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了吃早饭的点,二人便在客栈用午饭,待吃完午饭才带着大军慢悠悠出发。 晚间时分,大军到达安门关,安门关的将领杨将军年逾四十,为人耿直,一心为国。 接到傅玄司的诏令后就让大军倾巢而出,只等着拦截西疆军队。 西门关地势高耸,易守难攻,高高的城墙上站满了□□手,黑漆漆的弓箭直直冲着西疆军。 傅珩远远地就听到杨将军的声音:“老夫奉命镇守西门关,尔等若还想活命,就快些退回西疆。” 杨将军威名在外,且占据有力位置,原以为西疆军队会有所顾忌,没成想最前面那辆马车连速度都未减。 这是打算硬攻了。 杨将军大喝一声:“准备射箭!”□□手倏得将弓箭抬将起来。 这时只见一个身量颀长,身穿鸦青色圆领袍的男子下了马车,那男子气度儒雅,不似武将倒似读书人。 他缓缓抬头,看向城门。 傅玄司已三日未合眼,双目通红,疲惫到了极点,兵部尚书赵大人推门而入,还未来得及行礼,就被傅玄司抬手制止,他单刀直入:“杨将军可将西疆军队截住了?” 南疆地处偏远,便是昼夜不停,赶到京都也需二十日,如今,傅玄司便将希望都寄在杨将军身上。只希望杨将军能多拖几日,拖到南疆军队北上的时日。 说起这个赵大人也觉得惊奇,那杨大人一向忠勇,这次却像是着了魔一般,压根没有出动大军,直接便大开城门放西疆军过了关。 傅玄司听完赵大人的禀告,怔怔地看向窗外,目光沉沉,面色白的连血色都没有了。
第八十章 杨将军未拦截西疆军队, 南疆军又不能及时赶到京都,傅玄司这江山自然是坐不稳的。 傅玄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待要饮第二杯时, 一只信鸽飞到窗棂处,傅玄司放下酒杯,将绑在信鸽腿上竹筒取下,待看到信纸上的内容时,眸中的焦急也消失殆尽了, 只余下无尽的绝望。 难怪杨将军轻而易举就放了行, 原来傅珩还活着。傅珩还活着,那他算什么呢? 傅玄安只觉得滑稽, 傅珩既还活着,为何要将死讯昭告天下, 总不会只为了测一测哪个侄男最忠心? 傅珩御极十五年,大权在握,朝中肱股之臣皆有他提携,傅玄司又如何斗得过他? 傅玄司慌乱不已,突然之间想到慈宁宫那位, 只要能挟制住太后,便是傅珩再神通广大不也得凭他处置? 傅玄司勾起唇角, 死气沉沉的面颊总算有了生气:“来人!”他大喝一声。 内侍应声而入,傅玄司朗声吩咐:“将慈宁宫的内侍和宫女都换成朕的人。”太后年纪大了, 受不得折腾, 若是受了惊吓一命呜呼可就得不偿失了。 内侍躬身应是,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半个时辰后, 太后依旧稳稳歇在慈宁宫, 傅玄司派去替换的宫人却都莫名其妙殒了命。 傅玄司狂笑两声, 狠狠将手中的酒杯投掷在地上,傅珩是想将他活活折磨死呀!他不直接杀掉他,却要钝刀子割肉,一点一点将他凌迟,让他活在恐惧之中。 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倒不如利利索索死掉来得痛快。 这厢傅珩依旧在带着顾玫游山玩水,可惜现下是冬季,草木枯萎,风景远比不上春夏季节,所幸西域风俗独特,倒也有看头。 傅玄司头上如悬着一把利剑,他夜不能寐,食之无味,知道必死无疑却又不晓得利剑何时能落下。半月的时间,被折磨的几欲癫狂,这一日,他正在洗漱,突然就得到了大军进京的消息。 傅玄司用手巾擦掉的脸上水珠,大步向周云善的寝宫走去。周云善原是丰腴的美人,如今消瘦了很多,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 周云善看向傅玄司,问道:“来了?” 傅玄司点头。 他们一家三口如被关在皇宫的鸟雀,衣食住行皆有人窥伺,可以得到外面的消息,也知道自己下场如何,却怎么都逃不出去。 他们被折磨了这么长时间,总算可以得到解脱了。 周云善轻舒一口气,笑着挽住傅玄司的手,柔声道:“不管结果怎样,我这一辈子算是完满了,你待我这样好,我便是现下就奔赴九泉都是值得的。” 她愿意陪他赴死,他却舍不得。 傅玄司走到墙角处的金丝楠木衣柜前,伸手拉开柜门,将里面的衣物拨开,露出衣物后面的隔板,那隔板是活的,轻轻一拨就能推开。 傅玄司道:“我初入宫时就修了这条暗道,修筑暗道的匠人已被我尽数处死,现下除了你我二人并没有人知道这条路,你进去后直走便能离开皇宫。” 说到这里傅玄司顿了顿,疲惫不堪的眼中涌上一阵泪意,他轻咳一声,将周云善抱在怀里,柔声道:“你带着宝儿出去,要走得远远地,再也不要回来。” “你生的好,性子又和顺,不要为我守着,若是遇到可心的人就嫁了。只一点要记住,便是那人待你再好,也不要把真实身份告诉他,免得招惹无妄之灾。” 傅玄司将周云善箍得紧紧的,他原是极粗枝大叶的人,现下却把一切都考虑到了:“你的梳妆台上的那只檀木匣子里放着一叠银票,面值有大有小,你出去的时候要带齐全了。” “世道艰险,你要记得财不外露,和宝儿安顿好以前,千万不要动那些大面值的银票,先挑面值小的兑换。” 事到临头,傅玄司似有千万万语要对周云善倾诉,可现下兵临城下,由不得他再啰嗦,他低头在周云善眉心吻了一下,又摸了摸宝儿柔嫩的脸颊,温声对周云善道:“你快带宝儿走吧!” 周云善早已泪水涟涟,她自是不肯走的,紧紧搂住傅玄司的腰,开口说道:“我不走,便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她对他的情意他自然知晓,他只想给她无上的荣华又如何舍得让她陪她去死。 傅玄司抱起宝儿,对周云善道:“左右我是活不了了,咱们一家三口总不能都死在傅珩手中。你瞧瞧宝儿多可爱,他是我的骨血,便是为了延续我们的血脉你也得活下去呀。” 大约是感觉到了父母的目光,宝儿咧开嘴笑了笑,还奶声奶气叫了一句:“娘亲。”他刚学说话,发音还不准,将娘亲叫成了郎亲。 周云善内心的那根弦狠狠抽动一下,泪水糊了满脸,她虽是傅玄司的妻子,却也是宝儿的娘亲,便是为了宝儿,也得苟活下去。 她“嗯”了一声,将银票揣到袖兜里,抱着宝儿钻进衣柜,在隔板处转身看了傅玄司一眼,而后向下走去。 五城兵马司皆是傅珩亲信,见到圣上归京,直接便开了城门,傅珩径直进了皇宫。 傅玄司身穿明黄色龙袍坐在龙椅上,亲眼看着傅珩进了大殿,傅珩身穿一袭靛青色圆领衫,身姿挺拔,面容温雅,看起来犹如落拓书生,傅玄司却知道他究竟有多狠毒。 叔侄二人一站一坐,明明坐着的那个身居高位,气势却远比不上站着的那个。 傅玄司嗤笑一声,红着眼看向傅珩:“你就这样想要我死?你大权在握,若是想除掉我直接动手即可,为何要绕这样一个大圈子?” 傅珩温声道:“你若是肯依照祖礼千里为长辈扶棺,便不会有今日的下场。” 说到底还是傅玄司太贪恋那个位置,太心急。 傅玄司不认同:“皇位只有一个,盯着皇位的人却有千千万万,我若不登基,左右也会有旁的宗室登上这个位子。” 傅珩“嗯”了一声,温声道:“所以今日死的人是你。” 他后退一步,铩羽军涌入宫殿,傅玄司抽出长刀,便是死他也不能坐以待毙,只铩羽军动作太快,他还未来得及反抗,已命丧黄泉。 一把尖刀插入傅玄司的胸膛,鲜血滚滚而流,他死在了自己最贪恋的龙椅上。 傅珩大权在握,并不畏惧傅玄司留下的孩子,他只除掉了傅玄司,至于他的妻儿,他并不打算斩草除根。 他转过身,欲要到慈宁宫看望太后,这时只见一个身穿凤袍头戴凤冠的女子抱着一个稚子缓步而来,那女子生的有些圆润,两颊微鼓,眼眸圆圆,倒是有福气的面相。 女子目光直直,眸中只傅玄司一人。 她径直从傅珩跟前走过,抬步上了台阶,坐到傅玄司身侧,伸手将他未来得及闭合的眼睛阖上,而后从袖兜里拿出一把匕首。 她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捂住宝儿的眼睛,另一只手执刀插入他的胸膛。 傅玄司不想让她死,她便假装逃走让他安心,现下他死了,她总能来陪他了。 他们一家三口,便是在地府也要齐齐整整的。 宝儿死在了周云善怀中,周云善死在了傅玄司身旁。 傅珩静静看着眼前的情景,周氏虽不择手段,到底也有些血性。 “将他们葬在一起。”傅珩泠泠吩咐,而后转身出了宫殿。 月余的时间,皇权屡经更替,百姓偶有议论,宫人却知祸从口出的道理,皆缄默不言。 顾玫回安逸轩住了几日,这一日刚刚起床,便有宫里的马车来接,她知道自己再不能躲下去了。 顾玫乘马车到达宣室殿,傅珩已用完饭,饭桌上却还摆着慢慢一桌子吃食。 他携着顾玫坐到饭桌旁,温声说道:“先吃一些东西。”顾玫一向起的晚,这个点定还没有用饭。 顾玫不是怯懦的人,这一顿饭却用的食不知味,只想半路逃脱。她喝了半碗甜粥,抬头看向傅珩,小声道:“还是再等几天吧!” 小姑娘怯怯的眼神如林间迷路的小鹿,忽闪忽闪,可爱极了。 傅珩低笑出声:“一切有朕,你只需跟朕到母后跟前打个照面既可。” 顾玫是极信任傅珩的,有他在她便安心。但一想到要面对太后她就有些惴惴的。 太后娘娘一心盼着傅珩成亲,盼来盼去,没盼到大家闺秀,反而等到了一个和离过的女子,换位而思,顾玫若是太后也不会同意这亲事。 况且她和傅珩不仅仅是两个人,还代表了整个皇室的脸面。太后待顾玫那样好,顾玫简直觉得愧对太后。 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顾玫慢吞吞的拖延时间,傅珩也不着急,就坐在顾玫身边等着她。 饭菜都放凉了,顾玫不好再拖延,放下碗筷跟傅珩去了慈宁宫。 太后正在暖阁逗弄鹦鹉,傅珩和顾玫同时进了屋,太后微微愣了一楞,随即便又释然,只当他们碰巧凑到了一起。 二人向太后行了礼,太后叫起,顾玫原想先和太后说一会子闲话再渐入主题,没成想傅珩直接道:“儿臣心悦顾玫,要将顾玫迎娶入宫。”
第八十一章 太后手中还拿着一小块点心, 当鹦鹉将那块点心啄完以后她才反应过来傅珩到底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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