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回宫时,婼羌王便下达旨意,召集大臣入宫议事,此刻朝臣们均已到齐。 婼羌王带着太子前往大殿,命二皇子努尔山留了下来继续盯着。 大殿上气氛万分紧张,婼羌最擅长制造兵器,很快就有人将刺客用的飞箭呈上,这箭头的形状与材质,皆能证明不是婼羌所制,细细看去,箭头上有一个类似扇形的标识,这乃是大齐皇室的象征。 负责制作兵器的大臣说完,立即就有其他臣子上前分析道:“臣以为大齐不会这般愚钝,便是有心要来刺杀,也不会用自己的弓箭。” “是啊,这不是刻意留下话柄么,既然想要刺杀王上,为何又要派使臣前来?” “嗯,再说若不是今日使臣相救,咱们王上就……” 自然也有持不同意见的大臣出言,“这弓箭做不了假,这样的标识出自大齐皇室,不是寻常人能够拿到的,这又作何解释?” 沉默片刻,有人忽然提道:“据之前中原探到的消息来看,大皇子裴愉被废之后,便被魏王暗中接去了西州。” 婼羌王眉头紧锁一直未曾出声,就在大齐使臣到来的前一日,魏王曾差人送了一封密函过来,里面又将兵器的价格提了一倍,等于这批兵器若是卖入魏王之手,他愿意付出高于平日四倍的价格。 他未将这封信拿出,便是在等大齐的意思,原本是想今日带使臣看完兵器库之后,在与他们商讨事宜,结果却突发意外,这件事便被耽搁下来。 大臣们议论纷纷,总结下来便只有这两种可能。 一种是魏王等不及,怕婼羌和裴怀达成一致,便想先下手为强,用皇室的弓箭刺杀婼羌王,挑拨两国关系。 还有一种是大齐不想出高价,却又担心婼羌同魏王联手,便出此下策,假意派使臣来交好,实际暗中密谋刺杀婼羌王。 然这一种猜测漏洞过多,先不提那致命的一箭是被大齐使臣挡住的,万一要是真的将婼羌王刺伤,那结局只有两个,一个是婼羌咽不下这口气,同魏王联手复仇,另一个便是婼羌朝内动荡,暂且不参与大齐的纷争。 然婼羌与大齐不同,婼羌王便是被刺杀身亡,太子努尔若也会立即继位,并不会引起朝内动荡。 大齐的这种做法未免太过愚笨,怎么看都是要将婼羌推向魏王的举动。 第二种猜测经不起深究,很快便被推翻。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场刺杀是魏王的离间计。 “可是王上,”一位年迈的重臣将所有分析听完后,颤颤巍巍走上前对婼羌王道,“大齐的使臣还未给出任何条件的前提下,魏王为何要使出这样的计谋,难道不该是等大齐这边也给出条件之后,他们再有所行动么?” 这位老臣说得不假,这便是婼羌王迟迟未表明任何态度的原因。 自裴怀执政以来,他重文不重武,每年从婼羌购置的兵器数量不断递减,婼羌由于土地问题,粮收一直不好,去年更加危难,可裴怀只是写了一封深表关切的书信,并未有任何实际行动来支持。 这样的一个人,能拿出多少诚意来与婼羌相谈? 其实婼羌王并不贪心,他知道婼羌能有今日,便是仰仗大齐的庇护,不然早就会被西域诸国中的强国吞并,所以魏王来寻他时,哪怕价格足表诚意,他也要等大齐的态度。 婼羌王要的是婼羌长久的安稳,而不是短暂的利益,婼羌人天性耿直,最是不喜大齐那般的勾心斗角,自然也是看不上魏王这种起兵谋反的行径。 这样的人若当真有朝一日得势,必定会让婼羌将今日收入囊中的好处全部再吐出去。 魏王不可信,大齐态度不明,这个紧要关头忽然生出刺杀一事,婼羌王总觉得哪里有古怪,却又找不出任何异样的痕迹。 那几名刺客也如同消失一般了无踪迹。 晚膳时,林月芽望着一桌饭菜,她将筷子拿起来,又放下去,放下去又提起来,几个来回后,若依兰徳实在觉得奇怪,按住她手背,问道:“剑兰你怎么了?” 林月芽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想到李萧寒有可能会死,她便心神不宁。 “你是在担心大齐使臣吗?”其实若依兰徳心中也很是烦乱,她将筷子搁下,提议道:“我听宫人说,我二哥还在那守着,咱们不如也去看看吧?” 林月芽没有应声,而是低头望着手背,想起了昨夜在窗口时二人那不经意间的触碰。 见她怔神,若依兰徳又问了一遍,林月芽才回过神来,她摇头淡道:“我不去了,我不通医术,帮不上什么忙。” “我二哥也不通医术,不还是守了大半天,咱们去表达一下心意就回来,好歹是他救了父王。”若依兰徳想起白日在山上时,李萧寒中箭后倒下的场景,心头便莫名一紧,“好剑兰,你就陪我去一趟吧。” 若依兰徳谁都不怕,她就是怕她的二哥努尔山,努尔山从来不惯着她,她敢在所有人面前胡闹,就是不敢在他面前闹。 也不知为何,每次只要林月芽在旁边,努尔山就不会训她,说话声音都比往日小了不少。 若依兰徳拉着林月芽的衣袖,来回摇晃着求道:“好剑兰,好姐姐,就陪我去一趟吧,你若是怕沾染血腥气,便不用进去,在院子里等我就行。”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林月芽只好点头应下。 两人来到使臣的住处,一进院子就闻见一股浓烈的药草味,林月芽一路维持的平静,终是没有忍住蹙起眉头。 努尔山一脸急色的坐在外间,看到若依兰徳走进来,他没好气的起身就开始斥她,“今日不是受惊吓了么,还不好好在屋里歇着,你乱……” 看到后面跟进来的林月芽,努尔山立刻停住。 林月芽上前冲他点头,低低地唤了一声,“二哥哥。” 婼羌不管男女,说话声音一贯洪亮,林月芽却是不同,她声音细软,语速又缓慢,每次她一出声,就像有人拿了根羽毛,往他耳朵里轻轻钻似的。 努尔山局促地摸了下鼻头,不敢将目光在她面容上过多停留,飞快地扫了一眼,便立即垂眸道:“剑兰也来了,是探望使臣的么?” 林月芽抿唇,望了眼努尔山身后的屋子,低声道:“听说使臣替父王挡箭重伤,便陪着若依兰徳一道过来看望一下。” 林月芽特意提出是在陪若依兰徳,而非她自己主动要来。 努尔山“哦”了一声,叹气道:“这位使臣肩头上的血已被止住,身上的温度却是越来越高,那毒性无比猛烈,灌下几碗解毒汤药也暂时未见成效。” 林月芽袖中的手指不由握紧,眉心也微微蹙起。 若依兰徳听了之后,下意识惊呼了一声,被努尔山瞪了一眼,便立即拿手捂住嘴,压低声音问:“巫医大人在么,她怎么说呢?” 努尔山道:“巫医大人就在里面,方才已经取来了回魂丹,到底能不能救回来,还得看七日之后。” 这七日回魂丹是婼羌王室的秘药,传闻中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一般需要连服七日,若是七日之后还未见起效,那便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回了。 这药十分珍贵,也只有婼羌王室的人在性命垂危时才可服用。 “二哥,万一回魂丹也不管用呢?”若依兰徳忧心忡忡地问道。 若是不管用,大齐定会追究责任,轻则赔偿,重则出兵,不管是哪一种,如今的婼羌也承受不了。 努尔山不想吓到若依兰徳,便冲她摆了摆手,“别说这样的丧气话,还没有什么病症是回魂丹救不活的!” 两人在一旁低声交谈,林月芽则一直望着里间的那扇门出神,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努尔山立刻停下交谈,快步朝里间去,若依兰徳也跟在他身后。 林月芽下意识也跟着一并朝屋里走,然而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是停了下来,她的目光穿过几道人影,最终落在床榻的方向,她看得不够真切,隐约看到垂落在床侧的单褥上,有几道触目的褐色血迹。 手指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握紧,林月芽觉得胸口犹如被堵上了一块儿巨石,让她上不来气,她转身朝院子走去。 回到寝宫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喝过睡前牛乳,躺在他们的小床上,听着热娜哼唱的婼羌歌谣,渐渐进入美梦。 热娜见林月芽进屋,起身冲她行了一礼,随后轻声退下。 林月芽缓步来到小床旁,望着这一双儿女,鼻头忍不住泛起酸意,一股莫名积压许久的情绪,在此刻愈发难以控制,她弯身在两个孩子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便立即转身走去净房。 许久后,她从净房出来,眉眼与鼻尖都微微发红,她熄灯躺在床榻上,一直盯着那扇被封住的窗子出神,也不知到底盯了多久,她眼皮愈发沉困,最后合眼睡去。 寅时刚至,这本该是一夜当中最为困乏的时候,然林月芽心中不安,便一直睡不踏实,迷迷糊糊中,她听到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林月芽心里一惊,猛然睁眼。 月色将一个黑影映在窗上,那影子抬手在窗上轻扣了两声,紧接着又沉声唤道:“林姑娘?” 乍一听这声音有些耳熟,林月芽不敢贸然出声,她蹑手蹑脚来到窗旁,外面的人似乎也觉察到她就在窗后,便又压着声说道:“林姑娘若是醒了,还请您速速同属下出去一趟。” 林月芽终于听出这是谁的声音了,是夏河。 她怕将两个孩子吵醒,不安地看向小床,低声拒绝道:“我不去,你赶紧走吧,不然我喊人了。”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夏河略微顿了一下,随后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地低低道:“侯爷、侯爷他怕是要……林姑娘,算属下求您,您就去看上一眼吧……” 夏河说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又等了一阵,期间有巡逻的侍卫路过,他还去一旁躲了片刻,待回来时再去叩窗,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响动。 夏河叹了声气,他猜到林月芽一开始会不愿意去,却是没想到她可以当真决绝到如此地步,哪怕是最后一面都不肯相见。 夏河实在没办法,又叩了两声,依稀听到里面有走动的声音,他便沉声道:“林姑娘便是不在乎侯爷,也当在乎柳夫人。” 窗后的林月芽顿时心里咯噔一下,她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位姓柳。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哪、哪个柳夫人?” 夏河见她应声,便暗暗松了口气,“柳梅。” 这是林月芽的娘亲,听到柳梅的名字时,林月芽瞬间白了脸色,“李萧寒将我母亲怎么样了?” 夏河道:“林姑娘不如亲自去问侯爷。” 卑鄙,不可理喻! 林月芽又急又气,不由在心里暗骂,看来今日她是必定要去这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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