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最后的一封信件里,却不是关于瘟疫的事。 叶默只写下一句话:她如今可好? 陆渊望着这句话出神许久,即便那日叶默和李萧寒都没有和他解释,陆渊凭借他们的只言片语也能猜出大概来。 能让林月芽绣带字的荷包相赠,且又是帮她卖过绣品的人,想必叶默和她关系匪浅。 陆渊心里虽说不是滋味,却也是能够理解的。 他暂且将此事搁下,先去解决瘟疫的事。很快太医院那边就给出了几道药方,陆渊这边也开了两道出来。 最后装进信封,他却迟迟没有递到祝梨手中。 “公子?”祝梨唤了一声。 陆渊回过神,最后重新坐回桌前,提笔又写下一封信来。 当陆渊再次收到叶默的回信,又是几日过去,今年的深秋比往年都要冷,就好像一只脚已经踏入冰冷的寒冬。 边州的瘟疫趋于稳定,然重症的救治依旧是难题,不管是太医院还是陆渊,给出的药方都只能缓解较轻的症状,体弱多病的老者服用后药效甚微。 这在陆渊的意料中,所以看到叶默的回信时,他没有丝毫意外,倒是这最后的一封信件里,写的内容让他踌躇了好一阵子,反复思量,陆渊觉得那件事得让叶默知道,想要瞒过李萧寒,只他一人是绝对不够的。 几日后的一场大雨后,林月芽开始高烧。 原本畏寒的身子,自从怀了身孕以后,她便总觉得闷热,春萝穿了三层衣,又穿了一件短袄,她只穿两层便不肯再穿。 夜里屋外大雨,她在房中闷得难以入睡,就背着春萝悄悄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睡醒后边开始咳嗽打喷嚏,没过多久又开始打哆嗦,最后李萧寒赶过来的时候,她额头已经开始烫手。 陆渊人在栾山,便是立即朝回走,也得几个时辰之后才能到。 李萧寒知道只有陆渊不会因为某些势力去毒害林月芽,其余的太医郎中他皆不能信任。 他想起偶尔会看的那本有关女子怀子的医书,似乎当中有提到过,若是有身孕的女子高热时应当如何医治。 李萧寒立即将书拿出,很快就在里面找到了相应的办法,他抱起林月芽来到净房,将她放进水温微凉的浴桶中,不断给她喂水喝。 再等陆渊的过程中,他只能先这样做。 林月芽发髻散在水中,整个身子有气无力地靠在桶边,好像随时都会沉到水底,就好似一支即将凋零的墨菊。 不知过去多久,春萝反复添了好几次水,林月芽的额头终于没那样烧了,她意识也逐渐清醒。 她看到旁边的李萧寒时,第一反应竟然是担忧:侯爷? 李萧寒紧紧握住她的手,“我在,你感觉如何,好点了么?” 林月芽还是处于怔懵状态,她蹙眉朝净房外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回过头来对李萧寒道:天快黑了么? 李萧寒点头道:“黑了,陆渊很快就会到。” 林月芽也点点头,只是眉心蹙得更紧:那我……我今日的字还没有写完,我实在太难受了,等我明日身子好一些,一定把今日的补上。 自从李萧寒不让林月芽看话本,她待在这小院里简直快要闷坏了,李萧寒也怕她时间长闷出毛病,便让她每日练字消磨时间,又寻了几本自己喜欢的书拿来给她看。 李萧寒看的那些书,林月芽根本看不进去,里面的生僻字多不说,那语句也与寻常话本不同,她看得昏昏欲睡,还不如望着院里的花花草草发愣。 想起李萧寒昨日新取来的书,林月芽顿了顿,头痛道:《若川文集》我还没看完,等我看完后,再看那本《禾松论》。 李萧寒不知怎地,看到眼前的景象心里没来由泛起酸楚,他深吸一口气,将水递到她唇边,哑声道:“往后不用练字,那些书不喜欢便不用看。” 林月芽这会儿头脑依旧不清不楚,她喝了一口水,蹙眉摇头:这怎么行,侯爷指不定什么时候过来检查,若是看到我一个字都没有写,肯定会气恼的。 “月芽。”李萧寒声音更加沙哑,他垂眸望着面容发怔的林月芽,心像是被人猛地揪了一把那样疼。 林月芽听到他唤她,抬起眼时,才意识到方才她胡言乱语了什么,赶忙就解释道:我、我以为是春萝,我可能是病糊涂了,侯爷不要生气。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爱生气的人?”李萧寒拿帕子轻柔地帮她擦着面上的水珠。 林月芽下意识躲了一下,随后很快恢复平静,这会儿她头脑已经渐渐清醒,便抬头冲李萧寒笑着道:侯爷不爱生气,是奴婢小气,其实奴婢知道,侯爷对奴婢最好了。 李萧寒不由顿住动作,片刻后,他收回手,长出一口气,用着极轻极低,似自言自语般的口吻道:“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陆渊到的时候,林月芽已经从浴桶中出来了,她躺在床上,比几日前见面时似乎又瘦了一圈。 “受寒引起的,多喝水,万不可用往常的退热汤药,我先开一副安胎药,若是今晚烧退下来,便应当没有大碍了。” 陆渊说着,又看了眼林月芽尖细的下巴,颇为不满地道:“明明已经四月有余,怎么还越来越消瘦,若是这样下去,别说子嗣,人都难保。” 他刻意说得这样重,便是给一旁的李萧寒听。 果然,李萧寒听到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你不是说三月之后,呕吐便会缓解,为何她近来吐得更加厉害?” 陆渊答道:“每个人怀子的位置不同,有的偏上有的偏下,若是偏上再加月份增大,可能整个孕期都会伴随胃口不适的情况。” 李萧寒蹙眉,“连你也没有办法?” 陆渊无奈,“普天下就没有哪个女子怀孕,可以不受罪不受苦,我能有什么办法?” 李萧寒没再说话,他将陆渊送走,回来的时候,林月芽又昏睡过去。 也不知睡到什么时辰,林月芽想出恭,她迷迷瞪瞪睁开眼,余光扫了一眼周围,看到身旁的人影时,她吓得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 李萧寒许久没和她同床而眠过,他每日都会来春和堂看她,偶尔一同用膳,简单的说几句话,检查一下她练的字,便会离开。 林月芽已经习惯睡觉时身旁无人,猛然看到他,自然是吓了一跳。 李萧寒感觉到旁边有动静,便立刻起身问道:“怎么了,是口渴了么?” 林月芽不好意思地开口:我要出恭。 李萧寒低笑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将她抱进净房。 第二日一早林月芽便起来了,气色看起来比昨日好许多,身上的温度也恢复正常。 两人一道用早膳时,夏河抱着十几本话本进来,放到案几上。 林月芽起初还以为李萧寒又送来了什么大家的名作给她看,直到用完膳,两人散步回来,李萧寒拿出一个话本坐在她旁边,慢声细语开始读时,林月芽才反应过来,这些不是名作,而是当下石井百姓中最流行的那些话本,当中有几本林月芽几个月前就看过了。 “我若是不在,你想看便叫春萝读,这样不会伤到你的眼睛。” 李萧寒望着她温声说完,便垂眸继续读。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林月芽睡着了,李萧寒将话本轻轻合上,帮她将被角压好,原本已经起身走到屏风旁,最后又折回来掀开床帐,在她唇畔上轻柔地落下一个吻。 这才离去。 从春和堂出来,李萧寒忽然顿住脚步,他回头问夏河,“你觉得我对她好么?” 夏河微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片刻,他硬着头皮道:“林姑娘在侯爷心中,极有分量。” 李萧寒心下了然,答非所问便是不好了。 没人教他要如何讨女人的欢心,他从小也未见过老侯爷做出什么讨长公主欢心的举动。 那两人似乎永远都隔着一层,明明住在一处,却似乎连面都极为少见。 李萧寒觉得他已经尽力做到最好,可为何好像每个人都觉得他对她不好,陆渊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不是听不出来,夏河跟了他这么多年,方才回话时的神态他也看得明白。 李萧寒抬眸看向苍白的天空,他第一次感到茫然无措。 林月芽醒来的时候,案几上的笔墨纸砚已经全部被撤走,那些所谓的名家书作也一并消失,取而代之的都是新买来的话本。 春萝将李萧寒没讲完的那本拿出来,继续给她念。 林月芽一面听,一面笑。 春萝念到逗趣的地方,便忍不住同她一起笑,后来冬枝忙完手里的话,也蹲到一旁听。 冬枝也认得字,春萝念累了,便换她来念,一下午他们三人都窝在房中,时不时传来欢笑的声音。 秋分这日,长公主宴请上京名门闺眷来侯府赏花游玩。 李萧寒同裴蕴的婚期原本早该定下,原本性子温婉的裴蕴,却不知为何又哭又闹不肯应下,三天两头病在床榻,这婚期便一直耽搁下来。 长公主听说裴蕴染了风寒刚刚痊愈,便想借着赏花的由头,将人请来侯府,她亲自与这侄女谈谈。 可谁知裴蕴原本答应的好好的,到跟前却直接差人过来传话,说她心有余而力不足,又病了,来不了。 长公主气归气,可帖子已经发出去了,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反正侯府许久没有热闹过了。 何家的两个表妹和许多贵女已是相熟,年轻的女子在一起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李老夫人也赏脸露面,拉着几个同龄的夫人坐在屋里喝茶聊天。 春和堂这边同往常一样,只是李萧寒怕有人绕林月芽清静,便在春和堂外增添了人手。 今日虽凉,日光却很好,林月芽午睡醒来,在院里的椅子上坐下,腿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 墙那头传来几声婉转动人的曲调。 林月芽许久没听过曲子,她起身来到墙边,饶有兴趣地听着那曲调。 春萝面色有些不自然,林月芽疑惑地问她:今日是什么节日么,怎么外面听着这样热闹? 春萝如实道:“今日是秋分,长公主设宴待客。” 林月芽从前就是负责扫百花园的,她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百花园里有许多花开得正好,有那飘香的桂花,典雅的木芙蓉,红得耀眼的石蒜花…… 想到百花园的各种芬芳,林月芽也不由弯了唇角。 春萝略微有些局促地道:“姑娘,一会儿该起风了,咱们进屋吧?” 林月芽感到奇怪,好端端的没有一丝要起风的意思,这样好的日光,为何要躲进屋里。 可当她看到春萝的神情,在听到外面隐约传来的莹莹笑语,林月芽心里便大致猜到了缘由。 她淡笑着道:我在这院里关着出不去,又不能开口说话,肯定不会冲撞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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