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声气,吓到乐儿和孩子了。” 怀乐在圆桌底下伸了腿脚, 顺着傅忱所在的方向踩了他一脚。 让他别再说了。 她没有用力, 说是踩,不如说是让傅忱察觉。 可是傅忱还明知故问,“乐儿踩我作甚?” 梁怀惔的目光随之落到怀乐的身上, 怀乐不敢再妄动了, 连忙含糊说了一声没什么,低头拨动着细长的银勺。 有了怀乐的介入。 两人之间快要打起来的气氛,霎时间好了些。 梁怀惔的语气稍有缓和,“傅忱,有话直说,别跟我绕弯子, 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这些阴谋诡计。” 傅忱在心里低晒, 嘴上说不喜欢绕弯子, 还故意跟着他绕弯子? 废这么多心力,把孙家人送进来。 这是要让他后院起火?他这头稀里糊涂没个明白,万一行差踏错,怀乐卷着肚子跑了,抛夫弃子,他跟谁哭去?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亲哥哥又如何,傅忱没有一日不担心梁怀惔的用心。 “兄长既开口,我也就直言了,若是话里有冒犯之处,还望兄长海涵。” 梁怀惔讥笑,跟他耍官腔? “说。” “我和乐儿之间夫妻恩爱,一切都很好,成亲之时,我曾向兄长和乐儿许诺,此生唯乐儿一人。” “有乐儿,足矣。” 怀乐听闻,脸悄悄红了。 男人不都嘴上这样说。 梁怀惔在南梁时,梁怀砚为夺储君之位处处和他做对,梁怀惔为了防他,在他身边安插了不少的人手。 他虽不问风月,不解风月。 就因着梁怀砚,也听了不少有关风月的事。 梁怀砚堪称一绝伪君子,哄女人最有一套,个个都被她蒙在鼓里。 什么海誓山盟,都做过往云烟散。 就怕傅忱诓骗了乐儿,梁怀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样婆婆妈妈。 当初也是他派遣傅忱去的有司衙门做事,他身份贵重犹如香饽饽,长相摆在哪里,自然勾得世家女儿争前恐后。 傅忱并没有表态,怀乐也不知道,每日拐着弯来打听傅忱的人有多少。 他就怕傅忱做阳奉阴违的事情,自己忍不住率先出手试探。 试探的结果,梁怀惔堪堪满意。 傅忱倒好,当着怀乐的面摆上来就说了,还是在用膳的时候。 万一阿囡同他置气,不理他这个哥哥了怎么办? 他这手挑拨离间走的棋子不错,梁怀惔岂能让他如愿,如此,就要施以威慑。 威慑力对旁人有用,对傅忱 “因此,就不劳烦兄长再费心安排人进院子里,若是兄长自己看着满意,倒是您的房内还缺个人伺候,倒不如自己收了去。” 孙家那姑娘,哥哥过眼了,既然推给傅忱试探,是不是自己也满意了。 怀乐眼巴巴抬头,梁怀惔心里那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堵在嗓子眼。 良久,“我奉劝你少巧言令色搬弄我和阿囡的是非!” 怀乐长大了嘴,哥哥是因为吃醋了? 银勺都捏不住了,傅忱包裹着她的手替她握稳。 话完,梁怀惔倏而起身,丢了一句。 “多管闲事!” 便扬长而去。 一连三日,都没有回来吃饭,连歇都歇在有司衙门里了。 怀乐终日叹气发愁,为什么哥哥和傅忱之间总是水火不相融的呀。 不是这个气,就是那个气。 怀乐在中间好生为难。 哄谁都不是。 这些日子傅忱倒是不用去了有司衙门了,因着梁怀砚节几日未归,怀乐心里记挂哥哥,又担心他在外头吃住不好。 傅忱备马车送怀乐去了有司衙门。 傅唯禹也陪着过去。 到了梁怀砚处理公务的房门外,傅两兄妹都没有进去。 怀乐瞧门喊哥哥,梁怀惔听到她的声音。 顿了顿笔,亲自起身过去给她开的门。 没见到自家妹妹那张娇俏可人的脸,只见到雕花镂空的食屉,梁怀惔闻见了松子烙小梅饼的香味,还有甜米粥。 “哥哥。” “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身旁跟着的人呢?” 怀乐笑嘻嘻,“外面呢。” 梁怀惔接了食屉,扫过旁侧的人,拥着怀乐进来,又把门合上。 “哥哥忙于公务,才几日不见,瘦了。” 怀乐摆出来小食,梁怀惔见到怀乐,脸也不冷了,带着几分笑意。 “哥哥是男子。” 怀乐接过他的话,学他的样子,“哥哥瘦些又有什么关系。” 梁怀惔被她学得一愣,这会子是真的喜上眉梢头,抱着臂膀,轻轻弹她的额头,像弹闲闲的那样。 只不过怀乐的弹得更轻,没什么力道。 “调皮。” 这些日子食不知味,没用多少。 怀乐拿来的小食卖相不怎么样,抵不上有司衙门的精细,味道却好。 还没碰上这舌头,梁怀惔就猜测许是她亲手做的。 阿娘从前也教过怀乐做饭菜,说是女儿家要日后许了人家,除了为夫家生儿育女是要紧事,更要上厅堂入厨房。 家中虽然非显贵,怀乐早产体弱,自小就是娇养大起来。 身子骨没好之前,少叫她沾阳春水,幸好怀乐自幼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即通。 怀乐养好了,阿娘让她进厨房,谁知道第一日饭没有烧成,差点把她自己都给烧出事。 此后,梁怀惔就不让她做饭,怀乐倒是会一些糕点,常做,阿娘不爱吃,全都到了傅忱的肚子里。 梁怀惔全都吃了个净光。 怀乐看了蹭亮的瓷盘,打量着他的脸色,“哥哥,好吃吗?” 梁怀惔轻嗯,“没想到多年不动,阿囡的手艺见长,哥哥很喜欢吃。” 怀乐被夸得嘿嘿笑着,脸色带有几分不自然,“那什么不是我做的。” 梁怀惔一顿,看朝她,“?” 怀乐挠挠头,“是傅忱做的。” “?” 梁怀惔动了动嘴角,“他做的?” 怀乐点头,“是呀。” “” 为什么等他吃了再说……梁怀惔想骂傅忱,君子远庖厨,他为了讨好人果真是没有下限。 “难吃。” 怀乐,“”,刚刚不还说好吃的吗。 哥哥还是在生气呀。 “哥哥别同他置气了嘛。” “他这人就是这样的脾气,不会说好听的话,也不会服软,哥哥大人大量,不要将他放在心上,白白气了自己的身子。” “有司衙门里再忙,也要回去陪乐儿吃吃饭嘛,还有闲闲他也想舅舅了。” “哥哥一直待在衙门里,跟傅忱置气,不见他也就罢了,为什么连阿囡也不见了,莫不是哥哥生阿囡的气?” 梁怀惔轻叹一口气,“哥哥怎么舍得跟你生气。” “只不过觉得对不起阿囡。” 怀乐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这样说?” “钱媒婆送孙家的人进来,你也知道了,是哥哥授意让任进来的。” 怀乐养胎,素来不见客。 历来府上来人,都是傅唯禹去拦着。本来,他是想过钱媒婆进去,借傅唯禹的嘴巴将话递到傅忱的耳朵里。 谁知道竟然叫怀乐知道了。 梁怀惔那日气,着实也是在气他自己,他气自己弄巧成拙,觉得没脸见妹妹了。 冷静这些时日,他原也是想着跟怀乐好生说说,哥哥这件事情办得不地道。 可笑他梁怀惔竟然也有当缩头乌龟的一天。 傅忱把话挑得那么干脆,他倒是表了态度,梁怀惔那天到了对峙的后半,几乎不敢看怀乐的眼睛。 阿囡会不会认为,是他故意安排,故意让人拆散她和傅忱,坏他的姻缘。 都道他是气,梁怀惔自己明白,他不过落荒而逃。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阿囡不怪哥哥吗?”梁怀惔看着瓷盘的纹理。 “怪哥哥什么?”怀乐疑问。 “会不会觉得是哥哥安排,故意拆散你和傅忱。” 梁怀惔害怕在她的眼中看到谎骗。 怀乐了然一笑,上前抱住梁怀惔臂膀,靠在他的肩上。 “不会。” “哥哥才不会这样做呢,哥哥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阿囡好。” 梁怀惔心里稍稍安定,“真的吗?” 怀乐倒笑他,“哥哥学了婆婆妈妈,要是让闲闲知道了,肯定要笑你。” 梁怀惔又轻弹她的脑门,“当娘的人,总这样没个正形。” 怀乐哥哥长哥哥短喊了多声,梁怀惔的心都被她唤软了,但看她欲言又止地撒娇。 梁怀惔点破她,“阿囡还有什么话要跟哥哥说。” 被猜出来了。 怀乐挤眉弄眼,就知道瞒不过。 “哥哥的婚事。” 梁怀惔嘴角的笑一瞬间僵住了,“?” “是傅忱的主意?” 梁怀惔摆傅忱一道,傅忱睚眦必报,这事怀乐一说,梁怀惔立马就想到他身上去了。 “也不算全是他的主意” 姻亲的事情,虽说是傅忱先起的头,但说实在的,怀乐在心里已经想过很多回了。 再且说,她回来后。 上门明里暗里打听哥哥的人不少,怀乐在暗中也一直在留意。 哥哥一直都不着急,阿娘不在了,怀乐觉得她自己也该替哥哥操操心。 至于傅忱。 他说动怀乐给梁怀惔讲姻亲的事情并不厚道,好歹也是为了他好不是。 有时候,他真醋得不行,真心希望能有人将梁怀惔收走。 不全是他的主意,梁怀惔目光一冷,从鼻子里嗤一声。 “阿囡希望哥哥娶谁?” 什么叫希望,这都是气话。 “哥哥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这样随便? 梁怀惔道,“不是你希望哥哥娶妻吗,那你帮哥哥相看,有入眼的人,便告诉哥哥,哥哥应你的话娶了就是。” “哥哥说这些是在怪我多管闲事了?” 怀乐急急道,“将来若有了嫂子,那人也当是哥哥心中喜爱的,想要与其终老一生的人,哥哥若不愿意娶,直接回了我就是,为何要这样与我赌气。” 怀乐语气很快,说完负气背过身。 看她起伏不断的肩膀,显然也是怄气了。 傅唯禹在外头听着,忍不住着急,“皇兄” 相较于三人的胶着。 傅忱恣意至极,他倚着红漆香木,手里拿着食盘,时不时丢些食下去,那些艳红如血的红鲤鱼争先恐后挤在一堆抢鱼食。 眉眼低垂,瞧着君子温润如玉,实则手段狠戾,不过气息内敛。 傅唯禹可不敢在傅忱造次。 叫了一声就没有后文了,傅忱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抬,神情淡漠,“慌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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