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客闻言,眉心一挑,连带粗犷的脸看起来都柔和了几分,说道:“你倒是什么瘟神都敢往家里请。” 萧霈云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变化,不敢放过任何细节,见他面色渐缓,趁势又道:“这算不得什么,军中什么凶神恶煞没有,即便你真是个瘟神,我也不怕,若不是不得已,谁会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 他闻言哦了一声,说道:“多谢,可我偏偏流浪惯了,受不了拘束,做不了大官。” “那我让我爹给你寻个闲职,无拘无束,还有俸禄,说出去也体面。” 他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是看一个吹牛皮的孩子,野兔子表面被烤出一层金黄色的焦皮,酥烂鲜香,色泽诱人。 萧霈云有些炸毛,问道:“你不信?” 那人并未答话,只用刀削下一小片肉,其余的全递给萧霈云。 萧霈云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你可别小看我,我既说的出,自然做的到。” 他转过头,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既不说信也不说不信,萧霈云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又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他突然笑了,那张算不得和善的脸上竟有几分无奈的苦涩。 他起身从马背的布袋里掏出装酒的牛皮袋,拔出瓶塞,大灌一口,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乡里有个赵员外,他十分溺爱自己的小儿子,这位赵公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因此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他们都是当地有名的浪荡公子,背后有钱又有权,在乡里无所不为,横行霸道。” “那年的上元节,他们喝足了酒从酒肆里出来,看见对街站着一位卖花的漂亮姑娘,便上前调戏,那姑娘哭喊求助,但整条街却无人敢管,眼睁睁地看着那姑娘被强行拖走,后来才有人偷偷去她家里通风报信,她的亲哥哥外出办事,家中只有一个瞎了眼的老母亲,她母亲疯了一样找了一夜,第二天才在郊外山坡下的水沟里发现了她的尸体。” “死了?”萧霈云惊道:“那后来呢?” 他眼眶微红,仰头又灌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整个乡里都知道她是被那群杂种凌虐至死的,可不仅没人为她主持公道,还在她身死后讥讽她嘲笑她。” 他苦笑道:“你知道么,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能杀人的舌头,她长得漂亮是罪过,被恶霸看上是罪过,就连无人可依也是她的罪过。” “她那瞎眼的老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却没人理会她的丧女之痛,她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耳朵却听得见,那些流言蜚语像一把尖刀日日剜她的心,终于有一日,她受不了,在家里悬梁自尽了。”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他转头看着萧霈云,眼中闪着不易察觉的碎光,黯然道:“若她有你一半机灵,能与他们周旋,或许就不会惨死,顶多名节受损,可比起性命,这又算的了什么,大不了隐姓埋名,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萧霈云起先听得难受,乍得此言,不禁秀眉一横,冷声道:“你也知道将我掳走,于我名节有损啊。” 他挑了挑火苗,笑道:“真是对不住了,若不是为了活命,我也不会这样做,而且你与她不同,你父亲位高权重,谁敢背后议论你的是非。” 萧霈云白他一眼,他说的虽然是实话,但未免也太理直气壮了些。那黑衣刺客只当没瞧见她的白眼,又继续喝起了酒,火光下他神情满是寂寥,越发显得沧桑。 萧霈云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事,愈发好奇了,追问道:“那她哥哥呢,官府也不管么。” 他饮酒的手忽地顿住,诸般回忆涌上心头,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萧霈云恼了,说道:“你要讲就痛快点,只说一半算怎么回事?” 半晌,他叹息道:“她那无能的哥哥半个月后才回来,发现家里人都死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左邻右舍都避他如瘟疫,多方打听才知道事情的原委,他真是气糊涂了,一怒之下竟然告上了官府。” 萧霈云不解“竟然”二字,问道:“有什么不对么?” 他喃喃道:“错了……全错了……” 萧霈云一脸茫然,他呵地冷笑一声,又道:“那些欺侮他妹妹的人中,除了豪绅赵公子以外,还有知县的侄子,他们给了他许多银两,希望就此平息此事。” 萧霈云愤然道:“官商勾结,草菅人命,就没有王法了么?” 他自嘲一笑,道:“他那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摔了银子,夺门而出,心想狗官贪赃枉法,他便去找更大的官来治他。” “就是嘛,这天下总有讲理的地方,后来呢?” “他拿着写好的诉状,去找了知府大人,但他万万想不到,知府是县令的恩师,自然是要包庇他,所以他一踏进知府大门,就被抓了起来,他告状不成,反而身陷囹圄,在狱中受尽折磨,然后被流放,朝廷官官相护,哪还有什么王法可言。” 萧霈云见他言语偏激,辩解道:“林子大了,难免有几只坏鸟,朝廷里也不全是这样,比如温桓,他就……” “他的确是个好官,可他也管不尽天下不平事。” 萧霈云心里不舒服,她一直以为大兴国泰民安,却没想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却还有这么肮脏龌龊的事。 她沉声道:“你想报仇么?我可以帮你。” 那人见她戳穿,也不再掩饰,叹道:“女人太聪明不一定是件好事。” 萧霈云不理他,又道:“我可以让你重新翻案,甚至亲手处决他们。” 他愣怔一下,苦笑道:“多谢娘子美意,可惜…太迟了。” 他仰头将酒尽数灌入口中,辛辣的液体滑过喉间,那段暗无天日的记忆尽数涌上心头,他哈哈大笑,将那牛皮袋子往地上一摔,怒道:“昔日我求正义之时,朝廷却想息事宁人,我给过他们机会,可他们冤我入狱,害我流放,如今我也不需要你惺惺作态来主持公道。” 他双目赤红,几近疯狂,他狰狞大笑,继续道:“所谓的正义,只掌握在自己手中。所以我在流放的路上,砍死了看守的官差,我早年做镖师时,结识了一位易容高手,我顶着张假脸偷偷潜回去,就卧底在他们常出没的妓院里,他们死性不改,很快就给我逮到机会。” “我在他们的酒里下了药,将他们绑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他们不是喜欢赌么,那我就挑断他们的手筋脚筋,让他们变成废人,他们喜欢凌辱别人,那我就阉了他们,让他们这辈子都不能作恶。你听过杀猪的声音么,我动刀子时,他们都是清醒的,那声声哀嚎简直是我这辈子听过最畅快的声音。” “但我没有杀他们,我要他们一辈子都屈辱的活着,我要时时刻刻提醒他们,他们曾经多么肮脏,我要他们一辈子付出代价,哈哈哈……” 萧霈云见他此时状似癫狂,不知道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她四下张望,想找防身的物件,忽然看到了他身边割肉的小刀,但她不敢贸然近前,她怕此时过去,更加激怒他,他发起疯来,自己性命不保。 正犹豫间,那笑声戛然而止,他壮硕的身躯直挺挺地倒下,萧霈云一愣,等了片刻,这才上前去查看,她将手指放在他的鼻翼下,还有气息,只是昏过去了。 她此时心情十分复杂,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吊着一口气,正纠结着,忽然看见他身边有颗小石子。 这整块地方都被他清理过,别说石子,就是树叶都没几片,他显然是被人打昏的,这地方,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或许,不是人…… 萧霈云心里打了个激灵,她哆哆嗦嗦捡起小刀,大声道:“谁啊?” 她不敢去查看,只在原地虚张声势:“是谁,你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不是我不想多更啊,我码字的速度慢,存稿要赶不上发的了,以后我尽量保证日更!二更估计会比较少,第一次写书,很多不懂的地方会很耗费时间,希望大家谅解!谢谢支持!??
第32章 因爱生恨 自然没有人回应她,无数念头在她脑中滋生, 脚边躺着一个疯子, 四周乌漆嘛黑的, 不知道藏了什么牛鬼蛇神,她越想越怕,哇地哭出了声。 她哭声凄厉, 几欲崩溃。 树丛中发出沙沙地声响, 萧霈云怕到极处, 反倒横下心, 她张开泪眼一看, 只看到先前在他们头顶盘旋的老鹰停在面前的树上,它盯着她“咕咕”叫了两声, 似乎很是好奇。 乍然看到活物,萧霈云心中一安, 心想:听说动物的眼睛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 要是真有什么鬼怪精灵, 这老鹰肯定不会这么平静。 她这样安慰自己,强自镇定, 刀子紧握在手, 跟树上的猫头鹰大眼瞪小眼。 “唔……”也不知过了多久, 地上的人悠悠转醒,那老鹰和萧霈云同时一惊,一个扇着翅膀飞走了,另一个不会飞的, 当即跳开数尺,警觉地看着他。 他眯眼环伺四周,正见萧霈云拿着把刀指着他,又惊又怕地站在他不远处,她凤目圆睁,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坐起身,伸手摸着自己有些发麻的后颈。 萧霈云哆嗦道:“你你你冷静一些,有话好好说。” “我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被这石头打昏的。”她忙撇清干系,用刀指了指地上的石头。 他盯着石头出神,他方才情绪大动,癫狂失控,原来是被人“警告”了,幸亏没伤到她,否则这条命怕是要交代在这里。 往日他都克制的很好,却也压抑了很久,那些经年旧事一提起,便如开闸泄洪一般,难以自控。 他舒展了下筋骨,说道:“喝多了酒,发了酒疯,你别介意。” 萧霈云见他似乎又正常了,稍稍安心,她有些不确定,依然不敢靠近。 那人瞧她惊惧交加的模样,起身走远到马儿旁坐下:“时候不早了,你睡稻草上吧,我就在这守着。” 见她不为所动,又道:“你若不放心,就抱着那把刀睡。” 萧霈云这才小心翼翼地挪过去。 她躺在一堆干稻草上,浓烈的困意席卷全身,她觉得这是这辈子过得最刺激的一天,什么叫死去活来,大概就是这个感觉…… 萧霈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那人递了些果子过来,催促她吃完好继续赶路。 两人都没再提昨晚的事,可此人阴晴不定,实在不宜久待。 招安不成,硬来也不成,萧霈云一时没了主意,只希望温君彦能来得快些,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什么叫惊魂未定。 正想着,一旁的马儿引颈嘶鸣,焦躁地在原地踏来踏去,似乎很是不安。那人忽然俯身趴下,耳朵贴在地上聆听,萧霈云还没来得及多问,他便一把抓住她,沉声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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