孱弱的肩头被人靠着,时月影有些难过,“你为何不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横竖朕命不久矣,或许都撑不到太子回来,你也不需要什么废后的圣旨了,等朕一走你就彻底自由了。”皇帝语气缓慢,一边说一边盯着她的反应,“到时候迁居行宫,招三十多个男宠,让他们轮流伺候你啊。” 皇帝怎么还记着那番话?! “臣妾当时说的都是气话!” 此时德乐捧着药碗进殿,“陛下,该饮药了。” 时月影扶着皇帝躺下,亲自去端药碗,亲自侍药,“陛下忘了臣妾当初的那番话吧。” 元景行仰靠软枕,眸光紧盯着她如玉容颜,“该怎么忘?皇后教教朕。” 素手替他晾药,他重伤如此,再不解释就没机会了。 “朕不想忘记,朕即使死了,被抬进皇陵,也会永远记得皇后那番肺腑之言!”元景行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控诉道,“时月影你知道么?当初朕写下那道遗诏时,以为自己真的活不成了,掏心掏肺地为你铺后半生的路,而你、你对朕,根本就没有一丝情意、你” “若陛下知道在那之前发生了何事,或许可以谅解臣妾一二。”她放下药碗,“那夜有两个御前侍卫端着毒酒来未央宫,说陛下要赐死臣妾,再加上兄长遇险,臣妾以为是陛下所为,故而伤心欲绝、” 皇帝凝视着她,眸光骇然,“你说什么?!”他骤然走近她的手,坐起身来。 “陛下还记得你说过一句话么,你说你若驾崩,必定要我陪葬。那日你重伤难治,又赐我毒酒,我理所当然以为你绝情到要我陪葬。再加上那日夜里我去见你时,又以为兄长已经亡故,所以当时我满腹怨恨,才说了那段话。” “朕从来都没有派人赐你毒酒!那两个御前侍卫是谁?!”元景行猛然站起,揪过她的手腕,“你去把他们揪出来!!” “陛下不要激动!他们也是受人蒙骗,早就请辞去了侍卫职务。后来我自己也想通了。所以陛下忘了那件事吧,千万不要带进棺材里去。”时月影觉得这是重点。 元景行咬牙切齿,“为何到当初不说?!!不行,朕要将背后指使之人揪出来!!!” 她内疚躲闪着皇帝要吃人的眼神,“当初陛下那么恨我,我即使解释了你也当我说谎。”她拉住皇帝,“陛下身子虚弱,还是别动怒,坐下来,臣妾喂你吃药。” 他双眸猩红,收敛起杀意,坐回木塌,“皇后这是在可怜朕?看朕没几日活头了,怕朕死后纠缠,才千里迢迢回皇城,大发慈悲告诉朕真相了?” 大掌攥过她软腻手腕,气得脸上的憔悴之色都散开了。 “没解释前陛下恨臣妾,解释了,臣妾怎么觉得陛下更恨臣妾了。”时月影有些委屈,以她的性子,其实是不会跟皇帝解释这些事的。 “朕对你的怒火,永远只增不减!”元景行狠狠摁了一记胸膛。 “先喝药吧。”时月影岔开话题,抬手将一匙药送到皇帝唇边,“背后蓄意害臣妾的人可不少,陛下若真的撒手人寰,留下臣妾与太子孤儿寡母,也活不成。” 元景行张嘴喝药,眼底的怒色却不减,“那就真给朕陪葬好了!!时月影,你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 那要说最大的那件事,还是属贤妃与大皇子,但是这事即使刀架在脖子上,她也不会说。 抬手又送了一匙药给他,“没有了,陛下喝药吧。” 元景行喝了药往后靠在木塌上,怒眸看她,两个月不见,一路顶着酷暑赶路来皇城,未折损她一丝一毫的美貌,反而更加飘逸脱俗。 “俗语有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皇后既是来讨要废后的诏书,你去取笔来,朕即刻就写,你拿了诏书也好早日回金陵取。”元景行闭着眼眸,面色憔悴,身子虚弱。 时月影抬手为顺着皇帝心口,“臣妾听皇贵妃说,萧伯霆挟持皇帝,才一路从金陵过来。” 元景行闭轻嗤了声,“皇城危险,以你的做派,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担心朕的安危而冒险过来。行了,朕时日无多,皇后去小房取纸笔来吧。” “陛下......” 皇帝剧烈咳嗽了两声,叹气道,“朕自始至终心爱皇后,皇后对朕没半点情意,这件事朕也坦然接受。如今皇后正值妙龄,不是说金陵首富家的儿子才貌双全么?朕这苟延残喘的病体,也不耽误你。” 时月影苦着小脸,小声辩解道,“臣妾没有想再嫁......” “顺便命人将御书房的玉玺取来,朕盖了章好浅眠休息片刻!快去!” 他这般执着,不肯休息也不好,时月影担心他的伤势,小声应下,“那行吧......臣妾去小书房取纸笔,陛下坐起身好写废后诏书。” “???!!!” 元景行戾眸霎时怒睁开来。 只见小皇后翻身,下了木塌,整理衣裙之后,娉然走去了殿门外吩咐德乐取玉玺,而后拐进了小书房。 男人正侧卧木塌,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脸上恍若蒙了一层黑雾。 真取来纸笔。 “陛下,臣妾替陛下研墨。陛下写完诏书就休息吧。” 笔墨纸砚具搁在面前的矮几上,元景行沉默着坐起,看她利落往砚台里倒入茶水,执起墨条研墨,而后在他面前铺陈纸页。 时月影很是体贴,看他体弱,甚至为他蘸了墨才将笔递到皇帝手中。 元景行寝衣微敞,一双怒眸看了看她,看了看笔,又看了看纸。 此时德乐正好将玉玺取了回来,恭敬奉上。 时月影坐在皇帝对面,执起团扇,轻轻慢摇,一手支着矮几拖下颌,盯着他下笔。 皇帝面无表情,仿佛正斟酌如何下笔。只是袖口遮掩下的手臂青筋虬结,青玉笔管都要生生被折断了。 作者有话说: 皇后(一脸认真):陛下你快写吧,写完就好好休息养伤吧。(心想:去哪里找我这样一个贤良淑德、千依百顺的皇后?你写完就等着后悔叭! 皇帝(心口很闷):...... 我说过的,他会因为嘴巴太坏尝尽爱情的苦:)
第99章 在时月影的凝视之下, 皇帝搁下御笔摁住了心口,“劳烦皇后去门口传唤邹御医。” “.....”时月影见他脸色苍白,慌忙照着他说的做。 “皇上身子虚弱, 根本不能提笔写字!”邹御医语重心长, “皇后娘娘怎么能如此、” “算了,你再去煎一碗药来。朕心口不大舒服。”元景行扬手吩咐邹御医。 时月影立在边上, 看得揪心, 皇帝的五脏六腑究竟伤成怎样才会连提笔的力气都没有。 等殿门一合上, 元景行强撑着坐起, 伸手去拿笔。 “陛下、”时月影急切按住他,“御医说了, 陛下不能提笔, 你还是躺好吧。” “皇后不是要废后的诏书么?朕、” “臣妾不要了!陛下快躺好!”时月影黛眉紧蹙,殷勤扶着他躺下。 “怎么?那你不求朕废后了?” 时月影眼眶红红的, 泛着泪光,“你都这样了, 废不废后都一样啊。” 什么叫都一样?她是料定他活不成了? “是啊, 横竖朕快不行了。”元景行握住她的小手,声音虚弱,狭长眼眸微眯着看她,“心口依旧不适, 皇后能不能替朕揉一揉。” 时月影不敢, 如今的元景行在她眼里跟这殿里易碎的花瓶无异。 “朕时日无多,皇后还是多顺着点朕吧。” 时月影规规矩矩跪坐在他身边, 替他顺心口, “陛下若更不适, 就跟臣妾说。” “唔”皇帝闭上眼眸。 午后日头正烈, 时月影长途跋涉确实累着了,没过多久动作便慢下来,靠在皇帝身侧沉沉入睡了。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穿过她绸缎般的发丝,摘下凤簪,任由发丝披散肩身。 室内放着大块的冰,微风拂过,满身凉爽。 她睡了很久。 清醒时已是黄昏,时月影眨眨眼,发现自己伏在皇帝宽大的胸膛上,手臂明晃晃地横着。 皇帝一手圈着她,一手执着书册。 “醒了?” 时月影窘迫地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身上的外衣不知去向,青丝上的钗环也摘尽了。 “陛下心口还疼不疼?” “疼,你给朕揉揉。”皇帝曲着膝闲适地仰躺,没看她,伸手翻过一页书。 她这样靠着他睡,没得令他内伤更重。 一双柔荑轻抚他心口。 方才压到的似乎不止心口...... 感受到异样,皇帝骤然抬眸,同时按住了她游离的小手,“朕让你按心口,你想按到哪里去?” “......臣妾以为自己也压到了陛下的腰侧,想帮着松一松筋骨。”她解释道,“难道陛下的腰侧有伤?” 她小心翼翼地问,润眸清纯,对着伤患不自觉的声音更温柔几分。 皇帝眉间含戾,“连朕的腰侧你都想按,皇后还想按哪里?”语气寡淡却透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 啊? “陛下还有哪里不适?” “有啊,就怕皇后不肯啊。” 时月影被他一双戾眸看得窘迫,她总觉得他话奇怪,可具体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朕没几日活头了,皇后能不能、” “能什么?”时月影侧额疑惑,发丝披散肩身,只着雪锻的身形玲珑有致。 看着皇帝突然俯身靠近,时月影醍醐灌顶,横臂阻拦,“陛下伤势严重、” 元景行不管不顾地侧首吻在她唇上,长臂环上纤腰去触她背后的绸带。 “别、”时月影心神紊乱。 “到了这种时候,皇后就别拒绝朕了。”蛊惑似的声音氤氲在她耳畔。 时月影小声咕哝着拒绝,“御医说皇上连笔都提不得,怎么能如此荒唐、更何况外头艳阳高照、” 话音未落,整个人被圈着腰带得一阵天旋地转,稳稳地落到榻上。 椅塌后面就是窗,元景行倾身继续轻吻。 强势得不容她拒绝。时月影内心纠结,这显得她真像什么祸国殃民的妖后。 “横竖内伤严重,御医料定朕时日无多,及时行乐,皇后就顺着朕这一回吧。” 好像就很有道理。 时月影片刻犹豫之后,摒弃内心的矛盾,攀上男人的肩温顺地回吻。 哐当一声巨响,娇躯骤颤。矮几连同瓷器碗碟尽数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皇上?!!”门口的宫人们听见了动静。 “都走远些!”元景行一声呵斥。 直至日落黄昏。 盛夏的热风吹散一室的暧昧,消暑用的冰已经化了个干净,一切偃旗息鼓。 时月影怔怔地陷在木塌角落,肩上堪堪披着外袍,还是皇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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