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并未刺到景初融的心,她早就明白,此番回京会见识到各式偏见。这没什么,言语而已,不比实打实的刀子,刀刀见血。 景初融刚想开口,不料永兴快言快语,直接发问:“你母妃是已故的云妃?怪不得你回不来,便是如今回到上京,也没个人给你撑腰。 若本宫是你,便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度过余生罢了,起码舒心自在。回到这宫城里做什么?平白受人欺负,忍气吞声。” “永兴!”越贵妃温声斥道,“不得如此不知礼数。你妹妹刚回宫,你这是做什么?” 景初融面不改色,心里却悄然升起一股酸涩的滋味。 是啊,永兴说的不错。云妃不在,她孤身一人闯上京,才入宫便受到冯贵妃的刁难与皇姐的轻视。 眨眨眼睛,浓密睫羽隐去眸底的情绪,景初融勉强挤出浅浅笑容道:“皇姐说的是,景霁自然明白。” 越贵妃看了看怀里的永兴,道:“你们是姐妹,日后都在一处玩,景霁你不必这般看轻自己,你母妃是陛下的妃子,你是名正言顺的公主。往后,你与永兴之间就以姐妹相称罢。” 越贵妃示意侍女去熬煮些姜汤,端来暖暖身子,再一并取些新鲜点心。侍女出去片刻,便提着漆器竹编食盒进来,两侧侍女也纷纷上前来,帮着取出姜汤和小碟点心。 越贵妃示意景初融坐近些,又给了她一碗姜汤,让她趁热喝:“本宫听闻你奔波了好些日子才到了上京,这时节天寒地冻的,仔细着凉,你快饮下姜汤暖暖身子。” 景初融心下一暖,当即道了谢,轻轻抿了一小口姜汤尝尝滋味。入口轻盈,甜而不辣,香气馥郁回味悠长,隐隐透出果香。 “本宫的小厨房煮姜汤,配了人参、百合、雪梨等料子一起熬制,生姜的辣味被掩去了不少呢。” 越贵妃喂了永兴一口糕点,笑吟吟道,又指指案几上的几碟点心,“你再尝尝这些,兴儿酷爱甜食,你尝尝如何?” 景初融接过侍女递来的小碟,捏起一块豌豆山药糕品尝。丝丝甜味自舌尖弥漫开,心也跟着充满了甜意。 越贵妃看着她,问:“你如今回宫,应当有个封号。只是陛下病重,这封号倒是难定了。你可有表字或者小字,说出来也方便本宫唤你。” 景初融用帕子揩了揩唇角,道:“表字初融,行宫里的娘娘们平素多唤我融融。” 越贵妃微微点头,“你的封号定下之前,本宫便唤你融融。” 永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入宫后住在何处?可有居所?” 景初融道:“冯贵妃让我住在筑玉轩,我已经看过了,环境清幽,很不错。” “嗤。”永兴忍不住笑出了声,自觉失仪,躲在越贵妃怀里憋着笑道:“筑玉轩?那种地方你也甘心去住?那可是空置了许多年的院子,本宫连进都懒得进。” “不妨事的,已经打扫干净了。我初来乍到,能在皇城之内有处干净明亮的庇身之地便知足了。” 永兴心里藏不住事儿,直言不讳说出心声,景初融也不便再出言谦让邀她去筑玉轩玩。 又闲谈了片刻,景初融便起身要告辞。越贵妃挽留她,说待到用过了晚膳再回去,景初融另有要务在身,便谢绝越贵妃的好意,推辞了。 *** 日头逐渐西沉,照着树上枝丫影子斜斜挂在墙壁上。 负责预备晚膳的宫女还没来筑玉轩,景初融便借着窗外的光亮,准备写下归同策前七策。 桌上是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许是得了纪王的令,宣纸质地不俗,墨也是好墨。 景初融铺开纸笔,略微思索片刻,便落笔写字,字如其人,她的字端正俊秀。 她天资聪颖,读书读多了,渐渐意识到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悟性也高,有时对书中内容读上几遍,她所得到的体会丝毫不逊于书底名家大儒的心得批注。 因而,她是熟练记忆了归同策全策内容的。不过,若是为了眼前之利全部写下,只怕纪王得到归同策后,景初融也失去了利用价值。 故而她只能拖延时间,慢慢给自己寻找更多机会。 隔一段时日给出一部分策论,徐徐图之,方能长久。 半个时辰后,景初融言简意赅写下了前七策,刚巧预备晚膳的太监到了,此人正是给景初融引路的那位,是纪王手下的人。 景初融将几叠纸卷收拾好,交由太监带回,便去用了晚膳。 路是自己选的,她要习惯在这座冰冷的宫城里生存。 十余年了,这座历经风吹日晒的皇城究竟掩埋了多少陈年旧事的真相,总得有个说法。 说不准未来某一日,她能登上宫阙最高处远眺清晨的第一缕朝晖呢。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小顾有被被伤到,又开始睹物思人了。感谢在2022-04-15 20:00:16~2022-04-16 20:0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慕玖玖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玖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救命又书荒了 4瓶;黑心土拔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永庆 且说顾承暄自重华殿而出,满心烦绪。脚下生风只知寻着旧道快步走回朱雀门前。 牵马的小厮见他来了,刚想迎上去,却被顾承暄自身侧略过抬手夺走了马鞭。 小厮尚未回过神儿来,他怔怔站在原地,顾承暄却早已飞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不消多时,常伯琛亦匆匆赶来。 他见小厮傻愣着发呆,笑着伸出指头敲了敲小厮的脑袋:“青天白日傻愣着做什么?我问你,顾少将军人呢,还没回来?” 小厮被他敲地吃痛,霎时回过神来。他僵硬地伸手指了指顾承暄离去的方向,磕磕巴巴道:“少……少将军方才速度快得惊人,小的没来得及劝止,少将军便闪过小的身边夺回鞭子策马跑了。” “什么?已经跑了!”常伯琛探头看向朱雀大道,丝毫寻不到顾承暄的踪影,他心下一紧,当即夺过鞭子纵马扬鞭飞驰追去。 顾承暄在前头恣意纵马,冬月的风本就猛烈,他又全力驱策马飞速奔跑,凌厉的风刀如利刃一般划在脸上,他全然不顾人和马的体力,只一味向前奔去,似乎唯有这般疼痛能让他清醒些似的。 常伯琛在后面紧追不舍,他心下隐隐透出预感,顾承暄怕不是又去了那处。 “长烁,你切莫冲动!”常伯琛再次扬鞭连抽抽数下,催促马加快速度去追赶顾承暄。 上京皇城西边有一片密林,参天大树林立,藤蔓丛生,若是夏季,入目皆是浓郁葱茏。 冬季,这里也有独特之处,别处藤蔓皆枯萎,唯有此处有长青不败之藤,和某个地方十分相似。 像漠川行宫里的那片密林。 顾承暄策马而来,及至密林跟前方猛一勒紧骏马,坐骑一声长鸣扬起前蹄。 顾承暄望着藤蔓怔怔不语。心下千头万绪交错横生,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远处,常伯琛终于追上了顾承暄留在风中的残影,便加快了速度奔来。 常伯琛翻身下马,看着满眼落魄的顾承暄,不由叹了口气。 “长烁,斯人已逝,放下吧。”常伯琛心知说不出能真切安慰到顾承暄的话,只能用苍白无力的言语一遍遍劝他放下。 明知他不会释怀。 “伯琛……”顾承暄的嗓音不知为何变得极低沉喑哑,“若是那日我答应了永庆公主,便不会有今日之局面,公主她也不会……” 常伯琛俯身劝他:“世事难料,你我皆都无法预测将来之事……日子还要继续,长烁,人总要朝前看。” 顾承暄依旧默不作声,一身冰霜融入无边寒冬之中。 早在漠川雪原之上,自挫伤景初融的那支利箭离弦的那一刻起,他便心下了然。 他应该恨的人并非是景初融。 而是他自己。 不过是他自欺欺人了许久,一直不愿面对内心真相罢了。 关于永庆之死,景初融固然难辞其咎,然而归根结底终究是因为顾承暄先放了手。 是他亲手断了永庆最后的念想。 心口处的疼痛弥散开来,清晰又残忍。 常伯琛眼见他逐渐消沉,便扶着顾承暄上马。 为了缓和气氛,常伯琛故意提起方才宫里的事,不怀好意笑道:“长烁啊长烁,你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说着不管小公主,见到小公主被欺负了,还不是出言护着人家?嘴硬心软,你这张嘴惯会得罪人。” 顾承暄目视前方,手上捏紧缰绳动作丝毫不耽搁,音色沉痛:“你也知道,永庆当初便是被这帮人欺负,不堪受辱竟走到了那一步。我自然见不得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今日不论是谁,我都会出言相助。” 常伯琛想方设法绕了一圈,却被顾承暄又绕回到永庆公主身上,只能暗自叹息,寻着由头换话题。 “长烁,你说我这次离家这么久,我娘会不会想我想的痛哭流涕啊?她要是一上来就抱住我,我肯定也要紧紧抱住她。你猜,我娘会不会早在家中摆上一桌好菜,等着我回家?其中一定有我最爱的松鼠桂鱼!……” 天际霞光汇作一团,照亮了两人的背影。 *** 入夜后,顾承暄再次从噩梦中惊醒。 永庆薨逝后的每一个夜晚,顾承暄都饱受噩梦纠缠,痛苦不堪。 他蓦地睁开双眼翻身坐在床畔,右手捂住心口急促地喘息着,胸膛一起一伏。 感受到掌下覆着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剧烈跳动,顾承暄这才自噩梦中脱身,缓过神儿来。 数九隆冬时节,他的额头上却渗出细密的冷汗,行动间带起微风,脊背一寒,原是里衣已被汗水浸透了。 顾承暄脸色煞白,喘着粗气起身倒了杯茶水饮下。借着茶水的几分凉意,他压制住翻腾的气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又做噩梦了。 准确来说,是他又梦到往事了。 那夜,他入宫赴宴,永庆公主遣人与他秘密邀约,他猜到是被公主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便去赴约,准备坦诚相待。 顾承暄年少时便随父远征北疆十四部,沙场磨砺多年,逐敌千里俘获苍狼首领,以一己之力斩杀十四部名将大员数十人,少年将军战功赫赫。 皇帝欲行封赏,顾承暄别无所求,只向皇帝讨了一道旨意。 他要以军功为聘,迎娶永庆公主。 只不过当时永庆尚未及笄,故而顾承暄并未直言心声。只待永庆行及笄礼后,他再亲自叩请圣恩求娶。 年少时,两人约定,顾承暄要带永庆离开深宫。 如今他功成名就,不仅要兑现诺言带她离开,更要风风光光迎娶永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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