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瞳孔震动,双目蓦地睁大。 她当然不是因为这句话而震惊,蒋家来的信,她哪个不知道?她是惊讶夫人竟然主动提起了!以前老夫人每次说这事,夫人只会觉得不耐烦,既不回也不准他们问。 “夫人,您……”她双手紧握,嘴唇抖动着,声音都在颤抖了。 蒋道歌原本也只是随意谈起,其实话里还有些犹豫,可看她这样又有些烦了,才起的那点心思又被掐灭,索性垂眸,眼不见为净。 她的指腹点在眉心处慢慢揉着,语气平平,“之后再说吧。” 就是不准人再提起的意思了。 李妈妈才被她勾起心思,一听这话自然百爪挠心,可偏偏又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但一想,这是夫人第一次提起,保不准等她想通了,他们就真能回去了! 这样一想,她又变得激动起来。 她面上的神情,蒋道歌都看到了,她当然知道她在激动什么。 其实母亲早就有意让她跟何丞锡和离了,她爹娘就她一个女儿,当初对她要嫁给何丞锡就十分不满,这几年看她变成这样自然更是生气,她爹倒是没说什么,可她娘的脾气比她还厉害,早就发话过来,让她直接跟何丞锡和离,还让她不用担心族里说什么。 这些年除了堂姐那一支,其余族人哪个不是靠她家支撑着? 他们哪敢置喙议论她? 她其实并不怕别人议论,若是怕,当年她就不会嫁给何丞锡,何况便是回去,依靠她的本事出府单立也是没问题的。 回去其实挺好的。 回去后,鸢儿、风儿有人陪,也有人替她照顾他们。 可她就是…… 好像还在挣扎着什么。 挣扎什么呢?她自己也不清楚,以前还能说不想和离怕丢了自己的脸面,可如今呢?何丞锡已经死了,何家除了一个成天到晚想攀高枝的姨娘已经一个人都没了,没有什么能让她再丢脸的,就算回去也理所当然。 所以为什么呢? 思绪乱糟糟的挤在一起,想不清楚,只觉得那股子烦意又开始涌上心头了,她闭目,勉强压抑着那股子烦躁,过了一会才又发问,“灵堂那边,还是她守着?” 李妈妈未想她话题跳跃这么快,怔了怔方才答道:“是,从老爷死后,她就一直在那边守着,听说一粒米水都没进过。”说到这她也忍不住感慨一番,“比起那位柳姨娘,这丫头倒是有情有义……” 话说出口,她就自知失言,从来沉稳持重的老人变了脸,看着身边因为低头而看不清面貌的女子,忙抬手要掌自己的嘴,“老奴该死!” 巴掌还未打下,蒋道歌就淡淡出声阻拦了,“好了。” “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是你也把我当那起子蛇蝎心肠的女人,连句真话都听不得了?”她有些不耐地松开手,蛇蝎心肠,这个词她第一次听是从何丞锡的口中,想想也觉得好笑,嗤声,“她是有情有义,可又如何?何丞锡又给了她什么?这个男人……我有时候都在想他到底爱过谁。” 她忽然又开始烦了。 因为烦躁带来的头疼,不算剧烈的疼,可就是让她很难受,让她整个人都重新变得焦躁起来。 她知道她这是犯病的前兆。 前几年跟何丞锡闹僵的时候她就患了头疼的毛病,每次头疼,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些年她一直努力克制压抑着自己,可成效实在甚微,每次碰到何丞锡的事,她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 正巧有人进来,询问要不要让少爷、小姐去灵堂守着,这是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风俗,昨儿夜里因为事出突然,灵堂也还没有布置,两个小主子便没去,可如今…… 额头因为疼痛不住滚落汗珠。 她手扶着桌子,紧咬着红唇,声音嘶哑,脸色阴沉,“他这些年有担过一个父亲的责任吗?替他守灵,他也配?!” “滚出去!” 李妈妈知道她这是又发病了,忙挥手让人出去,等人颤颤巍巍退出去后,她又立刻走到蒋道歌的身后替她按起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熟悉的力道带着安抚的意味,终于让蒋道歌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轻飘飘落在屋中的那抹斜阳,支离破碎的光芒中仿佛有许多细小的尘埃在浮动,她就这样一眨不眨睁着眼睛,不知道过去多久,屋中响起她嘶哑的嗓音,像是呢喃一般,“他不是不喜欢这个家吗?不是一直想离开我吗?现在我如他所愿,以后他想去哪就去哪,我再也不会管他了……” * 顾姣并不知道蒋道歌发病了,她一路沉默着由丫鬟领着她朝休息的客房走去。 柳姨娘已经不见了。 路上,她也没再碰到什么奇怪的事。 走到一间名为“绿水轩”的院落前,顾姣听丫鬟说,“这是夫人特地给您准备的客房,您的护卫都在外院,也已经安排好了。” 顾姣看了一眼院子,挺大也挺清净的,她温声和人道谢。 丫鬟忙回,“您客气”,她在先前和这位贵客的贴身丫鬟接触下知道这位贵客喜静,于是院子里也未留什么多余的人伺候,她也没跟着进去,只留在院子外头,依旧语气恭敬地与人说道:“您的东西先前已经由李妈妈派人送过来了,就在里面放着,过会有人会给您送来新鲜的茶点和果子,这几日府里事情多,夫人说没法好好招待您,您有什么便直接吩咐奴婢们,这边前后都有人,您有事请身边的姐姐喊一声就好。” 等顾姣颌首,她便屈膝退下了。 目送她离开,顾姣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起来,她没多说,转身进了院子。 何夫人虽然对她并不热情,给她准备的房间倒是不错,不仅安静,环境还很是秀美,院子里有凿出来的假山流水,底下是一个圆形的小池,有十几尾金鱼在其中游动,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 若换作以前,她早就高高兴兴赏风景了,今天却实在没这个心情。 何府的情况比她想的还要复杂,现在根本猜不出究竟是谁害死何大人的,她的心情很沉重。 同样心情沉重的还有弄琴,自从知道他们是来查那位何大人的死因,而很有可能,那位杀害何大人的真凶就在府里,她就没法放轻松。 她怎么也没想到主子居然会参与这么危险的事,更没想到四爷居然还同意了! 不管情不情愿,他们都已经在了,还好,和四爷他们分开的时候,曹书给了她一个哨子,让她有事就立刻吹响哨子。 “您先在外头等下,奴婢进去查看下。”她是怕里面有危险。 顾姣点头,嘱咐她,“小心些。” 弄琴应声进屋,她先是查看了下他们带来的那些包袱,她一向细心,自从知晓何府会有危险之后便在每一件东西上都做了一些别人很难发现的标记,她上前一一查看过,标记都还在,并未被人动过。又查看起屋中的布置,大到被褥枕头,小到茶盏、香料,她把所有肉眼能见到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未曾发现不对方才松了口气,跟顾姣说,“没事,您进来吧。” 顾姣这才进屋。 主仆俩没说一会话,就有人过来送茶水和糕点。 顾姣谨记着四叔的嘱咐并未随意询问,免得惹人起疑,就像四叔说的,在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前,这府里的任何人都不值得相信,不过她也不想坐以待毙,她猜测四叔应该会去灵堂探查何大人的死因,便跟丫鬟说,“我想去灵堂祭拜下何大人,可以吗?” 丫鬟却面露犹豫。 顾姣心下微动,不由问,“是不方便吗?” 听她这样说,丫鬟忙摇头,偏面上又是迟疑的模样,过了一会才像是下定决心说道:“没,奴婢带您去。” 顾姣觉得她怪怪的。 客人去祭拜死去的男主人,怎么都不奇怪,她是在犹豫什么呢? 很快。 顾姣就知道因为什么了。 这个装饰豪华的灵堂里,静悄悄的,竟然只有一个丫鬟在守灵,没有女眷,没有子女,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丫鬟跪在一旁烧着纸钱。 人死后是需要亲人守灵的,这是自古以来沿袭下来的风俗。 亲人哭灵,不仅仅是活着的人表达对死者的追思,也是因为有种说法,传说中人死后七到四十九天内,魂魄处于阴阳两界,这个时候他进不了阴间,生前的记忆又太模糊,如果没有人喊他回家,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什么都不记得的孤魂野鬼入不了轮回。 这也是为什么活着的人要做这么久的法事。 七天一周期,从头七到尾七,一共四十九天,做满七个周期才算是把死去的人彻底送走。 如今离何大人去世才过去两天,外头巷子里都摆着这么多鲜花,灵堂却如此寂静,顾姣心中难免有些唏嘘。 那丫鬟看着顾姣的脸色,显然也有些尴尬,她刚刚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带人过来,现在来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请顾姣稍等之后便上前跟那埋着头烧纸钱的丫鬟说道:“佩兰,这是京城来的贵客,特地来给大人上香的,你快给贵客拿香。” 那个名叫佩兰的丫鬟并未吱声。 她就像是没了魂魄的提线木偶,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形如槁木般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跪得太久,她身子往前趔趄了下,差点摔倒。 给顾姣领路的丫鬟显然与她关系不错,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蹙着眉说她,“你看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老爷没了之后,你就不吃不喝还连着跪了两宿,你这是要把自己的身子熬坏跟着老爷去啊!” 顾姣听到这话,心跳忽然快了一拍,她不由自主地朝那个名叫佩兰的丫鬟看去。 佩兰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脸,只能听到她沙哑至极的声音。 “我没事。” 她说着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臂,一瘸一拐过去拿香。 顾姣从她手里接过香的时候,终于看清了她的面貌,眼前的女子大概二十五、六,梳得却还是姑娘头,她长得并不算出挑,甚至称得上是有些普通,尤其因为太久没有休息好,她的脸色苍白、眼下青黑,眼睛没有一丝神采甚至可以算是灰败。 她跟那位何夫人一样静得犹如一潭死水。 但顾姣还是能够感觉出她和那位何夫人是不一样的,眼前女子的静更像是行尸走肉,就好像她的魂魄也因为何大人的死一起消失了。 听刚才那个丫鬟的意思,这个佩兰应该是何大人的贴身丫鬟,一般这个年纪的不是被主子留作通房就是许亲嫁人,可这个佩兰竟然什么都没有。 很奇怪。 看着她继续沉默地跪回到原处,顾姣又朝她看了一眼才收回目光。 也不知道四叔查到什么没? 怀揣着这个心思过去上香,低眸的时候看到帐子后面有一双乌云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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