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含笑松开他的手,任由他去。 次日恰是九月十五,是宫中妃嫔要去向皇后问安的日子。众妃早早地就都到了长秋宫正殿前的院中,却久久都不见宫人们请她们进去。 直至日上三竿,听琴才终于露了脸,恭恭敬敬地躬身:“皇后娘娘起了,请各位娘娘、娘子请吧。” 众人这才陆续入殿,进了殿门,就见皇后已端坐在凤位之上,却罕见地有些不顾仪态,一手侧支着额头,满脸的疲色,正自闭目养神。 嫔妃们于是连问安声都变得小心,皇后听到她们的声音,也并未睁眼:“都起来吧。” 妃嫔们口道谢恩,各自安静落座。皇后又缓了缓,终于抬眸,吁了口气:“太后昨夜突发急症,本宫守了半宿,今日有些精神不济,你们别见怪。” “臣妾不敢。”众人齐道,继而吴昭仪一叹:“皇后娘娘也素来凤体孱弱,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可别累坏了。” “本宫知道。”皇后颔了颔首,又言,“太医院说,太后的病情恐不大好。今年宫里也不太平,先是没了锦嫔,前阵子又发落了方氏。你们这些日子若是无事,便在宫里抄一抄经为太后祈福吧。华福殿那边一直未太后颂着经,你们抄好就将经送过去供在佛前,为太后积一积福。” 嫔妃们恭谨应下,见皇后疲惫得难以支撑,识趣地很快就告了退。 出了长秋宫,莹婕妤美目一转,避开旁人,小声与徐思婉抱怨:“生病就该命太医们好好诊治才是,抄经管什么用呀,这不是病急乱投医么?” 徐思婉低低一哂:“写几个字就能表孝心的事,再好不过了,姐姐乖乖的抄就是。我打算再去太后跟前侍疾,到时多在太后面前夸一夸姐姐,如何?” “你又要去……”莹婕妤拧眉,“伺候病人多累呀!况且人病得久了,脾气也会不好,我听说林嫔前几日就想去侍疾,让太后给骂走了。” “正因听闻林嫔去过,我才必须要去。”徐思婉声线平静,“姐姐放心,太后待我总比待林嫔好些。单是为了前阵子的事,也无怪太后看不惯林嫔。” “那你保重。”莹婕妤神情复杂,徐思婉浑不在意地笑笑,当日下午就去了长乐宫。虽未像上次侍疾一样没日没夜地守在太后身边,但三日里总有两日是要去的。 太后有事时她侍奉榻前,太后无事时她就去侧殿抄经。太后对她愈发赞不绝口起来,有时嫌她在长乐宫待得时间久了,就将她往紫宸殿赶,亦时常传皇帝来一同用膳,私下里跟她说:“你懂事,哀家得让皇帝多见一见你。” 徐思婉闻言,当然以一副贤惠温婉之态受了太后的好意。这样断断续续地过了近一个月,楚氏的伤势终于痊愈,徐思婉就带着她一同去了长乐宫。 因只有少使的位子,楚舒月的穿着变得朴素了许多,太后只道是徐思婉身边添了个女官。再加上人在病中心力不知,楚舒月一连去了三日,太后也没过问什么。 到了第四日,楚舒月终是碰上了皇帝。彼时徐思婉刚服侍着太后用完药,就将药碗交给她撤走。 楚舒月端着托盘刚退到殿门口,回身正碰上皇帝进来,霎时面色一白,连忙跪地:“陛下圣安。” 皇帝的视线下意识地从她面上扫过,眉宇皱起:“楚氏?你怎么在?” 楚舒月垂眸不敢答话,徐思婉从太后榻边立起身,遥遥一福,轻松而笑:“臣妾忙着侍奉太后娘娘,喊她同来搭把手。” 语毕就冲楚舒月说:“你去吧。药碗送回小厨房,再看看石斛银耳羹炖好没有。” “诺。”楚舒月福了福,低眉顺目地告退。 太后思索道:“哀家昨日就看她有些眼熟,听皇帝说楚氏才想起来……这可不是前阵子落罪的楚贵人么?”说着她就看向徐思婉,“她是害了你才落罪的,怎么倒去了你宫里?” “……说来话长,恐扰了太后娘娘歇息。”徐思婉垂首。 皇帝信步上前,一声喟叹:“楚氏虽然有罪,却罪不至死。林嫔不懂事,多亏阿婉大度,肯护楚氏一条性命。” 他说得似乎含糊不清,但太后一听就懂了:“原是这样。”
第69章 吃醋 太后言毕就不再多问, 面色沉了沉,又说:“哀家听说, 你近来很喜欢那个孙氏, 昨日还封她当了淑女,如今也算宫里正经的主子了?” 这话本也没有什么,不过母子间的一句关心, 但因当着徐思婉的面问出来,就变得有些尴尬。 皇帝咳了一声:“孙淑女乖巧,改日让她来向母后问安。” 太后淡然:“不必了,一个小淑女, 哀家没心思见她。若她真是个懂事的, 来日自有荣华富贵等着她,到时再来像哀家问安也不迟。” “诺。”皇帝颔首, 不欲再多说此事, 转而向崔嬷嬷询问起了太后的病情。 等崔嬷嬷答得差不多,楚舒月也端回了石斛银耳羹, 徐思婉伸手接过,边坐回床边的绣墩上服侍太后用银耳羹边笑道:“臣妾今日想到陛下或许会来,晨起下厨给陛下顿了盏汤,这会儿应该也快好了。”言毕又吩咐楚舒月, “眼下没什么事, 少使去厨房替我盯着火候吧。炖好了就端来, 请陛下趁热用。” 楚舒月再行福身告退,皇帝没说什么,太后垂眸用着银耳羹, 也不多言。 皇帝这日在长乐宫待了约莫半个时辰, 离开时太后命徐思婉前去相送, 再回霜华宫歇上一歇。徐思婉便带着楚舒月一并告了退。 崔嬷嬷犹自守在太后病榻旁,等他们离了长乐宫,才上前道:“奴婢瞧着,倩贵嫔这是有意将楚少使往陛下跟前推呢,太后娘娘不管?” 太后轻笑:“这有什么可管的?” 崔嬷嬷道:“楚少使是因想陷害莹婕妤才落的罪,这样心思恶毒的人,如何好侍奉陛下?” 太后不由瞥她:“说出这样的话,你莫不是老糊涂了?宫里的女人这么多,皇帝就一个,她们谁能没有心眼儿,无非就是被不被发现的分别。莫说楚少使,就是倩贵嫔日日在哀家跟前尽孝,想来也别有打算。哀家自己日子过得舒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若事事都要追究,如何追究得过来?” 崔嬷嬷欠身:“道理自是这样。奴婢只是觉得她们从前就有旧怨,如今倩贵嫔这样,来得实在蹊跷,怕会出事,再闹得后宫不宁。” “是蹊跷,这丫头心思是不少的。”太后含着笑摇摇头,“但是,罢了,后宫就没有太平过。倩贵嫔好歹还是个好心的,偶尔生些事,哀家也不是容不得。再说,她心里头究竟什么打算哀家虽不清楚,但楚少使从前是林嫔的人,想来这事也不过是冲着林嫔去。林嫔闹出那么不堪的事,没了也好,免得留在那里让宫里宫外议论纷纷。” 崔嬷嬷在太后身边服侍了一辈子,一听这话,心知太后存了借刀杀人的心,也就不再多劝。 霜华宫中,原是被太后支去送皇帝的徐思婉反被皇帝一路送回了拈玫阁。他道紫宸殿还有事,无法在拈玫阁中多留,她也不恼,衔着笑想了想,只说:“臣妾小歇一会儿,便也还要回长乐宫侍奉。但臣妾为陛下新制了一身寝衣,只差收针了。臣妾原本想请陛下直接试试,现下既都不得空,一会儿臣妾缝好就让人送去紫宸殿给陛下,如何?” “好。”他欣然应允,凝视着她,眼底泛出几缕愧色,“朕今晚过来陪你。” 这话一说,她心里就想笑。过去这二十多日里,他几乎日日枕在孙少使的温柔乡里寻欢作乐,如今瞧着倒对她还很有情,生怕她难过似的,实在是不必。 但她面上自是遮掩得很好,含蓄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哀伤,沉静地笑道:“臣妾不打紧的,陛下若有事要忙,不必时时记挂臣妾,只要心里有臣妾就行了。” “朕自然心里有你。”他说得定定,语毕往眼一睇,随意招手唤来个宫人,“你,若朕今晚忙得忘了过来,你就去紫宸殿提醒朕,莫让贵嫔等久了。” 上前听命的小哲子忙垂眸:“诺,下奴记住了。” 徐思婉面上泛开红晕,眼底含着无尽的柔情蜜意垂眸恭送。 待他转身离开,她就回房去取了那身寝衣。这寝衣其实早已制好,都在房中放了几日了,她方才说还没制完,只是不想亲手交给他。 她便在一刻后将那寝衣交给了楚舒月,告诉她说:“你拿去送到紫宸殿。若殿门口的宫人要你直接交给他们,你就说是我吩咐你必须亲自交到陛下手里。” “好。”楚舒月伸手接过,狐疑的目光在她面上停了良久,但见她什么都不说,她终是也没有再问。 她这一去一回来得很快,回房后,徐思婉问她:“如何?” 她道:“臣妾进了内殿,但陛下什么都没说,臣妾放下寝衣就退下了。” “无妨。”她笑一声,“做得不错,你去歇着吧。” 楚舒月屏息,又经一番犹豫后,终是忍不住地想问:“那寝衣……” “寝衣里什么也没有,我一针一线认真缝的,穿着舒服得很。”徐思婉口吻悠悠,言毕看向她,“我说过不会推你去送死,就是不会。况且我若想害你,还用这样栽赃?眼瞧着陛下比我还讨厌你呢。” 楚舒月定住气,垂首福身:“臣妾告退。” 徐思婉不再多言一字,任由她去了,扬音唤来小林子,笑道:“你去尚工局尚服局都跑一趟,去尚工局为楚少使挑两套新的首饰,要她这个身份能用的,却也要好看;再去尚服局挑几匹布来,让她们按楚氏的尺寸裁几身新衣,多塞些钱,让他们快些制好。” “诺。”小林子领命告退。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又关乎六尚局里的两处,他前脚刚走,消息后脚就传开了。 惠仪宫燕秀阁,林嫔听闻孙氏晋了淑女,心中五味杂陈。平复了良久才着人去备下贺礼给她。好在孙淑女识趣,见了贺礼就到了林嫔房中谢恩,林嫔便命人上了好茶,打起精神与她说话。 六尚局的消息恰恰就是这会儿传开的,林嫔身边的红翡闻讯就赶来告诉林嫔,林嫔悚然一惊:“你没听错?” “没有。”红翡紧蹙着眉,“奴婢再三问了,听说楚少使早些时候去紫宸殿送了一趟东西,倒是没多留,但回到霜华宫不久,倩贵嫔就差了人出来,又是挑首饰又是备衣裳的。” 林嫔不可置信地摇头:“许是倩贵嫔备给自己的呢?” “指名是给楚氏的啊!”红翡越说越急,“两局都说得真真儿的。尚工局那边说,倩贵嫔专门嘱咐说要既合楚少使的身份、又要瞧着好看的,他们便挑了两副雪花银钗,用料不贵重,做工却精细;尚服局那边更不会出错,衣裳是要按楚少使的尺寸备的,听闻倩贵嫔还多塞了钱,催他们尽快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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