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怀叹气,“我如何不知,但裴怀如今已是草民身份,便是派人去西州,魏王拿叔叔心疼侄子来打发,只要找不到他们意图不轨的证据,便拿不了人,反而还会打草惊蛇。” 裴怀说得不假,通常人们会将目光放在当下,或是未来,然李萧寒却是不同,他在大理寺查案多年,许多冤假错案都是要从源头查起,所以他想事情的习惯,便是先追溯源头。 “既然殿下已猜出他们二人在上京就已开始联络,不如眼下将重心放在上京。” “你是说……”裴怀眯眼深思,片刻后恍然大悟,“谁都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裴怀自不会例外,我这就差人去查,便是将裴怀的住处掀翻,也不信找不到蛛丝马迹。” 一旦查到任何有关他们联络的证据,上京这边便可直接去西州将魏王拿下,到时候不管裴愉是何身份,魏王勾结皇子的罪名也无法逃脱。 将这些递到皇帝面前,不信他老人家不会动怒。 大皇子寝宫不该是李萧寒伸手的地方,他能帮的已经帮到,剩下便看裴怀自己如何去做。 李萧寒便也趁此机会提醒道:“殿下答应臣的事……” “大可放心。”裴怀知道李萧寒是在说他与九公主的婚事,便摆手道,“十五之前,此事便会解决。” 出宫后,李萧寒便对夏河吩咐道:“只将夏冗留在西州,其余人全部去查陆渊下落。” 林月芽怀有身孕,便是假死从他身边逃脱,她也绝不可能独自离开。 找到陆渊便能找到林月芽。 “侯爷。”夏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小声询问他,“柳氏那里的人也要一并叫回来么?” 这三个月李萧寒浑浑噩噩,竟险些又将柳氏忘记。 柳梅是林月芽的母亲,在他打算娶林月芽的时候,就已是派人去乐城寻到柳梅,那时柳梅重病缠身,再加上天气渐冷,不敢轻易带她上路,于是李萧寒便命人先将柳梅医治,待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再将人接来上京。 李萧寒问:“柳氏身子如何了?” 夏河道:“据乐城送来的消息,柳氏得知林月芽在侯府过得安稳,如今身子已经大有好转。” “将她接来,路上小心照料。” “可是,林姑娘……” 夏河也不知李萧寒到底在做什么打算,不等李萧寒责他,他自己便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干脆拱手直接道:“是,属下这就差人去办。” 这日之后,李萧寒每晚都会宿在春和堂,等待着各地送来的消息。 然而等了许久,都未得到任何关于陆渊或是林月芽的踪迹。 两人就如同消失一般。 林月芽躺在沙土上,浑身湿沉地缓缓合眼时,她以为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离世了。 从合眼到意识散去,明明只是一瞬的时间,她不知为何能够想起许多过往。 她想起儿时,想起母亲,想起季嬷嬷,碧喜…… 最后出现的人是李萧寒。 她看到李萧寒坐在高头大马上,那张俊美的面容还如从前那样高傲,眉宇间却是藏不住的欣喜,他牵着喜轿中下来的女子,与她一起步入侯府。 就在喜盖掀开的刹那,画面迅速流转。 最后定格时,她看到的还是李萧寒,然而面前的李萧寒却又似乎同往日皆不一样。 他面容不老,头发竟已花白。 他手中持着一柄利剑,上面还滴着鲜血,而地上躺着的人中,林月芽看到了陆渊的身影,还有叶默,还有季嬷嬷,碧喜,春萝…… 林月芽惊叫睁眼。 “你醒了?” 女子灵动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林月芽额上渗出一层细汗,碎发被汗水浸湿,就贴在脸颊上,她仓皇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面前是一位颇为眼熟的女子。 这女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面容上的神情不似中原女子那样温婉含蓄。 她冲着林月芽笑,笑得是那样的恣意洒脱,“巫医一会儿就到,你要是不舒服,先忍一下。” 方才惊醒时,听到短短一句话,林月芽还未反应过来,这会儿在听她说话,林月芽便能听出,她说话时的语调有些古怪。 她心里暗忖,眼前的女子绝非中原人,极有可能就是喜果口中的婼羌人。 婼羌国与大齐一河之隔,她能被他们救来,并不奇怪。 只是这女子怎会如此眼熟。 还不等林月芽询问,那女子便自己先说了,“我叫若依兰徳,你叫什么呀?” 林月芽刚一张嘴,便觉得喉咙发紧,她忍不住咳嗽起来,一旁的侍女倒来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林月芽稍稍缓了片刻,这才慢慢道:“我叫木……木剑兰。” “木剑兰?”若依兰徳歪着头,不解地看她。 林月芽道:“我姓木,剑兰是一种花。” “那肯定是一朵很美又很坚韧的花。”若依兰徳称赞地道。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林月芽望向四周,她这才发现,这里的房屋也与大齐不同,墙壁上色彩极为丰富,屋内的房梁上还刻着她未曾见过的精美图案。 若依兰徳笑着道:“这里是婼羌,是我带你来的,昨晚你救了我的命。” 林月芽望着若依兰徳,微微眯眼,片刻后终于想起来她便是龙船上的那个俊美公子。 怪不得当时她看他们说话的唇形时,发觉看不明白,原来他们说的是婼羌话。而若依兰徳身后的侍女不正是那公子身旁的随从。 若依兰徳是婼羌国最受宠的小公主,时常会乔装打扮溜去边州玩乐,然边州因瘟疫锁城,许久未去实在憋闷至极,好不容易等到开城,她便迫不及待在除夕这晚又溜去了边州。 若依兰徳不通水性,往常去玩也不会靠近多乐河,昨晚她实在瞧这龙船新鲜,便忍不住凑了上去,热娜不住劝她回去,她嫌烦,就自己跑去船尾,也不知怎么搞得,她手中的折扇掉了下去,她下意识去抓,一不留神就栽倒了水中。 “我的中原话说得不好,你怎么也听起来不好?”若依兰徳不解地问。 林月芽道:“我染过哑疾,尚在学说话。” “原来是这样。”若依兰徳笑着道,“那我们日后一起学,我有一位中原师父,他的中原话很好。” 林月芽只是轻轻勾了一下唇角,并未立即应下。 “剑兰,你是真正的勇士,怀着身孕也敢跳水救人!”若依兰徳思维很跳跃,一下子便又回到这个话题上。 她显然是误会了,不过林月芽也不打算去细说,只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感受到腹中孩子的动静,林月芽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若依兰徳又问起林月芽的家世,林月芽便扯了个谎,说她家人早逝,与丈夫在边州做刺绣的生意,结果前不久丈夫病逝,她在昨晚来多乐河边为过世的亲人祈福。 若依兰徳竟信以为真,她听着听着,眼圈都红了,“你没有亲人了,你太可怜了。” 她说着,拉住林月芽的手,“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你就在婼羌住下吧!” 林月芽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巫医此时赶来,若依兰徳冲她挤挤眼,让开位置坐到床尾。 这巫医年纪已有六十,银发与墨发相接,她缓缓来到林月芽身边坐下。 诊脉后,她望着林月芽慢慢道:“身子并无大碍,无需用药。” 昨夜将林月芽带来时,巫医就曾帮她看过一次,只是疲劳过度,多休息便可。 若依兰徳却是不放心,催着巫医道:“她可是怀着身孕呐,多乐河那样冰冷,真的没有一点事吗?” 巫医极为无奈地斜了眼她,“殿下还知那河水冰冷,我当你不知呢。” 若依兰徳扁嘴道:“连你也来训我,不理你了。” 林月芽不知婼羌这边的规矩,见巫医都能这般语气同公主说话,倒是颇为新奇。 巫医笑着摇头,随后再次看向林月芽,与之前诊病不同,她此时的眼神更像是在打量,探究。 让林月芽莫名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尤其是巫医忽然闭眼,再睁开时,她瞳孔瞬间成了白色。 林月芽不寒而栗,惊慌地看向若依兰徳。 若依兰徳神秘地冲她做出一个噤声地动作。 片刻后,巫医神色恢复如常,她让若依兰徳和热娜先出去,她有话要单独与林月芽说。 若依兰徳很是不愿意,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走出去。 待屋里彻底静下,巫医高深莫测地望着她,低声道:“姑娘,你的身上可是有两条命啊。” 作者有话说: 新地图! —————— 前10喔 —————— 感谢在2022-05-26 17:03:28~2022-05-27 16: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可爱: 阿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可爱: 何以 20瓶; 葡萄酱 10瓶; 老火柴 3瓶; 我追的文今天会三更、Mimitrouble、徐大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林月芽顿时愣住。 一桩埋藏在心头许久的事, 就这样毫无准备地被倏然翻出。 柳氏当年生下龙凤双子,原本应当为一桩喜事,然而两个孩子出生后, 男胎太过瘦小,连一日都没撑下来, 就此离世。 这样的情况在双生子里不算少见,可祖母却不这样认为,她见林月芽白白净净, 越长越好, 便气不打一处来,整日对着她责骂,说都是怨她, 若不是她抢了哥儿的命,他们林家如今已有长子。 林月芽就是在这样的骂声中长大的,以至于到现在,她有时候都会隐隐觉得, 好像她不该活着,她之所以活着, 是因为她抢了别人的命。 所以当巫医说她身上有两条命时,林月芽仿佛瞬间就回到了儿时, 被祖母不断责骂的时候。 她立即将被子拉在身前,垂眸不敢抬眼, 就好像做错事的孩子, 正紧张地等待大人的责骂。 巫医见她如此,语气柔和下来, 宽慰着道:“错不在你, 一切皆会过去。” 林月芽起初还以为这巫医故弄玄虚, 可这件事除了家中人知晓,旁人一概不知,她竟连此事都能看出,林月芽一时惊讶的同时,又有几分害怕。 “不知在大齐是何讲究,在我们婼羌,龙凤双子乃大吉的预兆。”巫医道。 林月芽又是一惊,她望向自己的腹部,随后又满是疑惑地看向她。 巫医点头道:“我不会看错,姑娘啊,你好福气。” 说着,她朝林月芽伸手,“将你手心给我。” 林月芽直到今日才听说,她腹中是两个孩子,照理来说陆渊的医术应当能够查出,可为何从未听他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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