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照这才想起,陆靖与随祯可是兄弟,她气鼓鼓道:“不见!” 苏羡噗嗤笑了一声,“你这莫名的气,陆大将军可着实冤枉了些。” 阿照澄净的眸子一闪,盯着苏羡的脸端详:“阿姐竟然不气吗?” 苏羡愣住,面上有些不自然地别了别耳后的鬓发,总不能告诉自家妹妹自己昔日干的那些糊涂事。 她早料到随祯不会轻言放过,整日躲着他,只是实在没想好要怎么处理。 苏羡咳了咳声,低声:“也是有些气的。” 阿照瞧自家阿姐那低头难语,羞而不知的模样,还能有甚不明白的。 她摆了摆袖,“阿姐自己想清楚,晓得如何处理便好,可若那绥皇敢欺负阿姐,我定不会放过他。” 她说着,贯是软言软语的小姑娘,竟扬了扬拳头。 苏羡咂舌,在心里头默默为陆大将军汗了汗。 陆大将军莫名其妙被拒之门外,刚出公主府又得了入宫的消息。 他急忙入了宫,刚至殿外,便听见苏彻贬周旭昌至皇陵当差的诏令。 周旭昌曾为五皇子办事,苏彻这一举既将其调离京中要职,又给足周家面子,保了周旭昌的性命,恩威并施,倒是当帝王的好料子。 宫令行过礼道:“还烦请大将军稍等些,我进去通报。” 陆靖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周旭昌面带疲色地从殿中出来。 两人四目交汇,陆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擦身而过之时,周旭昌骤然颔首,喊了一句:“陆大将军。” 陆靖蹙了蹙眉:“有事?” 周旭昌瞧他这春风得意的模样,恨的咬紧牙槽。 他笑道:“陆将军真是气度凛凛,只是战场暴烈,近来糙黑了不少,云阳公主素来更钟爱清隽秀丽的白净小生,将军可要投其所好才好。” 陆靖闻言,总算抬起眼瞥了他一下。 周旭昌佯装不经意道:“陆大将军还不知呢,前些日子宫中晚宴的乐师,便是公主亲自挑的,一个个长得楚楚动人,貌胜檀郎,也不知这公主府里头,养了几个这般皮囊的。” 陆靖面色一沉,皮笑肉不笑道:“周大人听风道雨,去了偏僻的皇陵,岂不是觉得无趣。” 撂下话,他懒得与周旭昌周旋,提步朝殿内而去。 等从宫中出来,已是月上树梢。 孟勤低声问了句:“将军回府吗?” 陆靖周身都透着一股子幽怨的气息,方才苏彻与他谈论政事,不知他出神了多少回,这会出了宫,面上便有些挂不住。 见自家将军一张郁郁寡欢的面容,孟勤刚想开腔问,是否要去公主府,陆靖抢先一步出声:“去公主府。” 马车徐徐,等到了公主府门前,陆大将军躬身出了马车,一入眼帘的是,那张紧闭的朱红色大门。 孟勤不禁在心中腹诽,甭管这陆大将军在人前多么的凛然端正,在云阳公主这,便是初尝情爱的毛头小子。 也不看眼下是什么时辰,早前都不肯见,现下难道见得到了? 他站在门外,想了片刻,世人都说男子易朝思暮想,若放在女子身上何尝不是。 周旭昌的话真是全然戳在他的心窝上,想起初遇时,他曾问过阿照,为何偏要嫁他,小姑娘的回答,就因他好看的皮囊,他至今想起来都有几分心慌, 想到最后,陆靖也没敲门,踱步到离阿照最近的一处墙壁边,翻墙而入。 将这一切看在眼底的孟勤瞪大眼睛,抬手掩唇。 堂堂大将军,竟深夜爬墙!真是有辱斯文! 阿照的闺阁他并非头一回来,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她的院子。 阿照正窝在塌几上看书,屋前的桑叶乍然被风搅得婆娑作响,门前似有浮影掠过。 阿照喜静,平日在屋里待着,不喜身边围着太多人,贴身伺候的也就一个夏诗。 她本想唤夏诗去关门,一转头,才想起夏诗叫她打发去书房取东西。 她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正要去关门,手刚搭到门边,陆靖一身玄色长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她与来人视线交织,惊骇道:“陆靖,你怎么在这里?” 陆靖也知私闯闺阁,是他无理,可既要哄小姑娘,厚脸也算什么,他道:“公主,能否让我进屋?外头有些冷。” 他说着,还装模做样地拢了拢衣衫,十足的搔首弄姿状。 见外头风大,她侧过身,容他进屋。 门一阖上,阿照沉眼道:“你是怎么进来?” 因很快要安置的缘故,她身上穿着轻薄寝衣,满身馨香扑面而来。 陆靖喉结一滑,丝毫不掩道:“翻墙进来的。” 阿照噎住,饶是他们定了亲,总归是还没成礼,他怎能如此行事? 她皱眉:“你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这个时候来?” 陆靖幽怨道:“你白日里为什么不肯见我。” 阿照这才明白,他这是以为自己生了他的气了?阿姐的事也不好说与他听。 阿照支支吾吾也说不上来,陆靖又想起了周旭昌的话,胸口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 他咬牙切齿道:“我听说,宫中的男乐师是你亲自挑的?” 阿照不明白他问这话何意,点了点头道:“那几个乐师不止音律极佳,长得也尤为赏心悦目,若是宴请使团,弹上一曲,当真叫人如沐春风。” 小姑娘饱满的嫣唇一张一合,陆靖越听面色越沉,没听她说完,陆靖捏着她的下巴,低着头,堵住了那张小嘴。 等阿照讶然抬头,男人灼热的目光夹杂了些哀怨,活像怨夫。 这突如其来的吻,叫阿照吓了一跳,还没开得急推开他,已经被困在男人精壮的胸膛中。 好在陆靖停了一息,靠在她额上微微喘气。 阿照后知后觉,平复紊乱的气息,问了一句:“你、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话音刚落,男人又咬了上来,尾音被湮没。 她隐约听到一声恶狠狠的话:“我醋性大,公主敢贪别人的色试试?” 男人的嗓音低低沉沉,带着热流,似巨大的旋风,将人拆骨入腹。 两人这边吻得不知天地为何物,屋外骤然传来夏诗的声音:“主子,话本子找到了,我拿进来吗?” 阿照猛然清醒,一把将人推开,“别、别进来。” 她声音软绵无力,如同湖面上微微荡漾的春水。 屋外的夏诗脚步一滞,还想问点什么,又听见屋内道:“我困了,要歇下了,今夜也叫人不必守夜了。” 好一会,总算将夏诗打发走了,阿照吁了一口气,推了推他,“你还不快走?” 陆靖的手还在她腰上,开口:“陛下让我明日启程去北方赈济灾荒。” 阿照抿唇:“明日,也未免太急了些。” 见小姑娘有些担忧的神情,男人勾了勾唇,“明日还得赶路,这会回去都不知几时了,公主收留我一晚?” 心软的小姑娘,哪受得了他这般哀求的语气,她起身从柜子里取了一床被褥,替他铺到地上。 陆靖看着地上的被褥,心里立刻浮生了些幽怨,今年的秋日何时才能到。 ———— 太皇太后病了好几日,太医署的医正道,温泉疗养之法有利于病症。 苏彻本想一同前尽孝,奈何前朝国事繁多,便让两位长公主一同随行。 启程当日,随祯竟以慕名行宫景致为由,要跟着一块去,这话实在是瞎扯了些,行宫荒芜,一直未能修建,算不得好地方,也就温泉称得上好。 太皇太后自是不愿驳这位的面,点头应下。 只是去行宫这一路,随祯对苏羡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稍有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来了。 有心人也纷纷暗戳戳猜测,这位绥皇欲和亲的对象便是云华大长公主。 饶是再心里有数的人,也不敢多嘴问一句。 倒是太皇太后因病了好些日子,人也迟钝了些,等到了行宫,随祯忙里忙外,准备周到。 她这才看出来,私下里问了苏羡一句:“云华,他是你的情郎?” 苏羡被这话问得不知所措,忙道:“太皇太后误会了。” 太皇太后只笑笑道:“哀家看他瞧你的眼神,可一点都不清白。”
第六十九章 点头 苏羡噎住, 面上极为淡然,可耳根子还是红了些许,“我与他, 您不觉得荒唐么?” 纵使她贵为金枝玉叶, 可于世俗人眼中,更重看她的和离之身,倘使大魏比绥国强盛也就罢了,可偏生大魏依仗着绥国赢了战事,和离归宗的弱国公主如何能匹配强国之君。 大魏觉得占了便宜, 可绥国的百姓、朝臣届时会说甚?只怕要比高攀这样的词还要难听些。 太皇太后忖缀了下, 苦口婆心道:“喜欢便是喜欢了,又何须在意旁人那点闲话,日子总归是过给自己的,照自己的心意来过,才是最要紧的。” 苏羡眸中茫然之色,问道:“随心而过,若将来后悔了又当如何呢?” 她并非久居深闺的女子, 嫁过一回,自然知晓女子在这世上的不易之处, 他眼下穷追不舍, 往后若生了厌烦之心,她身在异乡,又该如何自处呢。 太皇太后摇摇头,沉吟道:“无非是看这个人值不值得你赌上这一回。” 苏羡愣了愣, 心里头的答案呼之欲出。 太皇太后挽着唇, 拍了拍她的肩道:“至于, 你自己后不后悔, 云华,哀家问你,倘使你最终还是拒了他,他不终日在你面前晃荡了,你可会难过,来日你白头,回看一生时,又可会觉得后悔。” 太皇太后这些话一下将她点醒,她并非不喜欢他,不过是顾虑的事太多了。 阿照换了身衣裳才来请安,她跨过门楹,笑道:“今日天气好,太皇太后可要出去逛逛。”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我乏着呢,倒是你们姐妹俩个,难得出来一趟,不便装出去瞧瞧风土人情?” ———— 长街上,人头攒动,行宫附近的镇上正值庙会,四下热闹。 虽比不得京中繁华,但罗绮飘香,烟火气十足。 阿照指了指一旁的小摊,扬着粉腮道:“阿姐哪儿有卖糖人。” 苏羡笑了笑,点头:“去吧。” 行人如织,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伙人,乌泱泱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把苏羡与婢女冲散。 她正踮着脚尖,稍提着身上莺茶色曳地的衣裙,仰着脑袋寻人,忽地踩了后边的人一脚。 苏羡转身,急忙低头致歉,“我不是有意的,郎君莫怪。” 她拘谨地盯着男人嵌玉的金线鞋面,雪颈微弯,来人却生怕她摔似的,抬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她一抬眸,与随祯的视线相撞。 等她再次仰起头,连阿照的身影都看不见了,她挺了下腰,带着恼意问道:“你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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