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惔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肩若削成,一头青丝上仅别了一支青簪,垂着银穗,如玉的耳朵,嫩白的脸颊。 他的妹妹,如今才几岁。 若是有得选,梁怀惔自当要她恣意地活着,而不是现在一样养在闺里,哪里都去不了,也因为那孩子。 假使没有那个孩子。 可世上哪有假使。 生也生了,十月怀胎本就吃了不少的苦。 怀乐不愿,非要选了嫁,这是逼着她受委屈,梁怀惔看着心里不忍。 他想了一个择中的法子。 “嫁人始终是要嫁的,阿囡若是不想这时候嫁,不想择夫入赘,就把闲闲给哥哥养,日后少与他太过于亲近。” 闺阁女子,带个孩子,这放出去话,是要浸猪笼沉河,梁怀惔在,怀乐自然没有性命之忧,但难保不为世人所诟病。 那闲闲再没多久,就会认人了,认了人就不好处理了。 过继闲闲,这才是梁怀惔真正目的。 “不要......” 怀乐倏地站起来。 “阿囡不想嫁人,哥哥也不想逼你,这孩子生也生下来了,带在哥哥身边,就是哥哥的亲孩子,哥哥会好好教养他。” 就说是他在外头的女人生下来的,他的亲生儿子。 当世对男子宽和。 男子未结亲,带孩子养,这并不稀奇,汴梁先朝,英国公年逾五十,夫人早逝,膝盖底下养着好几个儿子,多得是芳华正茂的女子抢着嫁。 别谈梁怀惔相貌堂堂,位高权重。 怀乐动脑袋当下摇得像拨浪鼓。 “哥哥,不成的,闲闲是怀乐的亲骨肉,他......跟在哥哥面前会耽误了哥哥,日后还怎么寻嫂嫂。” 闲闲去当哥哥的亲儿子,这怎么成,就算以后离得不远,血缘关系还在,这一声娘亲和一声姑姑,也是天和地的差别。 “........哥哥也不想这样做,哥哥不想看他毁了阿囡。” “不要闲闲,哥哥给你改头换面,重新择婿,日后也能好好选个自己喜欢的,嫁出去了。” “阿囡放心,养在哥哥膝下,哥哥不会让他受委屈,这一生哥哥都不会结亲。” 他本来也不打算结亲,就算他死了,好好养了他,将养成才,他死了,也能有人保护阿囡了。 “..........” 梁怀惔执意如此,怀乐知道说不顺了。 她捏紧拳头,看向窗桕里头,闲闲所在的位置,良久坐下来,看向桌上的册子,拿起来翻了。 暗桩看向一旁冷脸的傅忱。 “.........” 怀乐哗哗翻了看,梁怀惔挑来的世家公子自然是人像品貌上上佳,若是没有这一遭,或许怀乐还能好好挑。 现如今怀乐看着,只觉得是负担,心里郁烦。 翻到快要接近尾声了,怀乐也不想翻回去,索性就随手指了指面前的这个。 声音焉了吧唧,“就他吧。” 梁怀惔捏了捏怀乐的面皮子,“再看看。” 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改变主意了,梁怀惔也并不想怀乐选这一条路。 怀乐长叹一口气。 带了点神上心看了,只不过她的眼神全然不是给自己挑夫婿,更像是看看热闹。 她垂着眼皮,傅忱也看不出来她的心不在焉,外来看,只以为怀乐用心在择夫。 还真挑上了? 垂在身侧的拳头咯咯作响,这碍事的梁怀惔。 怀乐翻到最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头发扎着小辫子,辫子里头串着各式珠子,圆袍领子,外邦的长相。 不正是起央追吗? 知根知底,也不用去处,怀乐指着他。 “要阿央哥哥。” 哥哥? 叫这么甜?傅忱胸腔里倒了一坛子陈年老醋,正在倒海翻江。 她都没有正儿八经好好叫他过几回。 不是陛下,就是陛下,连名字都没有喊过。 起央追,就叫阿央哥哥? 梁怀惔眉头一皱,起央追?他并没有把起央追放上去。 “什么?” 拿过来一看,起央追就在里头,还放在最后,生怕他看见。 梁怀惔一看就知道,许是他叫副将去搜罗青年才俊的事情被他知道了,他自己叫人弄上去的人。 梁怀惔说拿过来一看,怀乐刚刚递过去,他哪里看,连看都没有看,面无表情,手下丝毫不留情,唰一声给撕了。 面不改色递过去,“重新选。” 怀乐不接了,“为什么阿央哥哥不可以!” 梁怀惔直接损,“他不好。” “怀乐觉得阿央哥哥好,就要选他。” 傅忱听着这话,莫名觉得很熟悉,怎么熟悉说不上来。 刚刚觉得梁怀惔手撕的动作很舒服,这口气没出来,因为怀乐这句话又堵上了。 “他不干净。” 怀乐,“.........” 起央追的为人义气不必说,他之前的花花肠子可丝毫提不上眼,躺哪睡哪,西域有名些楚馆,他都是常客,粉头遍地。 在梁怀惔眼里,他脏得不行。 这样,怎么配得上他妹妹。 “哥哥不是说随便册子上的挑吗,阿央知根知底,他也知道闲闲的存在,他入了赘想必也挺好的。” “哥哥之前让他进册子肯定也是仔细想过的吧,怎么还反悔了?” 怀乐试探着事情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能不能让梁怀惔改变主意。 “他不成,哥哥没想选他,约是底下人没注意弄错了。” “不是哥哥亲自选的人入的小册子吗?” 梁怀惔拿过册子,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每个人他都过了眼,除了后头冒出来的起央追,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人。 “看吧,出不了错了。” 怀乐不要,“既然哥哥都满意,哥哥就提怀乐挑一个吧,怀乐都可以的。” 梁怀惔盯着怀乐看了几瞬。 这次如果他妥协了,下次肯定狠不下来心,也不能拖了,实在不行,一个个相看。 梁怀惔准确无误翻到刚刚怀乐随手指的那个人,“既如此,那就选阿囡之前相看入眼的这个人吧。” “这两日哥哥着人送脂粉和料子过来,好好再裁几身衣裳。” “过两日你们见见面。” 怀乐不接话,“.........” 两兄妹相顾无言坐了会,两怀惔把桌上的果茶都喝完了,他嘱咐怀乐好好休息,别太劳累,就出了院子。 怀乐看着桌上留下的册子,又看了看墙头。 ........ 一连几日,傅忱都没有来过。 不仅傅忱没有回来,傅唯禹也没有回来,问了哥哥,梁怀惔只说她留了封书信,回长京了。 还将那封信给了怀乐看。 见是傅唯禹的真迹笔墨,怀乐也没有再说什么。 傅唯禹这一走,怀乐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只有暗桩出现过,他常常带望春楼的糕点给怀乐。 问他是傅忱让去买的吗。 暗桩不答,送了糕点就走。 怀乐本来裁的衣裳就很多,这两日梁怀惔让人送过来的衣裳更是多得都堆不下了。 怀乐看着满屋子的琳琅满目的衣料首饰,心里也烦得不想说话。 到了约好的日子。 女婢子很早便起来给怀乐梳妆打扮就要出门了,怀乐要带上闲闲。 梁怀惔拧了眉,怀乐却执意不肯,要是闲闲不去,她也不打算去。 “哥哥不是说,择夫入赘吗?他难道还不知道怀乐已为人母?” 这倒是好了,梁怀惔叹出一口气。 “成。” 今儿个要见的人是提上来的新科进士,寒门出身,老实人,长得清俊,家里人都不在了,唯一的不好,也是太过于老实。 册子,怀乐就没有看。 马车上怀乐一直在逗弄闲闲,梁怀惔跟她说话,她也权当听不见。 “.........” 约见的地方是一处能瞧私人戏的院子,很是僻静。 “哥哥公务在身,就不用陪着了,怀乐自己去吧。” 跟着也不大好,梁怀惔说也好。 “哥哥忙完就来接你。” 梁怀惔走后,怀乐不情不愿让人带着她进去。 院子里听戏的人不多,偶尔能听见几声呀呀。 上了二楼,一直往里走,在最里面。 推开了门,怀乐就只能自己进去了,她抱紧闲闲。 跨进去后,原先开门的侍人,把门瞬间关上。 屋子很大,上头搭了戏台,在唱关山越。 怀乐看过去,坐那个地方看戏的人。 这背影...... ? 怎么那么像傅忱? 瞧错了?等怀乐往里头走,越看,真的好像。落座在旁边时,他背过身,目光落到怀乐的脸上,又落到她怀里抱着的闲闲。 怀乐连忙遮住闲闲的脸。 “来了。” 他脸上的笑如春风,仿佛什么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4-7号期末考,架不住,字数会少一点。 O(∩_∩)O~ 忙完更新就多啦 怀乐,差不多本月就能完结啦~ 感谢在2022-07-03 23:47:25~2022-07-04 23:5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巴阿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傅忱自从长京回来后, 落脚的地方在原先的汴梁皇宫。 哦,如今已经不叫汴梁皇宫里,而是一个很空的行宫, 梁怀惔废了很大的劲头才把里头收拾干净,守行宫的人全都换了。 只是他没有想到,汴梁和长京比起来, 这里才是傅忱真正意义的老巢,他发家建线报桩,就是在这里。 梁怀惔回来后, 做了什么, 傅忱都一清二楚。 何况, 他本来就暗中派了一人跟踪, 梁怀惔带着怀乐出了长京城,每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怀乐和哪些人说话,说了什么,都有专人记录。 梁怀惔换了一遭, 反而被傅忱吩咐人暗箱操作, 把行宫里头的人全都换成了他的人。 傅忱回来后,先去见了怀乐。 回来后就住在这里。 他也不想在这快地方落脚, 想离怀乐近一些, 只是梁怀惔护妹,督司附近都是他的地方, 就怕有心人对怀乐不利。 他要是贸然靠近, 梁怀惔手底下的人会发觉。 五个月内, 傅忱把长京洗得好, 什么牛鬼蛇神都给他铲除干净了,梁怀惔在汴梁也不遑多让。 如今行宫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他踏进汴梁皇宫后,一种久违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这里空得仿佛没有人气,处处都是冰冷的。 满皇宫的木芙蓉树。 并没有人牵引,他的脚不自觉往奉先殿走过去,奉先殿布置得像一个精巧的女儿家居所,里头还养着一只很肥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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