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地府吗? 不像啊! 他直想得头疼,按住太阳穴缓了半晌,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先见机行事。于是他便先去梳洗,更衣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又觉出了些别的异样。 腰下几吋的地方,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隔着一条加棉的中裤,他屏息凝神,迟疑了半晌后,试探着伸手碰了一下。 更为真切的感觉令他倒吸了口气,他心跳都快了起来,于是伸手挑开裤腰,往里面看了一眼。 这回,唐榆整个人都傻了。 这份呆滞在他脑后蔓延了许久,然后,一重又一重的震惊继续冲击过来。 他所住的地方是间官驿,一楼的大厅是吃饭的地方。他下了楼,又见到了刚才已有过“一面之缘”的母亲,除此之外还有母亲适才提及过的父亲,但除了他们,桌边还坐了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见他下楼,欢欢喜喜地唤了声:“哥!” 唐榆神情恍惚,缓了半晌才依稀想起来,他原本是有个妹妹,叫唐怡。 唐家落罪之时,这个妹妹本不必死,只需和他一起没入宫中为奴。只是那时她还太小了,才两岁多,入狱没几天就生了疾病,又几日后就断了气,根本没机会长大成人。 一张木案四四方方,唐家父母与唐怡各坐了一边,还留了一边便是他的。 唐榆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坐下来,面前放着碗牛肉面。他一壁挑面一壁不动声色地打量三人,父亲好似在想什么心事,母亲正给妹妹夹菜,一切都十分平和,平和得让他不适应。 唐夫人给女儿夹完了菜,又忙着照应儿子。见他只沉默地吃面,就端起桌上的白瓷碟子,将里头的荷包蛋夹给他一个,口中道:“好好多吃些,吃饱了一会儿睡得舒服。” 话音未落,便见唐榆眼眶一红,泪水蓦然涌出,溅落进面碗里。 “榆儿?!”唐夫人吓坏了,僵了僵,忙问,“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旁边的唐怡也愣住,手里的筷子怔怔放下,盯着他哑然:“哥,出什么事了?” 母女两个的接连发问连带着唐宏也拉回神思,不解地打量儿子:“好好的,哭什么?” 唐榆克制不住,眼泪涌得更狠了,缘故却说不得。他只得将嘴里那口面硬吞下去,哽咽道:“想到先帝驾崩,心中悲痛……” “……”唐宏神情复杂,“你也没见过先帝几面,何至于……” 先帝驾崩,他这个正经在朝为官的都没哭。 唐夫人横了丈夫一眼,引着他的视线一扫左右旁的住客,意思是在这种地方要谨言慎行。接着便摸出帕子塞给唐榆,口中叹道:“先帝仁善,榆儿近来又常读先帝的文章,难过也是难免的。” 她明面上虽这么说着,目光却也在不住地打量唐榆。唐榆只得用衣袖抹泪以作遮掩,自己心里也清楚,他现下这副样子看起来的确很古怪。 于是趁着用膳,唐榆好歹把自己哄好了。 爹娘妹妹都在,这是好事,哭什么哭。 可是,阿菀呢? 他隐约猜到她的日子或许也不一样了,却不好贸然探问,只得先忍了,待慢慢摸清状况再说。 待到启程赶路时,唐榆趁着在马车上补觉的工夫,闭着眼睛理清了些思路。 首先,眼前的一切虽然还是大魏,却显然不是他曾生活的那个“大魏”了,因为一则故去的父母妹妹不能复生,二则,他被割了的那个东西也没道理“春风吹又生”。 可同时,他在宫里的那些年也不当是一场梦。那一切都太过真实,万般细节都历历在目,做梦不会是那样的。 那么,现下的他应该还算是“投胎了”?只是与他设想的投胎不大一样。 他又推测了一番当下的年纪与年份。若唐怡活下来了,那唐怡十二三的时候他该是十八.九。他十八.九的时候……在上辈子也正是先帝驾崩、新君继位之时。 那也就是说,现下驾崩的这位“先帝”,并非齐轩,而是齐轩的父亲? 理出这些眉目,唐榆心底安稳了些。 唐家的马车在翌日傍晚入了京,唐宏外放为官三年,妻子儿女都随着出去了,唐府便也空了三年。 是以唐宏虽托京中友人帮忙先一步拾掇了一番,一家人回府后也仍是忙碌了一阵。 唐府的门楣并没有多高,府里连小厮带婢女再算上厨子,拢共也就二十余个下人。所以这般大张旗鼓地忙碌的时候,做主人的也难免有许多事要亲自动动手,等到收拾妥当的时候,人人都已累得眼皮打架。 于是一家四口瘫在正厅的椅子上喝了半晌的茶,唐夫人哈欠连天,叮嘱唐榆和唐怡道:“一会儿都早些睡,莫要再耽搁了。明日得去秦府问个安,迟了不好。” 猝不及防的两个字令唐榆手中的茶盏陡然一颤,他抬眸,克制着情绪问:“去秦府问安?” “是啊。”唐夫人点头,“秦丞相到底是你爹爹的老师,纵使三载未见,礼数也不能缺了。” ……秦家,也还在?! 唐榆深深吸气,听到自己连呼吸都在颤。一股惊喜呼之欲出,难以抑制,他唯恐再让家人觉得奇怪,只得先起了身,向父母一揖,作势打着哈欠道:“那儿子先回去睡了。” “去吧。”唐宏摆摆手,任由他去,唐怡见状也起了身,乖巧地福了福:“女儿也告退。” 唐榆状似平静地回到房中,在小厮的服侍下简单盥洗了一番。上了床,却几乎一整夜都无法入睡。 这不是昔年在宫中值夜时那种心神紧绷以致睡不着,他只是翻来覆去地在想:秦家还在,那秦菀呢? 她是不是还是秦家孙小姐,如今该是十四五岁? 想来应该是的。 只是……她是不是不认识他了? 他心里有那么一点侥幸的期盼,期盼她和他一样,是“投胎”过来的,仍旧记得那些过往。 但转念想想,他又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更好。 被灭门的滋味太苦了,他宁可她从未经历过那些,就当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在丞相府无忧无虑地长大。他隐约还记得那时在丞相府里读书的情形,记得秦家长辈们都很宠她,若她能一直那样众星捧月般的活着,他便是这辈子与她只能有点头之交也心满意足。 他告诉自己,他只要她过得好就够了。 他从来不想让她为难。上辈子他们都那么艰难,他便是这样想的;现下的日子变得好过了,他们都重新有了家人,他更不该去搅扰她的生活。 更何况,他还有机会见到她呢,两家甚至还有些交情,若说得不要脸一点,这回他们大概也能算是青梅竹马了。 上一世他咽气的时候,最后的一个念头无非就是在期待下辈子还能看一看她。 这辈子变成这样,算是他赚了。
第116章 番外·[双重生]榆X菀(2) 翌日天明,一家四口晨起用过膳就出了门。 唐宏官位并不算高,如调回京中升了职也就五品,是以唐府所在的位置也不是太好的地方,虽邻里也都是为官之人,离皇城却距离颇远。 而秦家世代簪缨,如今的宅院是百余年前天子亲赐的,离皇城城门也就半刻的距离。 这般一来,两家之间便离得不近,他们去秦府拜访若出门晚了,大约到了人家府门口就已是用午膳的时间——虽说客人登门留用午膳也是应当,但去了就蹭饭总归是不合适。 如此紧赶慢赶地过了一个时辰,他们到秦府门口时正是日上三竿的时候,最适合登门做客。秦家早便知道他们要来,秦老丞相差长子秦偃至府门口相迎。几人下了马车,便是一番寒暄。秦偃足足比唐宏年长十来岁,唐榆和唐怡便唤他做伯父,秦偃热切地问过了唐宏回京路上是否顺利,接着就转过头,问唐榆书读得怎么样。 唐榆自八岁入宫之后,就在没被长辈考问过功课。好在数年来他读的书也不少,秦偃问出来的他都能答个七七八八,问到最后,直让秦偃生出赞许来:“你这儿子,教的不错。”秦偃向唐宏道。 唐宏含着笑客气道:“多亏了早年在秦家学塾读书,把底子打得好。” 几句交谈间,一行人便入了正厅,秦老丞相与秦老夫人都已坐在厅中主位上,两侧是几个儿子儿媳。左右首的位置则留了出来,以便唐宏和夫人两位客人座,这是京里待客的规矩。至于唐榆和唐怡两个小辈,坐席排在了一众长辈后面,临近厅门的地方。 丞相和夫人既是长辈,身份又高,见他们进来,也不必起身相迎,仍自四平八稳地坐着。四人上前见了礼,唐宏又与秦家的兄弟几个相互问了好,就各自落座。 秦老丞相打量着唐宏,拈须而笑:“三载不见,我只闻你在外面差事办得好,颇受百姓们拥戴。如今一见,自己倒清减了不少。这我得叮嘱你一句,你休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顾惜身子,若不然到了我这个年纪……”秦老丞相叹息摇头,“前些日子刚病了一场,难受得不知跟谁叫苦去。” 唐宏听得一惊,忙问:“老师现下怎么样了?如今天寒,可别落了病根。” “你别听他抱怨。”秦老夫人皱着眉,睇了眼丈夫,将话抢了过去,“他那病哪儿怪得了别人?都入冬了,他一把年纪非要贪口凉的,吃坏了肚子,一连七八日不得上朝。彼时先帝病重、太子监国,正是要用人的时候,为着这个还专门跑来看他。” 一席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秦老丞相脸上挂不住,气得吹胡子瞪眼。 俄而忽有年轻女孩子银铃般的娇笑贯穿满殿的声音荡漾开来,众人都下意识地扫了眼,便见一裹着白狐皮斗篷的小姑娘欢快地跑进厅里。 她才十三四岁,脸上稚气未脱,却已生得很好看。进了门,她一双乌亮亮的水眸张望了一圈,就笑道:“我说下了课怎的四处都寻不到人,原是家里有贵客?” 不待她话音落定,母亲秦六夫人就板起脸道:“见到贵客还不见礼?”说罢就一一介绍给她,“这是你唐家叔婶,你该是都记得。那一位是唐家公子,你也熟悉,快叫哥哥。还有那一位,是唐家姑娘,你瞧着比她年长一些,日后就当多个妹妹吧。” 秦菀敛了笑,顺着父亲的话一一见礼。唐榆的眼眸倏然低下去,余光见她转过来福身,但一眼都不敢看她,僵硬道:“许久不见了。” 只那么一瞬,秦菀便察觉了些异样。 她屏息与唐怡相对一福,继而边去落座,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唐榆。他始终不抬眼睛,一些猜测在她心底汹涌而起,激得她心跳都快了。她只得暗劝自己道:莫慌。 说来,她心底的猜测并无道理。 因为她再回到这里时是四岁,那时唐榆尚在秦家读书,她一度以为他和她的情形一样。但她试探了很多次,他却始终是一副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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