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想?!”他神色变得古怪,见她点头,他又哑了半晌,“我哪有客套的意思……” 还不承认! 秦菀狠狠别过头,看都不想看他了。 唐榆满脸茫然:“我就是……就是见你送了菜来,想给你也买些东西,便去买了,怎么就成了客套?难道偏要你日日给我送东西,我理都不理,才不客套?” “……”秦菀一时想不到如何反驳。 他又续言:“再说,秦府是什么地方?若不是凭着从前的情分,这府里旁人送我点东西,你看我敢还什么礼吗?” 这回秦菀实打实地愣住了,她仔细想了想,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来:是哦…… 论门楣,秦家高唐家太多;论身份,秦家是她的家,而他只是个借住秦家的学生。 这样的差别在哪里摆着,若没有从前的情分,她送几道菜便叫“尽地主之谊”,他道一声谢也就算了,反过来给她买东西才更奇怪,就像不接受她的待客之道。 “再说,若不是因为旧时情分,我敢这会儿来敲你的门?”唐榆坦言。 秦菀一下子心里就舒服了。 原来在他心里,他们之间还是不一样的。 她抿抿唇,外强中干道:“那不跟你计较了。” “多谢。”唐榆舒气而笑,继而睇了眼那木匣,“你看看喜不喜欢。” 秦菀即道:“我喜欢。” “你还没看呢。” 她一怔,尴尬地咳了声,伸手摸索着拿过木匣,捧到面前揭开。 一只珠花静静地躺在里面,金与白搭配得恰到好处,照得她心头一亮。 她总算笑起来,再度道:“我喜欢。” “喜欢就好。”唐榆松气,沉吟了一会儿,又说,“我今日见到卫川了。” “嗯?”秦菀不知他为何提卫川,就看过去。 他低下眼帘,思索着说:“我当他这一世也与你熟,就提了你,后来才知你们尚未见过,只得搪塞过去。不过……他说过几日要来秦府拜访,若是见着了……” 秦菀望着他:“你跟他如何说的?咱们可别说岔了。” 唐榆道:“我只说你听闻了他要来秦府的事,就跟婢女聊了两句,没提别的。” “哦。”秦菀点点头,心想这也没什么可说的呀,大可不必专门与她提上一嘴。 唐榆注视着她,迟疑了再三,终是没多说别的。他的视线落在刚包扎好的手指上,默了会儿,便起身:“我该回去了。” “……好。”秦菀忙也起了身,叮嘱道,“记得让大夫好好看一眼,万一伤了筋骨,只这么包着可不行。” “好。”唐榆笑笑,“早点睡。” “嗯……”她点头,他便走了出去。她立在那里目送他离开,有那么一晃神的工夫,很怀念从前他在她身边值夜的日子。 她知道,他那时很辛苦。因为早些年在值夜的事上吃过亏,他只消值夜就会睡不着,只能找些事来打发时间,硬生生地撑到天亮。 她自是不想他再那样辛苦了,她只是很怀念那时候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的感觉。 他是个让人安心的人,至少很让她安心。那时候她日日在宫中面对明枪暗箭,就算是夜晚入睡时也紧绷着一根心弦。唯有皇帝不在而他又值夜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地放松几分,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可以好好休息,就算有什么事,也还有他帮她应付。 直到他离世,她才意识到她有多依赖他。过了很长时间,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叫他的名字,想跟他说话,然后在意识到他已不在的一瞬,她心里便空落落的。 可如今得幸重见,她竟然跟他赌气。 秦菀仔细回想,心里多少有点后悔。 宣国公府卫家在三日后登了门,又五日后,卫川就入了学塾。秦府学塾里的学生每五日休息一天,卫川到的那日大家就正好都闲着。 哪怕秦府学塾里不缺门楣显赫的学生,卫川这样出身国公府的公子也是显眼的,国公府又给他备了许多东西一并带来,还多花了钱,在北边供学生们居住的院子中给他包了个独院,这样的阵仗引得许多学生出来围观,一时间门庭若市。 与唐榆同院居住的两个学生也都出去张望了,唐榆仍坐在屋子里,手里捧著书,脑子里却乱。 他无意去看卫川住什么用什么,但心里总在想些有的没的。比如——卫川比他小三岁,如今十五,十五岁的那一拨男学生读书的屋子是次进院最里面的那一间,离女孩子们读书的第三进院最近。秦菀所在的课堂又恰好是第三进院最外面的那一间,两个人之间只隔一堵院墙。 再比如——比起年长秦菀五岁的他,卫川的年纪与秦菀更相仿,他们之间更不必守什么男女大防,没事的时候也更适合结伴去玩。 唐榆想得自己头疼,不自觉地用左手去扶额头,一下子碰到尚未痊愈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与此同时,秦菀正烦恼宫宴的事。 二月初二新君登基,晚上宫中便会有一场盛大的宫宴,不仅群臣齐至,许多命妇与贵女也都会到场,以她的身份,自然是其中之一。 这样的宫宴,于她而言本是熟悉的,上一世从嫔妃到皇后再到太后,她应付过一场又一场。 可现下,或许是因为秦家平安让她没了那种斗志,又或许是长辈们都太惯着她,她便不太有心思去应对这种应酬了,想起宫宴只觉得无聊。 所以但凡有宫宴的时候,她都会愁眉苦脸,先是绞尽脑汁地琢磨如何才能不去,若是非去不可,就总想自己给自己找些乐子。 她于是坐在窗前思索了好半晌,不知不觉间走了神,思绪莫名其妙地绕到了唐榆身上。 然后她就想,如果唐榆能陪她去就好了。 这念头一冒出来就按不住,两世的记忆相互纠缠,让她着魔。 那不如便去问问他。 秦菀深吸气,定住心,斟酌片刻觉得可行,便带着花晨出了门,往北边的院落去。 她们到的时候,卫川那边仍在忙着,热闹从他的院门口开始,蔓延了整个巷子。 秦菀遥望了一眼,不禁诧异:“今日是有什么事?” 花晨笑说:“宣国公府的小公爷今日搬来,正忙着呢。” “不愧是国公府。”秦菀衔着笑,目光飘向那处最是人声鼎沸的院门,想看一眼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定睛瞧瞧见看不到,她便也作罢了。 她摇摇头,自顾继续走向唐榆的住处。到了院门口见院内安静,就示意花晨月夕都留在了外头,自己往里走了两步,张望着喊:“唐榆?” 房内,唐榆神思猛地被拉回。侧耳又听了听,很快又听到院子里的声音:“唐榆,在么?” 秦菀边唤边打量院子里的几道房门,因不知他究竟住哪屋,她不好去敲,但院中这样安静,她这么唤他应该是能听见的,若无人理会,多半便是他也看热闹去了。 她试探着又唤了一声,左侧的一扇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秦菀眉眼一弯,欢快地几步跑过去,望了眼屋里的书案:“你在写功课?” “已写完了。”唐榆道。 秦菀点点头:“那我有事要跟你说。” 唐榆问:“何事?” “就这么问?”她皱眉,抬头睇着他,“不让我进去坐坐?” “……请。”唐榆忙退开半步,请她进屋。 秦菀笑了笑,自顾进屋落座。他的屋子是内外两间,中间以多宝架相隔,两间屋子都不大,内室里除了书案便是书柜衣柜与床,坐着倒不大方便。秦菀就迳自在外屋的案桌边坐下来,唐榆阖好房门,也过去坐下,她望着他眨了眨眼:“二月初二新君登基大典,晚上宫中有宴饮,你想不想去?” 唐榆一愣:“我如何去得?” “你只说想不想就是了。”秦菀歪着头,以手支颐,“我嫌宫宴没意思,但你若去,还可跟我做个伴,也可结交些人,日后走仕途保不齐就有用。所以你如是想,我就去求祖父。” 听她所言,唐榆自然动心。 这种宫宴正应那句“旱的旱死涝旳涝死”。门楣够高的人家,一年总要去参上几场,来来回回就那么一拨人,早就见烦了。但对门楣不够的,无事时想踏进宫门都是奢望,若能去一次这样的宫宴就如得了登天梯,结交的人脉指不准哪日就有大用场。 可听她说要去求丞相,他还是摇了头:“怎么好麻烦丞相大人?” 秦菀轻松一笑,摇头:“我心里有数,知道不会让他为难才会来问你。祖父官拜丞相,你又是秦家学塾的学生,你父亲更直接喊他一声老师,带你去不过是他跟礼部说一句的事,你不必有什么顾虑。” 唐榆释然,便也不再多作推辞:“那好。” “太好了!”秦菀面露喜色,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如此高兴,似是庆幸这场宫宴不会那么无趣了,又好像并不全是。 她没有多去探究这份心思,急急地起身就往外走:“那我这就去求祖父,等祖父点头了,我再来告诉你!” “好。”唐榆下意识地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将她送到院门口,眼看她拉着花晨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这辈子,她真的很开心啊。 他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地衔起笑,转身回房。 不远处,花晨打量着秦菀,神情复杂:“姑娘待唐家公子可真好,这么大的好处,就给他了?”
第123章 番外·[双重生]榆X菀(9) 秦菀这才收敛了一下溢于言表的喜悦,看看花晨,欲盖弥彰地笑道:“我只为寻个人陪我去罢了,不为别的。” 花晨心下腹诽不止,面上当然不好多说什么。 秦菀于是便是求了祖父,结果不出她所料,祖父几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就笑呵呵地答应了。还跟她说那日宫宴盛大,从含元殿到后宫的数处庭院都会摆开宴席,让她记得多走动走动,后宫的嫔妃们也都想见一见她。 所谓众星捧月,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以秦菀眼下的身份,无论命妇还是后妃都得客客气气地哄着她。 而后好似只一转眼,二月初二就到了。秦家的几架马车在傍晚时分停到了宫门口,宫中遣到门口迎客的宦官们当即迎上来好几位,为首的那个毕恭毕敬地请秦老丞相下车。 秦菀的马车靠后一些,揭开车帘她正往前张望,便见更后面的唐榆迎过来,自然而然地伸手扶她:“慢一点。” 眼下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她抬起眼帘,看到他身上披着一件墨色的氅,并不太厚重,但恰到好处地衬得他眉目如画。 秦菀的心弦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上一世,她多少次想像过他在唐家安稳长大的样子,现在,他终于这样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了。 秦菀抿唇笑笑,搭着他的手下了车。坐在前头的父母也都已下来,秦六夫人向这边望了眼,朝他们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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