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她连礼都未行,挥动衣袖,夺门而出。 殿内的魏元帝气得眼尾生红,浑身微颤。 沈后正往弘安殿而来,远远瞧见苏羡周身怒气,步履急促地从殿中出来,她扬眉,迈步入了殿内。 魏元帝一张脸紧绷着,显然是被气得不轻,沈后连忙递了杯茶,“这长公主也真是的,如此不知礼数,要臣妾瞧,便是陛下平日里太纵着长公主了。” 魏元帝喝了一口茶:“若不是看在崔家为朕固守西北边陲的份上,岂容她们这般胡闹。” 沈后笑了笑,又道:“陛下别生气了,大魏与喀族一旦联姻,往后再不用刀刃相向,这省下来的粮饷,便可用来建造行宫,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魏元帝闻言,这才稍缓了缓脸色,“这件事多亏了皇后,朕会记你一功的。” 沈后提了提唇角,“多谢陛下。” ———— 公主府内,阿照得知苏羡闹进宫去,坐立不安,忙道:“夏诗,你让人备轿,我要进宫去。” 夏诗刚应下,便听见小厮来报,苏羡回了府。 阿照连忙出了屋子迎她,苏羡白着一张脸进来。 阿照握住她的手臂,忙问:“皇姐,陛下可有为难你。” 苏羡看着眼前肌肤似雪,姣花照水的小姑娘,一瞬间红了眼眶。 她的皇妹,这般娇弱,去了那民风不化的蛮夷之地,还有命活吗? “宓儿,你别怕,一定会有别的法子的。” 和亲一事,皇上已经下了圣诏,早就无转圜的余地,再者,她身为大魏公主,本就没得选。 她唯一怕的,是苏羡为了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阿照取出绢帕替苏羡擦了擦泪:“阿姐,你我都清楚,大魏皇室衰微,皇兄软弱,割地赔款已是常见,舍一位公主和亲,他是乐见其成。” 苏羡眼泪婆娑:“难道要阿姐,眼睁睁看着你远嫁草原,你叫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母后。” 阿照抿唇道:“阿姐,我已经和陛下做了一笔交易,他要我远嫁和亲,我便要崔家一族,入京掌朝中要职。” 苏羡闻言,似明白了什么,睫羽微颤:“宓儿,你是想……” 阿照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道:“自我归京以来,见陛下行了不少昏聩之事,父皇临终前的嘱托我未曾忘记,崔家入京能制衡沈家,又能辅佐皇长子,再好不过了。” “我们身上流的是皇室与崔家的血,若崔氏掌权,皇室日益强大,喀族只会尊我,而布扬泰亦不敢怠慢我,左右此事已是覆水难收,这是我能想到,最大的益处了。” 苏羡哽咽道:“可你才多大,草原那么远,阿姐只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照吸了吸鼻子,拳头紧攥,又说了些宽慰她的话。 竹秋面色微沉,进了屋道:“主子,皇后方才遣人来说,喀族五王子后日要到围场狩猎,邀云阳长公主同去。” 苏羡气急,拔高声音道:“不去!” 阿照敛目,抹了抹泪:“你去回话,就说我身子不适,吹不得风。” 这话不知怎的传到宫中去,魏元帝听了,竟派了十几名太医前来公主府,为公主诊脉。 此举明面上是皇上体恤公主,实际上是逼迫她与布扬泰的交好。 有太医署医令作保云阳长公主身子无虞,这场狩猎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 围场内,林木茂郁,马蹄声阵阵。 为了显示对喀族的重视,魏元帝特地命中郎将领一队护卫前来。 阿照下了马车,骄阳正烈,有几分刺眼,她微仰起头,皓腕搭在额间,金灿灿的暖光打在她如玉的面庞上,灿若朝霞。 布扬泰一身烟灰色对襟胡服,头戴巾帻,脚踩革靴,正骑在马上,遥见小姑娘盈盈身姿,他双眸一眯,不愧是娇养在深闺里的富贵花,这窈窕身段若是压在身下欺侮,不知是何等销魂滋味。 他翻身下马,朝阿照走来。 布扬泰扶肩行礼,笑道:“知公主前来,我特地命人挑了一匹汗血宝马给公主,公主可要上马试试。” 阿照屈膝回了一个礼,“多谢王子,不过我不擅射骑,恐扫了王子的兴致。” 布扬泰视线移至小姑娘的纤细柳腰上,他笑了笑:“即使如此,本王骑艺精湛,我带着公主骑如何?反正我与公主早晚是夫妻,也不必拘这些礼。” 阿照因他的打量微微皱眉,身旁的夏诗嗽了一声,低道:“五王子见谅,大魏不比草原,您与公主还未行婚典,这男女大防还需时刻牢记。” 布扬泰听了,眸中掠过一丝怒意,顷刻间压下,转而开口让人寻了匹枣红色的小马来。 露台侧方位的角落里,陆靖眉间阴晦,下颌紧绷。 同为男人,他又怎会看不明白布扬泰的眼神是何意。 身边的侍卫上前禀道:“中郎将,按您的吩咐,那处的林地都让人洒了不少盐水。” 陆靖嘴角噙过一抹淡笑,轻“嗯”了一声,又问:“围场前后可都派人守好了。” “都守好了,围场不许人进入,守卫们也只是一应跟在身后,绝不扰了王子狩猎的兴致。”侍卫回道。 陆靖点点头,眸中淬过一抹冰霜。 阿照跨上马背,身后跟着一众护卫,与布扬泰一同骑在层叠起伏的山路间。 须臾,山头那处骤然传来一阵浑厚的鹿鸣声,草原上的人最喜狩猎追逐,听见猎物声,就如同饿了许久的狼,眼睛一亮,急不可耐地想一展身手。 布扬泰耸起耳朵,眉目轻扬,“公主在这等着,待本王猎上野鹿,剥了皮给公主做衣裳。” 没等阿照应答,布扬泰高扬马鞭,策马迅急往山林而去。 跟在阿照身后的侍卫越马上前,“殿下,野鹿伤人,不如回露台稍作休息。” 阿照眉心跳跃,心神不安,总觉得有事发生,她道:“无事,我不走远,左右就在这跑会马,你们先退下吧。” 自打出了上回的事,宫中的人她一个都不信,她不许宫中侍卫跟着,只带了公主府的护卫。 她勒紧缰绳,往山间而去,奇怪的是,围场四下都有侍卫把守,这片山林竟一个人影都没有。 布扬泰一路催马至山谷深处,生怕随行的侍卫惊着鹿群,他不许人跟着,孤身一人追逐野鹿。 “轰隆”一声,碧空倏忽乌云密布,骤雨从天而坠。 布扬泰抬手挽弓,瞄准鹿群,蓄势待发之际,“啪”的一声,他手上的箭还没射出,整个人从马背上轰然倒下,一路滚下陡直的山坡。
第四十七章 后知 细密如针的雨点糊了众人的视线, 跟在阿照身后的护卫,连忙上前替她撑伞,“公主, 雨势正盛, 还请公主先随我们回去避雨。” 阿照应了一声好,手上拉起缰绳,刚掉转方向,便听见山林间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阿照眉尖若蹙:“那是什么声音?” 话音甫落,又听见鹿蹄声踏踏而起, 她抬眼, 见高树上沙沙晃动,树栖上的雀鸟惊得四下乱窜。 她心下惶惶,“你们都进山林里看看。” 护卫们互看了一眼,低声应道:“是。” 乌云滚滚而至,漫天白朦雨雾之下,她抬眸,刹那间一个身影从她眼前飞快掠过。 小姑娘美眸惊诧, 魂不附体地滞在了原地。 那黑缎袍衫上的夔龙纹是她亲手所绣,她怎么可能会不认得。 少顷, 山林间传来护卫的一声声喊叫。 “不好了!快来人!” “五王子坠落山坡了!” 大雨瓢泼不断, 侍卫火急火燎的脚步声朝这处赶来。 场面混乱不堪,过了一会,布扬泰被侍卫们以白布担架抬了出来。 她愣在原地,整个人失神懵然, 直到被侍卫领着进与围场相连的林苑内避雨。 不到盏茶的功夫, 整个围场被侍卫们重重围住, 大理寺和刑部的人陆续而来。 外头骤雨戛然而止, 只剩零星的几滴雨,顺着红墙黄瓦坠落地面,发出几声滴答声。 夏诗扶着阿照坐下,她一手攥着紫檀木方桌的一角,余悸久久未平。 侍卫跨步进了屋,低声道:“公主,外头的雨已经停了,现下混乱不堪,大人命我们先送公主回去。” 阿照心中悚然渐渐褪散,她敛了敛心神,问道:“可查出些什么,好端端的,那布扬泰究竟为何会摔落山坡。” 侍卫面色为难,磕巴道:“此事尚在查明中,属下也不好下定论。” 夏诗见她面色莹白,定刚刚是受了惊讶的缘故,她忙道:“主子,出了这样事,我们还是先回公主府吧。” 阿照整个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布扬泰死在大魏,不但两国邦交化为泡影,甚至有可能引起一场大战。 她惴惴不安:“夏诗,你多留几个人在这盯着,一有消息立刻到公主府禀告。” 出了布扬泰的事,喀族使团当天便飞鸽传书将布扬泰在京中遇险身故的消息递至草原。 布扬泰是喀族可汗最喜爱的王子,可汗得知他京中遇难的消息,怒不可遏,当日点兵二十万,亲自领兵,一路向北,攻打大魏边防。 魏元帝大怒,殿内杯盏砸了遍地。 朝臣乌泱泱跪了一地,大理寺少卿战战兢兢,颤着声:“皇上息怒,此事确实是意外。” 那日一场大雨冲走所有痕迹,几乎无半点蛛丝马迹可查。 布扬泰被人发现时,只身躺在山坡底下,浑身上下摔得血肉模糊,唯一可查的是他胸膛上插着一株鹿角。 大理寺因而断定布扬泰是在追逐鹿群的过程中,被野鹿撞击后,不幸坠入山坡。 户部侍郎陆演双手执笏,冷声道:“陛下,若非中郎将怠慢职守,布扬泰又怎会只身入林狩猎,臣觉得此事必当重罚,以儆效尤。” 魏元帝额上青筋直跳,指着跪在一侧的陆靖,喝道:“好啊!中郎将就是这样给朕当差的。” 他骂着,心中怒火更盛,下一息,直接抄起御案上墨砚朝陆靖狠狠砸了过去,“哐”的一声,墨砚重重砸在他的背脊上,大殿上的人皆为陆靖捏了一把冷汗。 陆靖背脊挺拔,岿然不动,生生受了这一下,就连眉头都未曾蹙过一下。 谏议大夫孙致躬身道:“陛下,眼下追究这些已是无用,战事在即,应当尽快派兵出征才是,否则一旦喀族人攻破边陲,举兵而上,那我大魏国土便岌岌可危了。” 刑部尚书高紘音也跟着出列,附和道:“臣觉得孙大人所言极是,眼下最要紧的是边境战事,还请陛下早作决断才好。” 魏元帝面色铁青,斥问道:“那你们倒是跟朕说说,现下朝中何人可用,何人可用啊!” 朝臣闻言纷纷面面相觑,噤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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