整个人醉倒在桌上了。 好在樊楼桌子大,周季也就倒在了自己的碗碟上,才没毁了一桌菜。 赵玉屏嘴角抽了抽,拍脑袋道:“这莫不就是中看不中用?” 沈若筠笑出声来,顺手去扶他脉,轻按了两下道,“应只是喝醉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雅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雅间的二门被人推开了。 “阿季。” 周沉叫周季,见他醉倒,面色不愉。又见沈若筠正握着周季的手腕,皱眉对安南道,“将二公子带回去。” 沈若筠上次见周沉时,两个人泡在行宫的湖水里,很是做了些出格之事。这一次再见,见他这般神气,心下十分后悔,当时怎么没狠打他一顿,因救他上岸,胳膊酸了好几日呢。 他看她的时间有些长,沈若筠心里就像是有只雀儿在撞笼,也不知他是不是认出来了。
第二十二章 危墙 “我以为,上次已与你说清了。” 他说这句话时,沈若筠还在逮着心口处要逃脱的野雀,想他若是要与自己清算行宫的事,该怎样说。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他是来算账的,只是算的不是同一笔。 沈若筠忽有些想不明白,周沉为什么总觉得她软弱可欺? 想来是她的生活是憋屈与顺心的两端,被叫去宫里时,就当一只乖巧无害的鹌鹑;在沈府时,就是满府人与鹅都纵容的二小姐。她脾气不好,自己清楚,可不关乎家人时,又格外能忍。周沉为何以为她会一直忍着? 周沉还在看她,因为他进来时动静极大,沈若筠带来的人与周沉的人已成剑拔弩张之势,沈若筠摆手叫停了,与周沉道,“你将他带走吧。” 安南、安北上来架人,沈若筠指着周季拿来的琉璃灯,“别落了东西。” 周沉缓步走过来,将灯捡起,细细打量一番。他靠得近了些,冒出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问题,“你用什么香?” 沈若筠本要怼他“这是你该问的么?干你何事?”,忽想起卧雪斋下个月也会上少量的香珠,于是好声好气地详答:“是卧雪斋正月新送来的香珠,听说下月店里便会有。” “卧雪斋的东西么?” “是。” 周沉点头,又与她旧话重提:“我家三郎人不大懂事。” 沈若筠点头,心道不懂事你管他便是,跟我说有甚意思。 周沉提着那盏精巧的琉璃灯,面色淡淡:“我会让家里早些给他定亲。” 沈若筠抬眸看他:“你觉得和我这样说话,合适吗?” “杜渐防萌,慎之在始。”周沉道,“我以为佘太君精通兵事,会教过你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 “那依你的意思,你弟弟是堵危墙?你这是好心,在劝我知而慎行?” “也可以这样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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