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坦然极了。 而顾锦没说完的话也被卡在了喉咙里。 她当然可以不理会他的话,或是直接让他扔了,但不知道为何,她总有种她要是不答应他,很可能这人会一直烦他。 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顾锦一时也没了法子。 最终迎着那双黑亮含笑的眼睛,她只能冷冰冰吐出两个字,“随你。” 裴启松了口气,笑容也放松了许多,“那姑娘家住哪里,回头我给姑娘送过去。” 顾锦看着他的眼睛,不紧不慢吐出三个字,“总督府。” 肉眼可见刚刚才放松的人这会瞪大眼睛,像是不敢置信,惊愕地看着她。而顾锦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情竟然莫名变得轻快许多,看了一眼依旧呆怔着的人,唇角微翘拿着糖人转过身,也没再理会这个蠢书生是什么想法,就这么离开了。 5. 第二天。 顾锦就听海棠说裴启把东西都送回来了。 她昨日特地叮嘱过门房,若有人送东西回来切莫惊动母亲,倒也巧,今日母亲正好出门参加宴席去了,正想着出门去看看,未想海棠却说,“姑娘可是要去见裴先生?” 顾锦未回答,只是看了海棠一眼。 海棠低眸回答,“裴先生放下东西就走了。” “走了?” 顾锦微怔,又皱眉,“他可有留话?” 海棠摇头,轻语,“未。” 顾锦坐了回去,她没想到裴启会这样离开,从前但凡知晓她身份的人,无论男女都会想方设法争着来她家找她,她对此不厌其烦,于是到后面,每每有人来她家,她只装作自己不在,如今难得想请人进府,这人竟一句未留就走了。但思及此人的过往和脾性,又觉得这样才是他的作风。 “可要奴婢派人去把裴先生再请回来?”海棠一时也不清楚她的心思,抬头看了一眼,辨不清她的心思,索性斟酌着开口询问。 顾锦并未说话,过了许久才淡淡吐出两字,“不用。” 虽然裴启不肯要她的东西,但该报的恩,顾锦还是要报的,这是她的做人准则。她着人去跟着裴启,想着他若是有事,她帮人一把,这恩情也就可以还了,免得她总是记在心里,因此这阵子顾锦又听了不少关于裴启的事。 裴启的生活很枯燥。 每天两点一线,学堂和家里,除了教书就没别的业余爱好了,哦,也不是,如今他的业余爱好还多了一个养幼虎,也亏得他住得比较偏,附近又没什么人,要不然就他养老虎这行为,恐怕早有人找上门去了。 这阵子顾锦派人跟去的人每日都会跟她回禀裴启做的事,有时候顾锦听着裴启每日做的事,都有些没忍住打哈欠。 这人实在是太无趣了。 别的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即便没有妻儿,也有红颜知己。 何况裴启的皮相并不差。 从回禀的话中也能看出裴启的桃花不少,不是屠夫家的女儿去学堂送饭了,就是村子里的妹妹争着送吃的,但裴启此人却像是天生没情根,该给钱给钱,该道谢道谢,客客气气、规规矩矩,连让人落个话柄都难。 “还有吗?” 又听了一天裴启两点一线的生活,以及给他家虎崽讲书的故事后,顾锦实在没忍住掩唇打了个哈欠。 这次海棠倒是没像以前似的说“没了”,而是说,“据荣默说,今天又有人去找裴先生要钱了。” 顾锦并不感到意外,“又是他那几个学生?” 这事顾锦前阵子已经听过许多回了,并不稀奇,贺兰山这地方本就不富裕,一般人别说读书了,估计连字都不会写。朝廷派父亲来这的原因,除了提防边夷再起战事,警惕威慑边夷蛮族,也是为了教化这边的百姓…… 留在贺兰山的人,会读书写字的少之又少,要真有钱又有这个心的,也不会留在这个经常起战火的地方。 因此裴启教的那些学生,各个家里都没多少钱,顾锦之前听海棠说过,那些孩子别说交束脩上学了,就连读书也是裴启一个个亲自上门去喊来的,要不然估计这些孩子早就随着他们的阿爹阿娘上山采矿打猎去了。 而裴启这个傻子,不仅免费教他们读书写字,有时候谁家出个困难,还会自掏腰包。 海棠摇头,“不是,是他村子里几个有名的泼才。” “泼才?” 顾锦皱了眉,原本斜靠在榻上的身子也端坐起来,“怎么回事?” 她以为裴启被欺负了,神情颇为严肃,声音也压得低沉。 海棠不敢隐瞒,把荣默禀报的事与人一五一十都说了,说完后悄悄打量了下顾锦的脸色,想了想还是替荣默多说了一句,“原本荣默是想着直接上前阻拦的,但一来那些泼才并未对裴先生做什么,二来这钱是裴先生自愿给的,因此……” “这个傻子,给那些学生也就罢了,如今连这些泼才的事都管。”顾锦越说越没好气,脸色也有些难看,“怎么,他当自己是散财童子不成?” 少见自家姑娘这样生气,海棠小心问道:“您看要不要让荣默过去教训一顿?” 顾锦冷脸:“教训什么,他自己愿意当善财童子,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不用管,随他去。” 话是这样说,可翌日顾锦还是出了门。 裴启住在城外的西榕村,书却是在城中教的,原本顾锦这趟出去也没想着做什么,没想到刚一去就瞧见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站在裴启的面前,而裴启正打开自己的荷包。 看那两个男人眼冒精光的模样,顾锦就立刻沉了脸。 她脚下步子忽地加快,想当着裴启的面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可才走出几步又骤然停了下来,这会过去,谁知道这几个泼才会拿什么话搪塞,倒不如……她看着那几个无赖拿钱转身,离开裴启的视线,两个刚才还装可怜的人立刻喜上眉梢,又走了几步,等裴启瞧不见了,更是勾肩搭背说起裴启的坏话。 “我就说这姓裴的是个傻子,以后咱们兄弟没钱了就问他来拿。” “难不成他还能次次都给我们不成?何况他一个破教书的能有什么钱?” “他教书当然没什么钱,可他文章写得好,画也好,我听说回坊斋的老板一直登他的门让他多做几幅画呢。你知道他一幅画能卖多少吗?” “多少?” 那人往后看了一眼,比了个数字。 “这么多?!”那人眼冒精光,又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这教书匠怎么这么多钱。”他说完乐呵呵地颠了颠手里的银子,“那以后咱们兄弟可有财神爷罩着了。” “可不是,走走走,我们去赌一把,赢把大的,咱们还能去窑子里逛逛,听说李妈妈那又来了几个新货色。” …… 他们说着很快就走远了。 顾锦冷着脸看他们走进一家赌坊,转身往回走。 裴启已经回私塾了,这个点,学生正要回家吃午膳,裴启正交待完他们路上小心,自己也刚想出去吃点东西,就看到顾锦进来了。 远远瞧见一个红衣劲装的姑娘,他还愣了一下。 “顾姑娘?” 他迟疑着喊人,以为自己眼花了。 正想揉揉眼睛,看看是不是自己看粗了,手腕却突然被人握住了,看着握住他的那只手,裴启原本就呆怔的神色变得更加怔愣了,直到被顾锦带着往外走了好几步,他才回过神,没有去计较顾锦的唐突,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忙问,“顾姑娘,出什么事了?” 顾锦并未回答,也懒得回答。 眼见为实。 她要让这个傻秀才好好看看他帮得都是什么人! 也是运气好,顾锦刚带裴启过去,就看到那两个无赖被人推搡着出来。 “滚滚滚,没钱就别来丢人现眼!” “狗东西,你怎么说话的?刚才还徐爷、李爷喊着,现在就敢这么对我们!”其中一个神情愤怒,要上前理论,被另一个拉住,“好了好了,你和他争什么,回头我们有钱了再来,他不还得伺候我们?” “狗仗人势,呸!”那人往门前啐了一声,想想实在不服气,索性说,“不如我们再去找裴启要点钱?” “你还真把他当傻子了不成,而且刚才我也看了,那姓裴的自己也没多少钱了,要真闹大了,回头你娘跟我爹绝对削我们。” “真是倒霉!早知道刚才最后一把就不赌了,也不至于把底全都输光!” …… 两个人说着离开,并未注意到樟树后面的顾锦和裴启,等他们走远,顾锦看向身边早就傻眼了的裴启,“看到了?” 裴启还没彻底回过神,但也知道顾锦在问什么。 他点了点头。 “这两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别谁来问你拿钱都给,你自己才多少钱?”原本是想好好骂他一顿,让他清醒点,但说完见裴启低头沉默的模样,顾锦顿了顿,想着他原本也是做好事,只是被人骗了,以他的性子恐怕这会心里不好受,她还是别再冷嘲热讽了。 思索着要不要安慰他几句,可还不等她开口,便听他低低说了一句—— “幸好。” “什么?”顾锦一顿,以为自己没听清。 裴启转头看向她,他先前面上的茫然已一扫而尽,留下的只有轻松和庆幸,“他们既然骗我,那就代表着范婶和徐叔并未出事,我原本还担心给的钱不够,现在可以放心了。” 顾锦听得目瞪口呆,甚至觉得这人疯了,或者这人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傻子。 她皱着眉,近乎不可思议地皱眉道:“所以你以后还要帮这种人?即使他们根本没出事,是骗你的?” 裴启想了想才说,“在不知道事情究竟如何的时候,我能帮自然是要帮的,不过经此一事,我也清楚,日后即便真的给钱,我也会亲自交到徐叔他们的手上。” 他说完看向顾锦,“顾姑娘就是因为这事来找我的?” 顾锦看他笑盈盈的样子,根本不想回答,她转身离开,没有理会身后裴启的呼唤,一路黑着脸回到家,正好跟她爹碰上。 “咦,谁惹我们大小姐生气了?” “爹?”顾锦循声看去,看到一个穿着绯袍的中年男人正从马车下来,忙翻身下马,“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倒也高兴,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她爹这么早回来了。 除了她受伤的那天。 “衙门今天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陪你和你娘吃饭。”顾云州说着还拍了拍顾锦的头,又看她这一身打扮,“也不怕你娘看到生气。” 顾锦挽着她爹的胳膊,听到这话吐了吐舌头,“阿娘今天去寺里了,这会估计还没回来呢,回头我早点换了就是。” 顾云州向来不拘着自她。 他这些年自己走的地方多了,见的东西也多,也不觉得女儿家就得拘在后宅内院,要带夫人和女儿来贺兰山,一来是因为这些年实在聚少离多,舍不得她们母女俩,二来也是想要让她们远离京城是非,看一看更广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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