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大殿之中,细碎的流金从窗外倾泻进来,在地面缓缓浮动,掠过此刻抱在一起的人影。 不等那些朝臣走净,慕清洺便上前将本就近在咫尺的池渲抱了个满怀,像是克制了许久,一刻都等不了了。 和慢慢流逝的人群不同,总有人留在原地,逆着人群的方向。 像是浅溪溅雪的顽石一般。 池渲本来已经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没想到慕清洺会突然过来从背后抱住她。 彼时,那些朝臣还未走尽,还能听见朝臣小声交谈的低语,还有那缓慢离开的脚步声,只消有心人回上一眼便能看见他们。 她身子一僵,眼中满是意外和怔愣,整个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慕清洺闷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禹死了。” 他闭着眼睛,微微低头依偎地贴着池渲的脸颊,声音还带着悲痛的低哑声:“我们说好了,将来一起开个书肆的。” 他伸手环着池渲,胳膊微微用力。 上京城中就只剩下池渲了,他也只有池渲了。 生死是人必须面对,却又没有完美答案的难题。 闻言,池渲的神情微微动容。 她垂下眼睫来,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慕清洺的手上,手中的笏板还未放下,随着微微收紧的胳膊,攥着笏板的手指也一起收紧。 此时殿外有阳光顺着未关紧的殿门撒进来,方方正正不大不小的一片阳光。 将他们两个的身子正正好好地框起来。 像是一幅上好又璀灿的画卷。 心尖轻轻颤动,她微微挣脱了慕清洺的怀抱,转过头来抬眸看着慕清洺,眸子带着小心翼翼,轻声试探道。 “我想抱抱你。” 没有直接伸手抱住慕清洺,而是率先询问他的意见,给这个怀抱最大的尊重,郑重又认真。 在得了慕清洺的应允之后,她这才伸手轻轻抱住慕清洺。 若说这个拥抱和刚刚有什么不同的话。 那就是,这不是慕清洺要的,是池渲给的。 偌大的宫殿之中,只剩下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一如此刻地面上纠缠着的光影一样,久久不分。 · 此次出征还是沈不骄第一次担任主帅,但现在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随着顾衍在岭南待了两年,和北疆人也斗了两年,熟知对方的性子和兵法套路。 是眼下最适合当主帅的人选。 在领兵出上京城那一日,上京城的雪已经化尽了,还未离开便率先给他们铺平了眼前的路,要比有霜雪的时候好走上许多。 迎面吹来的风丝虽然依旧带着冷意,却已经是饱含生机的春风了。 等到身上的甲胄穿戴整齐之后,哪怕还未上战场,整个人已经拢上了一层肃杀之气,比起顾衍来说,沈不骄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将军。 她拿着手中的长.枪便要率领兵马离开,但还不等出上京城,便听见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转身看过去的时候,就见池炀骑马跟了过来。 已经长成的少年坐在马上,身上穿着轻甲手上拿着旗帜,纵马从队伍末尾跟了上来,最后拉紧缰绳停在了沈不骄的身侧,侧头看着她唤了一句。 “娘!” 沈不骄微微皱眉道:“你怎得来了?快些回去。” 他抬头看着沈不骄,脸上浮现一个粲然的笑容:“是殿下允的,让我随着大军一起去岭南。” “这次我陪你一起去。” 闻言,沈不骄脸上依旧是满满的不赞同,但是池炀已经搬出了池渲,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默认池炀跟在身侧。 池炀座下的马驹还从未上过战场。 此刻似乎是被一旁侵染风沙鲜血的马匹铠甲给吓到了,一直都在不安地踱着马蹄,池炀一边安抚着座下的马驹,边转头朝着不远处的城墙看过去。 就见现在高耸入云的城墙上,池渲和池烬站立在一起正目送着大军离开,似乎是察觉到了池渲的视线。 池炀举了举手中鲜红的军旗,扬起脸对着池渲笑了笑。 · 每逢团圆的时分,人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已经失去再也不得的东西。 开年之后,计酒和左辞被赐婚已经离开了皇宫,在上京城买了个庄子,过上了自己的安稳日子。 等到了上元节的时候,本该是团聚的日子里,但池渲的身边现在只剩下赵雨凝了,宛如今晚的孤星一般,零星的团聚。 眼下赵雨凝穿着湖绿色的女官服饰,头上罩着黑色的帽子,低着头正往桌案上摆放饭菜,只落出温柔的眉眼来。 她转头看着一旁的赵雨凝,神情微微恍惚,仿佛又看见了计鸢和池淳她们,眼前浮现了她们的身影。 若是今日这样的日子,计鸢会低头忙不停地端饭菜。 池淳会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容窈会坐在一旁低头抚琴。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人会变得越来越孤独。 她的身边从三个人逐渐变成了左辞和计酒两个人,到了现在就只剩下赵雨凝一个了,微微失神地看着此刻赵雨凝的方向。 和计鸢一般温柔的眉眼抬头看着她,仿若计鸢抬头看着她笑着唤道。 “阿渲,来吃饭了。” 可只是轻轻眨了眨眼睛,那一片美好的幻影便转瞬消失了,原地就只剩下赵雨凝一个人的身影,她有些落寞地从亭子中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多了一条的同心绳。 鲜红的颜色在白皙的皓腕上格外显眼。 有些眷恋地用指腹蹭着绳结上的纹路,眼神柔和了一瞬。 那日送慕清洺出城的时候,她本该在城墙上露个脸便回去的,但在转过身之后却是径直跑下城楼,对着已经转身要离开的背影唤了一句。 “慕清洺!” 不管不顾地当着一众百姓的面扑进了慕清洺的怀中,似乎是害怕别人认不出此刻在慕清洺怀中的是她一样。 她将头上的兜帽和帷帽都摘了下来,不加丝毫的掩饰,只是纯粹的池渲和慕清洺抱在一起了。 她伸手紧紧抱住慕清洺,难舍难分地踮起脚尖将下巴放在对方的肩膀上,原本疏离冷淡的眸子已经化成了一滩水,眼中是浓浓的眷恋。 狼狈为奸也好,天作之合也罢,总归是他们两个。 微微侧头凑近耳畔轻声道:“记得写信给我。” 此去南方事务繁杂,路途遥远,再次见面又不知是何时。 现下,池渲从手腕的红绳上收回视线来,扯了扯袖子盖住了那抹红色,似是将自己的小心思也藏起来了一样,却拙劣无比地忘了将脸上的柔情给收起来。 伸手将身旁的信封拿了起来,还未打开,只是看见了信封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欣喜。 视线落在信封上的署名,顺着慕清洺的笔迹描绘了数遍,这才伸手缓缓将信封给撕开,露出了那熟悉无比的字迹。 “途经江南,觉得风景甚佳,想邀殿下共眠。” 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悬在半空的双腿也不由自主地荡起来,按耐不住的轻快欢悦,便是嘴巴说不出来,肢体语言也足够了。 她高举手中信件,像是刻意拿给月光炫耀一般。 皎洁的月辉透过薄薄的纸张,将上面的字迹又加重了颜色。 清媚的脸拒绝了月华将自己藏在纸张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舒展的眉眼柔和一片,在阴影下朦胧又美好。 就在池渲举着手中信件,借着月光不知道将手中信看了无数遍,依旧愣愣无法回神的时候。 身后传来赵雨凝的声音。 “殿下,饭菜都准备好了。” 她这才像是个被长辈催促着吃饭的孩子一般,舍不得地将手中信封塞回到袖子里,快步朝着亭子中赵雨凝跑了过来。 饭菜算不上精细,不过是几碟子普通至极的家常饭菜,算是他们对这个佳节最后一丝的尊重。 而今日两人的目标显然不是那一桌子的饭菜。 桌上的酒壶不过片刻便见了空,空荡荡的酒杯被宽大的袖子扫到从桌案上落了下来,摔在地上又控出了一缕酒水,缓缓洇湿了地面。 酒杯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动。 但现在无论是池渲还是赵雨凝都顾不上了。 喝醉了酒便靠在赵雨凝的身上,两人一同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原本清明的眸子逐渐变得迷濛,她开口喃喃道。 “凝儿,你说史书会如何写我?” 赵雨凝微微侧头靠在池渲的身上,轻声道:“不论前朝的史书如何写殿下,在我的笔下不会折了殿下一丝一毫的风骨。” 晓月当帘,月色溶溶。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便一直靠在一起。 等着酒醒,等着醉话成真,却反倒越拖头脑越糊涂了,尤其是赵雨凝的脸上红晕越来越深,身上也涌现层层热意。 在分开之时,池渲忍不住微微蹙眉,看着此刻脸色酡红的赵雨凝,关忧道:“当真没事吗?” 赵雨凝轻轻摇头,示意无碍。 “无事,许是这酒太烈了。” 话音落下,赵雨凝对着池渲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瞧着对方有些踉跄的身影,池渲有些担忧但并未多想。 醉意涌上心头,头脑昏沉得难受,脚根发软。 赵雨凝有些踉跄地一步步朝着自己屋内走去,本以为被夜风吹一吹便清醒了,却不成想身上越发滚烫,脑子也像是塞满了发烫的棉花一样。 意识不清,胀疼得厉害。 赵雨凝还未回来,房间内本该是昏暗一片的,但此刻却燃起了点点昏黄的烛火,映照出窗台上的身影。 她脚步踉跄地闯进去,身子一软便冲着地上栽去。 本以为会摔在地上,却被凭空出现的一双手扶住了身子。 “赵姑娘,你没事吧?” 带着关切的熟悉声音响起,赵雨凝抬头看过去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站立在烛火下的张玉庭。 张玉庭的模样称不上上好,却因为才高行洁,多了几分高风峻节的雅意,此刻在烛火的照耀下,风雅正气。 三分的俊俏都挥发成了七分。 赵雨凝怔怔地看着张玉庭,此刻被人捧在手心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动了动了,掠过手心带来阵阵痒意。 张玉庭今晚来找赵雨凝本来是有事情要说,低头对上了此刻满是春情的水眸,手下的皮肤越发滚烫撩人。 他的呼吸也不由得一滞。 · 南方一年四季多雨水,天光和湖面上都是空濛的雨色,云烟细雨。 此刻的楼阁之上,透过窗框能窥见青衫墨发的公子坐在窗台,清澈的冷眸正望着外头的景色微微走神,不知在想着什么。 长眉微蹙,脸上带着病气,是雨雾都遮不掉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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